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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岁眠上了车,目光先看向前排。
司机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纤尘不染。
她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后座很宽敞,她却下意识往门边挪了一点,悄悄拉开一道看不见的距离。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尤其对方还算是个不太熟的男人,她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莫振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视线掠过她无意间覆在小腹的手。
“关掉冷气。”他吩咐司机,声线平稳。
接着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语气带有询问之意,但态度却是不容推拒的姿态:“介意吗?”
许岁眠指尖轻触到那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停顿了一下。
不过她并没怎么矫情,低声致谢后便将外套披在肩上。
清雅沉静的木质香气,混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轻轻笼住了她。
这香味……她心里微微一动,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抬头问:“您联系秦小姐了?”
话音未落,莫振一便突然倾身靠近。
“莫先生?”她屏住呼吸,后背贴紧座椅。
他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片很薄的香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气,正是从这枚香片上散发出来的。
“再仔细闻闻。”他把香片停在她鼻尖前约一寸的位置,距离刚好。
“像吗?”
许岁眠轻轻闻了闻,想了想,慢慢摇头:“有点像,但不是同一种。都很好闻。”
“是我实验室的小玩意儿,”莫振一淡淡道,“自然比不得秦小姐的手笔,不过效果尚可……这几日,睡得可好?”
许岁眠抿了抿唇:“……还是老样子。”
“礼尚往来。”他打断她的话,指尖的香片又往前递了半分,“许小姐上次割爱送我香粉,情意难得,这个拿去试试,万一有用?”
他神情自若,好像只是递出一张普通名片。
“这……”许岁眠看着他干净指尖夹着的那片香,有些犹豫。
“自己琢磨的,不值什么。”他补充道,笑意加深,态度依旧坚持。
许岁眠轻垂眼帘,终是伸出指尖,小心地从他手中接过那片香片。
“……好。”她轻声应道,将香片置于掌心,贴近鼻端。丝丝缕缕的冷香散发,确实有清心凝神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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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薛晓京的微信又准时跳了出来,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劲头:“许老板,今天‘采花’战绩如何?”
说话太快,说溜了嘴,“采访”变成了“采花”,倒也应景。
许岁眠情绪低落,指尖轻触,回复:“拒之门外。”
她深陷柔软被褥之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掌心的小玻璃瓶。
瓶里那片香片在昏暗的光里透出温润的光,她鬼使神差的敲上去一行字:“宝儿,上回何家瑞攒的那个局,牌桌上那个莫总,你记得吗?”
“莫总?”薛晓京那边回得很快,“听说是个房地产商,啥路神仙我不清楚,反正挺有钱的。咋了?这就要换目标了?谢队儿那里碰壁,准备换座山头爬爬?”
许岁眠凝视屏幕,缓缓打出四个字:“他想泡我。”
“噗——”薛晓京那边估计喷了口水,“我那天不也在啊?他咋没想到泡我呢?”她自言自语道,语气促狭,“没事没事,泡你就是泡我!”
许岁眠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薛晓京不依不饶:“所以呢?许大记者,被泡着了没?”
又是一串省略号。
“哈!我知道了!”薛晓京恍然大悟,“想拿姓莫的当枪使,激谢卓宁的械?高啊许岁眠,够阴险!牛叉!”
许岁眠翻身把玻璃瓶放在枕边,指尖在屏幕上用力敲下:“并不是”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决定了,以后离这号人物远点。再有他在的局,提前吱一声,我能躲就躲。”
她吸了口气,最后打下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感觉我惹不起,而且……我也没想那么对谢卓宁。”
薛晓京发来一串省略号。
后来,她与秦昭昭因缘际会成为好友,某次闲聊时提及此事,她拿出珍藏的香片给对方观赏。
秦昭昭接过来,下意识闻了一下。
刚要吸气,动作突然停住。
她皱起眉,凑近仔细看,一脸不敢相信:“这底料是陈年奇楠,加了顶级龙涎香定味。最绝的是里面那一点点……天啊。”
她捏着那枚小香片,像捧着易碎的宝贝,又心疼又惊讶地摇头:“就这么一点,算上损耗,没一百万根本下不来。”
她报出的几个香料的名字,无一不是价比黄金的天价之物。
当时薛晓京也在,瞪着眼睛就跟铜铃似的,全是卧槽。直接一手拍在许岁眠大腿上,捶胸顿足的懊恼,“许岁眠你看看!看看!你放跑的哪里是条鱼,你放跑的是一尊金光闪闪的活佛啊!”
