钟昳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听着的王导倒是率先回过了神。
“嘿，你小子。真入戏了？”
钟昳有男朋友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是圈内人尽皆知。
他和林皓谈了两年，从未闹出过很大的矛盾。媒体们每每提笔谈及此事，都是在猜测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网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帖子，不少网友在里面预言。
“再过两年说不准就要结婚了”这个传言，最早就是从这个帖子里传出来的。
可外面传言再盛，也没有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问钟昳是不是准备结婚了。
在场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偷偷往钟昳的方向瞄。
跟钟昳合作过的人都知道，钟昳尤其注重个人**，不喜欢在公众面前回答私人问题。
有一回记者拿着话筒怼到他面前，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私密，钟昳开始还敷衍两句，到最后直接冷脸问“你哪家媒体？跟你没关系”。
电光石火间，钟昳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觉得冒犯，而是莫名其妙想起了一桩陈年往事。
多年前钟昳在一部民国题材的电影里当配角，出于剧情需要，他有一场戏要反串。
他穿了一袭明艳的红裙，只在唇上点了几分朱色，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修饰，就已经美得雌雄莫辨。
那天他下了戏还没换装，那部戏的导演要求比较多，有时会突然叫人过去补镜头，他们这些做配角的就只能二十四小时待机。
待机的间隙他去外边晃荡了两圈，买了一袋雪糕回去给剧组的人分。
然后就这样在路上碰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朋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姐姐，你好漂亮。”
“谢谢你。”钟昳弯起眉眼笑，没纠正他的称呼。
这说明他妆造做得很成功，他准备等会儿就拿这事跟负责妆造的工作人员报喜。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里人呢？”钟昳四处望了望，没看见像是他家大人的人。
他们这个影视城路线绕布景多，每一天都有不少剧组在这里拍摄，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让小朋友一个人在这闲逛还是不太安全的。
而且眼前的小朋友似乎才刚上小学，生得又可爱，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怎么会心这么大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走。
“阿姨在忙，我自己出来了。”小孩说。
“哦，那你现在是迷路了吗？”
小孩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点了头：“嗯。”
“你要送我回去吗？”
钟昳问：“你要去哪里？”
小孩报了个地名。
“行，我带你去。”
反正导演也没那么快叫他，就当作日行一善了。
走到半路，小孩指了指他手上的袋子，“这个没关系吗？”
钟昳这才想起来他刚刚还买了雪糕。
他打开保温袋拿出两支雪糕，分了一支给身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小朋友。
送小孩回去的这段路不算长，但小孩腿短走得慢，吃雪糕也慢，吃完了还要找地方洗手，好不容易洗完手了，又时不时被其他东西吸引去注意力，拉着钟昳的手引他去看。
钟昳也很有耐心地陪着，最后这段十分钟的路竟然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吗？”
“嗯。”小孩指了个方向，“阿姨在里面。”
“好。”钟昳跟他挥了挥手，“那你进去吧。”
钟昳目送他走进去，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
就在他打算往回走的时候，那小小的身影又从门后跑了出来。
他迈着小短腿，气喘吁吁地跑到钟昳面前，鼓起勇气问：“姐姐你可以跟我结婚吗？”
这个问题实在突然，钟昳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
小孩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钟昳这回听清楚了，但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请你吃雪糕吗？”
他把手里剩下的雪糕递过去，“还要吗？都给你。不过拿回去要赶紧放冰箱……”
“不是。”小孩垂下头，闷闷地说，“我也想有家人。”
钟昳愣了愣。
“里面不是你的家人吗？”
“不是。”小孩扁扁嘴，“阿姨和爸爸结婚，她是爸爸的家人。”
