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央,望着正前方高座上着白袍的男子,张祎宁下意识地扑通跪下,战战兢兢道:“皇上?”
这是穿越了?
记得上一秒自己还在毕业典礼,说好了都往边上没人的地方抛学士帽,也不知是哪个混蛋的学士帽正正好好砸在了她这个倒霉蛋的头上,然后呢?这就是穿越?
可是她不修文史,对于所谓的“历史常识”还停留在“唐宋元明清”,这能活过半集吗?
“你要这么唤吾,吾没有异议,但大家都习惯唤吾——阎王。”
“什么!阎王爷!?”
相比起真的死了来到地府这件事,她更震撼的是这里竟然是地府。
“地府这么金碧辉煌吗?你是阎王爷?声音听着很年轻啊,那些什么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呢?也唤出来瞧瞧?”张祎宁新奇地四处乱转,一时忘记“置身地府”意味着什么,蹭蹭金柱的漆箔,摸摸内嵌的琉璃,竟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自称阎王的年轻男子似是许久未与人说过话,没恼她一连大不敬的数问,耐心答道:“这宫殿我任职时便是这般模样,今时不同往日,大家都不烧纸钱了,俸禄现都由天庭统一拨放,当然,一应吃食还是比别处要丰厚的,毕竟供奉的习俗还有所保留,”阎王换了个姿势,懒散地斜靠在座椅上,“至于你说的那些阴曹司、判官司拘鬼使,养不起,自是裁撤合并了。”
“好了,问题问完了吧,该上路了。”
“等等等等!上哪去?”
“殊途同归去,关门再分道,人畜共轮回,一程复一程。最是人间不能留。”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复一声,重重压在张祎宁头上,她不由自主地跪下,仿佛被千万双眼睛盯着。
可是……
人畜共轮回?不可以!
她这一世捱过了那么多苦,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就要走上独立自强之路,开启一个崭新的生活篇章了,怎么可以重新洗牌再来?谁知道投胎的下一世又会是什么命数?
思及此,张祎宁双手抱住堪堪能环绕的金柱不肯撒手,“别呀!大慈大悲的阎王爷,救苦救难的阎王爷,您老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草民贱命一条,不劳兴师动众,您就当没看到我,让我滚回去吧……”
上头那人不置一词,许是对这样的叫苦叫屈司空见惯了。
一计不成,再换一计,总之自己不能就这样认命!哪怕是就在这地府里赖着也绝不投胎,其实赖在这里说不定生活更滋润呢……
她摇摇头,甩掉因眼前太过金光闪耀而造成的片刻精神疲软,大声哭嚎:“我的命好苦啊——小小年纪就变成了单亲家庭,我妈还早早撒手人寰丢下我一个人,老爹更是个没心没肺的,这日子过得叫个苦哟,一步一步靠着口气撑到了现在,眼见着!眼见着马上就要跨过新世界的大门了,怎么就行差踏错来到这地下呢?阎王爷,我肯定是走错了,你放我回去吧,只要不让我死,当牛做马都行!”
张祎宁一路哭一路爬,想爬到阎王爷脚下求求他网开一面,许一条生路,可惜这地府太大,那阎冥路似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怎么爬都是同一个距离,干脆坐在石阶上哭天喊地,以头抢柱。
本是假意造作一番,却越说越真情流露了。
命数这个东西,张祎宁在母亲身上看了个真切,自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却不想一同连着气运也落了个准。
她也不是没想过像母亲一样,死了一了百了,怎么样也能好过点,但不该是这个时候,苦尽甘来的时候洗牌重来,那她吃下的那些苦岂不是个愚弄自己的笑话?她不能死,怎么说该死的也另有其人。
纷乱的思绪像理不清的毛线球堵在她的喉头,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哭嚎声已渐弱,正如被捕兽夹抓住的幼兽,身处险境时,第一反应是试图以伪装狂暴来对抗和震慑,完全忘记自己才是不幸命中的夹下猎物,捕兽夹没有办法直接杀死巨兽,但长久的被困和自我意志的摧残可以,眼下的她正走投无路地步入此绝境。
遇事不决先发疯,事实证明是有用的,她听见了简短的回答。
“行。”
行?
“什么意思?”