许岁眠只觉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掌心似还存留香片的触感,此刻却灼烫惊人。
一百多万……如此轻描淡写递来的小物件?她脑中嗡嗡的,莫名有点发慌,后背悄悄沁出点冷汗来。
那时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好当初躲得够快,否则这浑水沾上了,怕是怎么抽身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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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京才从“百万香片”中回过神来,立刻抓住了重点:“露馅了吧你!许岁眠!最后一句不想这么对谢卓宁什么意思啊?啊?心里的小火苗没扑干净是不是?”
许岁眠那边装死,没吭声。
“我就知道!天天往人车队里钻,还采访?假公济私!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薛晓京噼里啪啦甩过来一串炸弹表情包。
许岁眠撑不住了,破罐子破摔:“……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嘛。”天天被拒之门外,这张脸皮再厚也要撑不住了。
“常言道女追男隔薄纱,怎么到你这儿谢卓宁那纱就跟防弹门似的?”
薛晓京恨铁不成钢,“那你听好了,这次要是再搞不定,你这张脸就丢到姥姥家了,特别是在赵西西那几个碎嘴子面前,栽面栽大了!”
许岁眠弱弱挣扎:“……要是成功了呢,不就正好打她们脸了?
薛晓京一愣,随即拍板:“也是!行吧,就冲这个,姐们儿挺你!”
没过两天,薛晓京的电话打了过来,邀功似的得意:“喂?谢老爷子八十大寿,排场不小。‘某人’肯定得到场,你来不来?毕竟老爷子以前挺稀罕你的!”
许岁眠“啊”一声,有些迟疑,“可是,没有帖子也能去吗?”
谢家那种门第,寿宴也不是随便能进的吧?
“嘁,多大点儿事!帖子包我身上了!”薛晓京大包大揽。
许岁眠握着手机,思索了几秒,片刻后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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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的两天过去,许岁眠的心始终悬在半空,隐隐期待着什么。
报社里,薛晓京的电话风风火火地打了过来,“宝儿,帖子收到没?”
“没收到啊。”许岁眠眉头轻蹙,语气透着疑惑。
“我让何家瑞寄的,他说他签收了啊!”薛晓京一顿,爆了句粗口:“卧槽这傻逼,肯定寄你家去了!”
说起来,许岁眠出国这些年,薛晓京何家瑞他们几个发小,也没少帮衬着杜蕙心,过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不少稀罕玩意儿寄回家,估计这次也是何家瑞顺手寄到她那儿去了。
许岁眠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没事儿,我回家看看。”
回到家,发现帖子果然被杜蕙心收了。
杜蕙心目光坚定,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和你一起去。”
许岁眠瞥了她一眼,收起帖子,语气冷淡:“我不拦着,你自己受得了就行。”
言外之意,杜蕙心怎么会不清楚?落魄的富太太去那种场合,少不了被人奚落。
可她脸色一沉,立刻红了眼眶指责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你们姐弟俩谋出路!”