钟昳一下明白了。
他不好对陌生人的家务事置喙太多，只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人的。”
“你不可以吗？”小孩抬起头问。
“不可以。”钟昳莞尔道，“因为我不是‘姐姐’，我是哥哥。”
“你看，”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喉结，“男生才有的。”
“好吧。”
钟昳听他的语气，还以为他是遗憾放弃了。
没想到这小孩儿就花了三秒时间接受了“姐姐是哥哥”的事实，然后修改了一下他的问题。
“那哥哥你可以跟我结婚吗？”
“还是不可以。法定结婚年龄二十二岁呢，你太小了，还得读很多很多书才可以。”钟昳说完想起来自己也既没二十二也没读完书，还是隔壁电影学院的学生，就笑着说，“我也不可以。”
“那等我长到二十二岁就可以了吗？”
“还要好好读书。”
“读完大学就可以了吗？”
“嗯，”钟昳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半开玩笑地说，“那时候我可以考虑一下。”
……
很多年前的事了，钟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
回过神来，钟昳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
就连封羽也是，既不为方才的失误道歉，也没有顺着王导的台阶下。
好像刚刚念错台词不是口误，他就是固执地在等一个答案。
“你听那一下感想还挺多……”钟昳哑然失笑，他记得晚宴上那通电话没跟林皓聊什么特别的，封羽怎么联想到“结婚”上的？
“那你们要结婚了吗？”封羽又问了一遍。
钟昳算是明白了，封羽今天得不到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对这事这么好奇。
但他还是回答了。
“还没，哪儿有这么快？”
照理来说问到这里就该停了。
可封羽眼睛微亮，还要追问：“那以后呢？”
钟昳不说话了，支着下巴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浅淡地微笑着，像是一种温和的警告。
封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他撇了撇嘴，说：“我只是想关心一下钟昳老师。”
钟昳还没发话，王导先开了口：“啧，有你这么关心的吗？刨根问底的。”
封羽说了声“抱歉”，目光却依然牢牢地粘在钟昳身上。
钟昳有一种预感：就算他现在不回答，封羽以后也会找机会再问的。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可能吧。”钟昳回答道。
-
休息时间，封羽难得主动地给经纪人发消息。
他装模作样地拍了张剧本封面照片，告诉赵冬自己在干什么。
赵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封羽平时忙着写歌的时候就找不见人，在其他活动上更是懒得给赵冬发消息，很多时候赵冬发一串他才回一两个字，有时甚至只回个“1”，跟个渣男似的，赵冬带了他几个月都习惯了。
像今天这样主动给赵冬发消息，还汇报自己干了什么，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赵冬怀疑自己是被渣男PUA了，竟然萌生出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忙在对话框里打字：【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今天剧本围读会怎么样？你第一次拍戏，苦点累点是很正常的。我跟你说啊，剧组里那些都是前辈，说你什么你该听的就听，要是骂你话说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他唠唠叨叨地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大段。
还没点发送，就看见封羽发了下一句过来。
封羽：【你说的不对】
赵冬纳闷，他说什么了？他在对话框里打的字还没发出去呢。
他把对话框里的字复制了再删掉，先发了句：【什么？】
封羽：【他没有要结婚】
赵冬：【…………】
得，之前劝的全白说了。
赵冬深吸一口气，重新在对话框里输入新一轮的小作文。
而这边封羽等了会儿，见对话框顶上还是“对方正在输入……”，说了句“走了”后便切出了聊天软件，将手机收起来了。
-
封羽问完“结婚”的问题之后就安分了不少，也不知是因为冒犯了钟昳而愧疚，还是因为钟昳的回答让他心中窃喜。
总而言之，接连几天他都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期间赵冬不放心还跟过来呆了两天，看见封羽跟着剧组里的演员一起读剧本，与钟昳说话也是正常工作上的交流，他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些。
剧本围读的七天时间里，钟昳一次也没见到林皓，回家见不到，线上聊天拢共也没收到几条回复。
钟昳一天跟助理说的话，都比跟林皓一周加起来说的话多。
只有一次，林皓问钟昳怎么不在家，聊天记录才多了几句。
