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近日长安最令人拍手称快的便是一连解决两个大案——长安无头尸案与科举舞弊案,谁能料想到这些时日闹得人心惶惶案子竟是贪官做出来的,幸得皇上英明神武将案情彻查,给无辜枉死冤魂一个交代,并请大师为其做水陆法会,诵经超度为求来世顺达。
这一举动长安百姓无不安心,原以为皇上受妖妃魅惑,色令智昏,可如今再看皇上仍是圣明君主,处置公道,不徇私情,当称明主。
更有人言道,姻缘天定,或许贵妃与齐王本非良配。
然事至此,民间仍有人愤愤,原以为孙家满门遇害是遇上了惨无人性凶徒,现如今看来真是天道好循环,恶人自食恶果罢了。虽说人已死,皇上仁德,不愿再度追究,却难压民生愤怨,尤其是起先曾祭拜过孙家者,提起孙家无不是深恶痛绝,孙家诸人埋骨之地尸身更是被人掘出,一把大火彻底烧得尸骨不存,连孙家历来先祖都不免遇难。一把大火,让原本湛蓝的天烧得宛若黑云压顶。
暮春三月风光好,岑夫子本是风清日光和暖拖着裴衡外出踏青偏巧撞上这一幕。
城外碧草如茵,本应天光明媚,如今却是黑烟滔天,愤愤喧闹之声时不时传入耳中,岑夫子正巧透过马车窗子瞧见的这一幕,放下车帘时只觉心中五味杂陈,怎的劳苦功高之人未有人记得,反倒是粉饰太平之人被人称作贤明?
思及此,岑夫子瞥了眼一旁端坐的裴衡,仍不住刺了句:“瞧见没?这些人可半点不知晓你功绩。”
岑夫子抱着手臂,实在想不明白了,拖着病体每日查案查线索的是裴慎之,寻人究因的是裴慎之,日夜盯着记录一一查看的是裴慎之,申请皇上追查却被皇上否决的仍是裴慎之,这长安官员无不想着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连宫里住着的那位皇帝明里暗里说出的‘不得已’也是这般思量,如今事情暂告一段落,怎的人人全都念着宫里皇帝的好,无人记挂裴慎之?再看这喊打喊杀恨不得将人再杀一遍的模样,岑夫子不由心中唏嘘,这究竟是怎样世道!
裴衡淡然道:“此事最重要是查明事因,旁人作何言论你我如何能干预?”
岑夫子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急道:“屁话!我这是替你不值!”
忙前忙后忙了这么久,每天吊着的那口气差点儿给折腾没了,没有功劳便罢,如今连苦劳都不被提及未让人知晓,这让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偏裴慎之还是这副丝毫未恼的模样,这让他更恼了。
裴衡抬眼已看过窗外情形,道:“世间多举步为难,事已至此,说与不说,气与不气,并非能改变现状,又何须多言动气?与其恼怒,倒不如省些力气。”
岑夫子抿唇,裴慎之的话他听明白了,但他没裴慎之那份心性,看到不公不爽的便是要宣之于口,毕竟只有出了这口气,心里才能畅快。
静了几息,他回道:“虽是如此,但我更情愿相信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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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例行朝会,本是商议各国会面之事,这日早朝后,李玦回到勤政殿只觉身困体乏,正准备休憩时,突然胸口阵痛,手撑上御案,猛然吐了口鲜血,重重跌回龙椅中。
在一旁伺候的刘得全听到声响猛然抬头便瞧见这一步,惊慌:“皇上!”
“皇上?”谢芜得知消息前往勤政殿时,宋御医已候在殿中。
谢芜担忧上前查看其情况,然宋御医搭脉许久却迟迟未有言语,等在一旁的刘得全实在是等得快要岔过气去,不得不上前言道:“宋御医,您可是御医院圣手,依您之见皇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宋御医面色踌躇之时,再度搭脉。
谢芜见不得这般吞吞吐吐,急言道:“宋御医,皇上情况究竟如何?”
宋御医低声回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的脉象……似是中毒之症。”
谢芜:“你说什么?”
一声呵斥下宋御医已然跪地请罪:“回贵妃娘娘,方才为皇上诊脉时臣也十分诧异,再三确认皇上确实中毒无疑,只这毒来得慢,来得缓,又斟酌着用量,日积月累才能显得出效果,许是皇上近日劳累这才显露端倪,否则若放任毒素日积月累必会伤及龙体,只怕那时大罗神仙降临也难施救。”
谢芜:“宋御医可有为皇上解毒法子?”