“别,是你也是为他,不是为我。”许岁眠想起许屹骁,一阵生理性不适涌上心头,连带着这家里都待不下去了。她懒得再多说,拿着帖子转身就走。
真到了寿宴那天。
杜蕙心憋着一股劲,翻出压箱底最贵的行头,限量款的手袋,高定的衣裙,钻光闪闪的珠宝,恨不得在额头上刻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个大字,可笑地堆砌出一种用力过猛的“体面”。
还租了一辆劳斯莱斯,司机伺候着,许岁眠不想陪她演这出戏,想自己走,被杜蕙心死死拽住,只能一脸黑沉地上了车。
老爷子们做寿,送寿礼讲的是心意和“门道”,不看价钱,许岁眠晓得谢爷爷爱笔墨丹青,就托薛晓京四处打听,辗转请人做了方上等的紫檀螭龙笔山,算是投其所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车辆缓缓驶入庄严肃穆的大院时,许岁眠的指尖仍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
窗外是树荫遮掩的一排排小楼,静默而威严。目光越过远处的几幢六层旧楼,恍惚间似乎看到其中一扇窗里还亮着灯……记忆不受控地翻涌。
杜蕙心斜睨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吐出口。
谢家小楼前,已泊了一溜儿低调奢华的座驾。
没看到谢卓宁的车。
其实她也知道谢卓宁不一定会来,这几年他跟家里闹得很僵,除了车队的事,还有他爸后娶的那个漂亮小妈。
高三的时候,谢卓宁爸妈离婚,没过俩月,他爸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妈,为这事儿谢卓宁没少跟他爸吵,那时候正赶上高考,为了躲清净,谢卓宁天天晚上在操场上看书,一直看到半夜才回去。
许岁眠记忆中的姜姨,温婉如一幅水墨画,待院里的孩子都像心尖肉,尤其疼女孩儿,离婚后她搬出了大院,在郊区找了个篱笆小院,养了些花草蔬菜,有一个远房的老阿婆照看。
她身子骨不好,常年吃药,谢卓宁再忙每周都会挤着地铁去看她,在小院里喝一碗滚烫的小鸡蘑菇汤,啃着刚摘下来的脆黄瓜,陪妈妈度过一个与世无争的周末。
大人世界里的恩怨情仇,他管不着,也不想管。但管谁叫妈,是他谢卓宁的底线,天王老子也甭想按他的头。
许岁眠记得高考前那段时间,压力大得喘不过气来,谢卓宁蹬着那辆特别加了后座儿的捷安特,载着她横穿了大半个北京城,屁股颠得都要散架了,就为了带她去姜姨的小院透透气。
姜姨笑眯眯地领他们到后院的小菜畦,绿油油的油菜才刚抽薹,摘了嫩生生的菜心,砂锅煨一钵金黄喷香的老母鸡汤,两个人能呼噜噜喝掉两大海碗,鲜得人直咽口水。
可惜姜姨在她出国后不久便去世了。
车子停稳。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杜蕙心与许岁眠刚钻出来,便听到身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夹杂着几声熟悉的轻佻谈笑。
她回头。
杨知非、霍然一身剪裁如刀锋的定制西装,旁边是同样身着盛装裙摆飞扬的赵西西,从一辆宾利鱼贯而下。
几道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这边,霍然反应最快,脸上瞬间堆起热络浮夸的笑,几步抢上前:“哟!杜姨!您今儿这气色,绝了!风采更胜当年啊!”他目光飞快掠过许岁眠。
杨知非指间把玩着一枚打火机,朝许岁眠方向极淡地颔了下首,算打过招呼,对杜蕙心也敷衍地叫了声“杜姨”。
面子活儿,算是给齐了。
唯独赵西西,高高在上地挑着眉,眼神挑挑拣拣地盯着杜蕙心那只已经过气好几个季的凯莉包,撇撇嘴,根本不屑搭理杜蕙心,对着许岁眠扬起一个假得晃眼的笑:
“岁岁,许久不见了呢”
许岁眠淡淡回了句:“不是云顶那次刚见?年纪轻轻就得健忘症了?”
她懒得再看赵西西那张脸,反手挽住杜蕙心僵硬的胳膊,径直往里走。
是,她也烦杜蕙心。但轮不到外人来轻贱。
霍然盯着许岁眠那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干净利落地把手里刚刚点燃的烟给掐灭,然后丢下一句“杜姨我帮你拎”,屁颠屁颠地就跟了上去。
身后。
赵西西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你说她巴巴儿地跑回来,图什么?”
杨知非吐出一口青白的烟雾,跟在她身边往里走,俊男靓女,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厅口几个熟悉的叔伯举手喊着,“小非!西西!”
他随意抬起夹着烟的手,算是回应,“怎么着啊?首都是人老家,回来还得跟您报备?”
“她是不是还惦记着跟卓宁哥复合呢?”
“谁知道。”杨知非单手揣进白西裤口袋,步子迈得嚣张,“碍着您了?”
“我要是她,今儿就没脸来!”
杨知非哼了一声,懒得再搭腔,两人一同迈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对不起宝子们!今天没有卓哥,我的错,卓哥明天出场,评论区留言按爪爪哦,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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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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