钟昳早在一个月前就告诉过林皓自己下一部戏的行程，看样子林皓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要说忙，钟昳的行程也安排得满满当当，也没有到连个消息都没时间发的地步。
虽然钟昳也不至于为这种小事生气，但林皓这段时间的行为实在是有点浑噩了——接连发的几首单曲都不尽如人意，林皓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心思也很久没有放在做音乐上了。
林皓每天跟朋友出去疯玩，用的借口无一例外都是瓶颈期找灵感，可实际上也没创作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钟昳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个两年前将自己做的音乐捧到他面前，红着脸问“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跟我谈恋爱吗”的人，跟现在的林皓究竟还是不是同一个。
等开机之后，很快又要进入长时间的拍摄期了，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聚少离多，再吵个架更是不用谈了。钟昳不太想在这时候引发什么矛盾，所以只委婉地提醒了他一下。
剧本围读会进行得很顺利，剧组里大家相处融洽，配合起来效率也高——虽然钟昳和封羽之间还称不上特别“融洽”，但也没有拖后腿出乱子。
钟昳依然觉得，封羽不太喜欢他。
封羽似乎隐隐对他有意见。他时常能感受到，封羽看过来的视线里总是带着欲言又止的意思。
那些藏在眼神里却没能说出口的话，蕴含着不满，控诉，甚至还有一点……委屈。
具体的钟昳也说不上来。
可是为什么？
对封羽来说，他应该只是同公司的前辈而已，无仇无怨。即使多年前有过交集，那些交集也早已被人淡忘掉了。
-
剧本围读的最后一天，剧组里来了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别见怪，家里没人带她，我只好把这祖宗带过来了。”副导演对钟昳说，“哎呀闹腾得很！前两天发烧请了两天病假，都好得差不多了还不想上学，撒泼打滚的非得跟着我过来……”
“小孩嘛，哪有爱上学的？再说刚退烧呢，休息两天不碍事。”
钟昳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不想小姑娘抓住他的手挪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比了个剪刀，莫名其妙跟他玩起了猜拳。
钟昳输了一局，被弹了一个大大的脑瓜崩。
“孙聆！”副导演喊女儿的大名，“你别这么用力，哥哥的额头都给你弄红了。”
钟昳额头挨了一下，“啊”了一声就像中弹一样仰头往后倒，惹得小朋友咯咯大笑。
封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坐到椅子上开始翻剧本。
也不知道他是在找哪句词，隔几秒就翻一页，刷啦啦的翻得很大声。
钟昳意识到该开工了，对聆聆说：“我要去工作了，休息的时候再跟你玩。”
“好了聆聆，你去那边写作业，”副导演说，“别吵到哥哥姐姐工作，不然我下次不带你来了。”
钟昳刚要站起来，聆聆又阻止了他：“等一下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哎哟祖宗你别闹，哥哥要工作了。”
副导演伸手去提小姑娘的衣领，打算把她拎走。
“没事，再等两分钟。”钟昳问，“你要说什么？”
聆聆转了转眼珠，在钟昳耳边小声说：“钟昳哥哥，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拍个照啊？就用我的电话手表。”
“我跟同学说，我爸要跟钟昳哥哥一起拍电影，他们都不信。”聆聆顺势抱着钟昳脖颈撒娇，“好嘛好嘛，钟昳哥哥你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好的人。”
“好吧，那你去那边的桌子上写老师布置的作业，”钟昳说，“写完了我就答应你。”
“你说的哦，不许反悔！”聆聆跳着去从副导演的包里翻找出语文书和两个田字本，拿着铅笔和橡皮一溜烟跑到了桌子边上，“我现在就写！”
她说完就开始奋笔疾书了。
副导演双手合十比了个“谢天谢地”的姿势。
聆聆还怕钟昳不等她，扯着嗓子大声喊了一句：“我五点就能写完！”
钟昳忍俊不禁：“好，我等你。”
“钟昳哥哥我爱你！”小姑娘动笔速度飞快，期间还不忘撅起嘴给钟昳抛了几个飞吻，“等我哦！”
旁边的封羽翻剧本的动作停了，轻哼了一声，“巧言令色。”
钟昳：“说谁？”
封羽：“她。”
这个词用来形容小孩怎么看都不太恰当，钟昳不赞同地说：“她还是小孩子呢。”
于是封羽在这句话前面又加了几个字：
“小小年纪就巧言令色。”
钟昳拿着剧本在他旁边坐下来，听他这么说，无意间顺口说了句，“你小时候不也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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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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