宋御医:“臣自当尽力而为为皇上调制解毒法子。”
“尽力而为?”谢芜起身之际睨过宋御医一眼,纠正道,“不是尽力而为,而是拼尽全力。宋御医,事关皇上,想来你必能分得清轻重缓急。龙体不容有恙,此事更不容声张,若能医得好皇上,日后加官进爵自然少不了宋御医的荣华富贵,可若是宋御医当不好这份差事,或是走漏了风声……听闻宋御医出自杏林世家,宋家一门在太医院任职,想来这其中规矩自是懂的。”
宋御医俯首叩拜:“……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解毒。”
一旁的刘得全从头到尾听着了贵妃与宋御医对话,待宋御医看方拿药,知晓事情严重性赶忙与贵妃商议对策:“何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对皇上用毒?娘娘定要仔细追查此事。”
“是啊,何人竟如此大胆?”谢芜环顾四周,勤政殿不比福宁殿,虽是处理政务,但勤政殿中仍设有内室,李玦处理公务繁忙之际便在勤政殿歇息。
这勤政殿内室以南海沉香木为基,龙床上悬着明黄绡罗宝帐,衾枕用的是江南进贡云锦,由尚衣局最好绣娘绣织五爪金龙与十二章纹,图案繁琐,触之却柔滑如泉。
现今枕在衾枕上的人阖眼陷入昏迷,与床前正吐纳龙涎香的紫金瑞兽香炉相较,那人呼吸都变得浅薄不易察觉,这般孱弱与目之所及的尊贵简直是天差地别。
谢芜缓缓收回视线道:“皇上衣食住行无不仔细,方才宋御医说了这毒性来得慢,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又是日积月累下的。”
微微一顿,谢芜又道:“刘公公细想,能够近皇上身边,又是长久服侍的,还能不动声色下毒,这桩桩件件连在一起能将事情办成得会是何人?”
刘得全胆颤肝疼,掌心渗出来的汗险些将拂尘掉在地上:“娘娘的意思是……”
谢芜只一句话言明其中利害:“此事若查不分明,只怕最危险的便是刘公公。”
“!!!”刘得全后勃颈一凉,只稍稍思索便能想明白其中关窍,能给皇上下毒下得这般悄无声息必然是皇上身边当差之人,这些时日皇上去后宫去得少,能够常来常往福宁殿和勤政殿服侍最多就是身边奴才,若真如宋御医说得那般,皇上中毒最先被怀疑的便是自己。
思及此刘得全跪在地上叩首:“贵妃娘娘明鉴,此事与奴才实不相干,求贵妃娘娘救奴才。”
“刘公公请起,”谢芜安抚道,“刘公公身为御前大总管,平日里对皇上如何尽心这些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只如今皇上出了事,若细追究,刘公公难脱失职之责。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让皇上醒来,若刘公公将凶手找出更能将功折罪。”
刘得全:“娘娘的意思是……”
“能做下这般事的,除却刘公公,必然与御前伺候的人脱不开关系,劳烦刘公公定要细细查验一番。”
“是,娘娘说得对,奴才明白,奴才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然刘得全心中忐忑难消,又问道,“娘娘,皇上这般情况……可要传殿前司?”
刘得全想,在宫里居然有人敢对皇上下毒,查清楚凶手的确紧要,可最紧要的还是皇上安全,殿前司护卫御前最是应当。
谢芜立即否决:“不可。”
刘得全:“……”
谢芜果决道:“那人既对皇上下毒,可见是个只敢在暗中行事的,便是找出御前之人下毒大抵不过是个眼线,即便咱们能顺藤摸瓜找出幕后真相也需得些时间,可皇上至今未醒,也不知何时能醒来。宫中谁人不知殿前司乃御前护卫,只听从皇上号令,从不轻易出动。若此时调集殿前司护卫,不正是告诉幕后黑手事情得手?只怕那时更是危险。”
刘得全急得像热过上的蚂蚁,脑门急出来的汗珠直直往下掉:“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又该怎么个章程?”
谢芜定心道:“眼下最重要的将消息封锁,让旁人打听不到任何勤政殿消息。”
在余光瞥见御案上堆积奏折后,谢芜问道:“今日奏折可送进宫中?”
刘得全:“约莫还有一炷香。”
皇上历来都是在勤政殿处理政务,这送进宫中的奏折大致分为三种,其中第一种最便易,那便是诸大臣请安折子,这般折子可以缓缓批复,一直都是放在御案一侧,皇上想起来便批复一二;
第二种便是一般事务折子,这类折子大抵事关各地百姓民情,譬如洪水,旱涝、天灾**,民生诸类,各地方官将情况一一汇总,需要圣心决断或需要朝廷支援便层层递进宫中,皇上日常便是处理这些折子;
第三种便是加急奏折或是密报,寻常人轻易不得见,一种为军情,加急处理的军情送入勤政殿皇上必是最先查阅,另一种便是少数大臣才有得进言之权,奏折无需过吏部停留奏折直接能上呈勤政殿,
这最后一则便是密令,由皇城司指挥使全权负责,皇城司有进言之权,皇上交代的事一般都有皇城司使亲自汇报详情,凡写于纸页上上呈仅皇上一人能看。
凡前一二奏折皆于吏部汇总,待早朝过后统一送入宫中,如今看时辰还有一炷香时辰新的奏折便要送进宫中。
刘得全心中也在苦恼,方才他也想问娘娘,皇上昏迷着,这每日送进宫的奏折可该如何是好呢!他心里这般想着可巧娘娘正问起。
谢芜看着御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折,左侧叠放奏折,右侧的位置已然空了出来,看来是给今日奏折留了位置,朱砂御笔停在一侧溅出星点痕迹与明黄绢帛上凝成暗红的血点对比鲜明,更是朱砂明艳。
目光微转时谢芜道:“劳烦刘公公将每日送进勤政殿的折子妥善安置,还寻一信得过之人,按时出入勤政殿与福宁殿,需得让旁人知晓皇上与往日并无异样。”
刘得全:“娘娘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算是吧,”谢芜点了头,“那幕后之人选择药性极缓毒药本就是在观望,皇宫守卫森严,能在宫中下毒可见对方是有头脸的人物,既然此次漏出了马脚,自然要将这躲在暗处害人之人彻底揪出以绝后患。”
刘得全重重点头:“娘娘说得是,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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