“我放你回去。”
*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是不到,福报未到。
张祎宁从病床上醒来,眼前的金色被白色取代,那股线香的味道也只存在于一息之间就被刺鼻的消毒水味给盖过,她试探性地动了动脖子,有些僵硬,眼角残留的泪滴因为左转滑向右耳,头上的伤口随着脸部动作受到牵扯而疼痛,她只好乖乖躺着,不敢乱动。
以前看过小说里刚醒来被人摇了一下以后就真的死掉的故事,她记忆犹新,好不容易保下的命,是很脆弱的。
病房里静悄悄,只有仪器滴滴作响,白色隔帘的隔壁病床好像没有人,门外时不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自己醒来了,是不是得叫医生护士啊?但她眼睛滴溜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呼叫器,算了,安安静静躺着吧,只要自己不乱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倒是那像传奇故事写就的地府遭遇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昏迷时做的一场梦呢?她有些急切地想印证一下。
交谈声和脚步声渐近,几乎就在门外,有人来了。房门在下一瞬被推开,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确认,此刻自己真的回来了。
“老师。”她小声喊道。
交谈声停止,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先一步上前。
“祎宁,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辅导员也走上前,两人一左一右站在病床两侧俯身打量着她。
张祎宁一边跟着医生的示意转转眼珠动动手指,一边回应询问:“就是伤口会疼,有点想吐,其他地方没什么不适。”
“麻药过劲伤口会疼的,想吐正常,有轻度创伤性脑损伤,就是脑震荡,再观察两三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她仔细听着医生的诊断,小心翼翼问道:“医生,我之前……我之前是不是差点死掉了?”
医生面戴口罩,闻言笑了笑,大概以为她是心有余悸,宽慰道:“你放心,没有这么严重,你现在不是感觉还好吗?”
“是……但……”
她止住话声,自己都还没印证的事说出去,医生估计要重新评估她的脑损伤程度了。
辅导员再三确认她的身体状况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养伤,一日三餐医院都有准备的,其他事情就别操心,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叫医生护士,毕业这几天学校里有好多事,我这边得赶回去处理一下,你有任何问题打电话给我就行。”
“好的老师,放心吧,我没事。”
“好、好。对了,你父亲的电话我这边怎么都打不通,联系不上。这事儿还得跟家里人知会一声,别让他们担心。”
张祎宁露出个假笑,“呃……可能在忙,我等下就给他打。”
她留的本来就是外婆生前的手机号,现在那张卡如无意外就插在她自己的手机上,当然是怎么打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病房里又重归寂静,她尝试着屈肘坐起,躺太久了屁股痒……手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碰上个坚硬的角,她翻开被子查看罪魁祸首,是一个蓝封本子。封皮上没有任何的字,她倏地想起阎王说的那本阴身簿,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也顾不得伤口,她直接坐起,急忙翻开那本簿子,如封皮一样,里面也空无一字,啊?无字天书?这也太扯了吧……
但出现在手边的无字簿子肯定不会凭空而来,且与阎王说的话能对上,那便是真的去了地府一趟,还跟阎王谈了条件,关键是,阎王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准许她还阳任这“掌簿”一职。
据阎王所说,这簿子名为“阴身簿”。而所谓“掌簿”,就是掌管阴身簿,将还弥留人间不肯过鬼门关的小鬼都送过去,还给设定了KPI,每个月要获得两个五星好评,达到便可保此后无虞,直至自然死亡,如若没达到,“不可说不可说”,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福报,真是福报,有KPI,有不可说的惩罚,没有编制,没说工作年限,她也不敢问,生怕跑慢一秒,阎王就反悔,把她扔进十八层地狱。那阿鼻地狱不可能有这么金碧辉煌了吧?
翻着手里的阴身簿,虽然还不知该如何使用,但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自其中延伸连接至她的体内,同生同呼吸,这渺远人间,还有她的命,皆系于无字簿子之上。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一条一条的生命本就如浮萍,其自身也不过是浮游的一个点,所有人挤破头要扎根,却依旧敌不过汩汩而逝的流年,她想自己为何如此执着地要活下去,其缘由也是因为浮萍吧,无尽的漂泊如果是浮萍注定好的一生,那她也不愿,不愿就此停下,更不愿扎根,就让她随波逐流,到最远的尽头好了。
夕阳像背手散步的老人缓缓从窗外走过,后边跟着撒了欢奔跑的稚童,将橙黄色的脑袋挤进窗户的铁栅栏里四处打量,目光所及之处,白色的窗帘、隔帘、地板和被褥都被洒上了金粉,连同张祎宁的手心也洒上了金粉,她好奇地摊开手心仔细瞧,又用力擦了擦闪着光的纹路,这……地府里的金柱还掉漆啊……
她哭笑不得,除了阴身簿,这下又多了一条地府半日游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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