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家？”姜老三这才抬起头，清醒了大半。
许氏见他听进去了，赶紧凑到他耳边道：“她这话在理，你想啊，要是分了家，娘肯定跟咱过，她最疼元宝，就是为着姜家唯一的根，她也不会跟着大房二房。”
“而且即便分家，大房二房每月得给娘孝敬粮钱，他们要是不给，那可是要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等大房二房的走了，咱家里就这几口人了，娘手里的钱可不就是咱的了？到时候元宝想吃啥，咱还愁没钱。”
许氏这人素来小气刻薄，她粗粗一算，到时候家里人少了大半，手头却是宽裕不少的。
吴老太又疼元宝，还不是她说啥吴老太就照做。
听了这话，姜老三心思也活泛起来了。如今农闲时候，地里没多少活，村里好多男人都会到镇上找临时的活做。
他打小被吴老太惯坏了，养成了一副吃不了苦，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模样，成天就到镇上瞎晃悠，统共也赚不了什么钱。
每日在镇上闻到肉腥味，人馋得啊，可回到家只有粟米粥和酸萝卜，真是天上地上。要是分家后日子能好过，顿顿有肉吃，他自然乐意。
但转念一想，姜老三又皱着眉头道：“可娘能同意？她最忌讳人提分家了。”
“怕啥？”许氏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咱们早晚都要分家的，咱别明着说，就跟娘吹吹耳旁风。刚吃晚饭那会，别说芸丫头了，连芷丫头都敢顶嘴了，这二哥和二嫂看着老实，心里指不定憋着啥坏。”
“还有那大房，大嫂没生儿子，却生了两个丫头片子，她人又心眼多，将来丫头的嫁妆多多少少得置办些，还不得娘拿钱？这拿的可都是咱家元宝的钱。”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就跟娘好声好气说，要是分家了，咱们带着娘过，娘不用再操心一大家子的事，还能天天守着元宝，日子省心多了。大房二房那边，该给的孝敬一分也不会少，娘的日子只会比现在舒坦。”
姜老三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许氏说得在理，这样一来，他们三房也是占了大便宜。
他拍了下大腿，乐呵道：“行，我听你的，我明儿就跟娘说。”
许氏却拉住他道：“你急什么？明天不行，后天就是冬至，娘答应了给元宝买猪肉包饺子。要是到时候元宝不够吃，肯定又会哭闹起来，到时候你再趁机说这事，娘心疼元宝，肯定就会松口了。”
姜老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夸了句：“还是你这婆娘心细，会盘算。”
许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倒想指望你，你成天只顾着自己快活。你就记着，要让娘觉得分家是为了她和元宝好，不是为了咱自己。”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姜四丫的声音：“爹，娘，我把干衣裳收了。”
许氏脸色一沉，对着门外喊道：“收了就收了，一点小事成天嚷嚷，真是没个省心的时候。”
许氏叹了口气，等分了家，这四丫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能找个人家嫁了，到时候家里又少了一口人，攒下来的钱都给元宝。
许氏还是不放心，对着姜老三叮嘱道：“这事先别让大房和二房知道，尤其是大嫂和二嫂。”
姜老三连连应下，他不由得开始畅想分家后的快活日子了。到时候娘跟着自己，大房二房每月给孝敬钱，自己再去找个轻省活，元宝想吃啥就能买啥，四丫那个丫头片子在家洗衣服做饭，自己天天歇着，多舒坦的好日子啊。
而此时，西厢房的另一头，沈氏才从灶房回来，她洗碗冻得手发红，打进门起就不停地搓着手。
姜芷听见动静，忙上前拉着她坐到榻上来：“娘，您累了一天了，我给您捶背。”
说着，她便绕到沈氏身后，这才发觉沈氏穿得袄子有多薄，想起许氏那厚实的棉衣，同样是姜家的媳妇，许氏仗着生了儿子，总能从吴老太处讨得好，而沈氏却只能在寒冬腊月里，穿着单薄破旧的袄子，为家里的琐事忙前忙后，受尽了委屈。
果真是不公，姜芷更坚定了分家的心思。
“芷儿真是长大了。”沈氏眼神里泛起温柔的笑意，“娘这几日总想起你小时候，黏着娘要糖吃，现在长大了，帮娘分担家务，还能给娘捶背了。”
姜芷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虽然穿来没几日，可她看得出来，沈氏是个极温柔善良的人。偏偏在这姜家，善良并不适用，因为人善被人欺，不硬气些就要吃亏。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发愣，沈氏没察觉女儿的失态，嘴里念叨着念叨着不禁有些感慨。
姜芷另一只手挪开，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皱巴巴的油纸包来，递到沈氏面前：“娘。”
沈氏打开油纸包来，见是两块裹着糖的糖糕露出来，甜香瞬间飘进了鼻子里。
她愣了愣，随即抬头看向姜芷，语气带着点急：“这不是你爹给你的吗？芷儿，这东西可不能让你奶和三婶娘她们知道，快吃。”
“可我一个人吃不完，何况，您和爹都没吃，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吃独食。”姜芷说着，朝门外喊了一声，“爹。”
姜父正把院里的柴垛归置好，听见喊声就推门进来，他看见妻女依偎在一块，闺女手上还捧着那糖糕。
他连忙关好门，低声道：“丫头，咋还没吃呢？”
“爹，娘，你们不吃，我也不吃。”姜芷把一块糖糕塞给沈氏，又将剩下一块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姜父，自己拿着最小的一块。
“我知道这糖糕是好东西，好东西咱们一起吃才香。”
沈氏看着手里的糖糕，又看了看女儿认真的眼神，眼圈泛红。
姜家日子过得紧巴，吴老太把钱攥的紧紧的，一分一毫都得有出处。
每年只有到了冬天，姜父趁着农闲到镇上做些活计，才能挣些钱，就是这些钱也要都上交。他人老实，不像姜老三会偷奸耍滑，是多少就交多少。
沈氏推脱不过闺女，她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糖糕，那糕点在嘴里化开，真是又甜又香。
姜父也拿着糖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嘴里念叨着“太甜了”，嘴角却没掉下来过。
吃完糖糕，姜芷见沈氏和姜父的心情都缓和了些，她才试探着开口：“爹，娘，今晚在堂屋，我说想分开过的话，你们别生气。”
姜父叹了口气，低声道：“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分家这事，你奶最忌讳了，谁说都不成。再说就是分了家，咱们手里没钱，没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日子咋过？”
沈氏也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哽咽：“娘也有过这个念头，可你奶，她偏心大房和三房，真要分家，她肯定不会给咱们好东西。我怕到时候你还得跟着受苦。”
“爹，娘，咱们也不能这么一直忍下去吧？”姜芷看着他们，声音低沉，“三婶娘见天把洗衣和劈柴的活都推给娘，奶还总朝娘撒气，那元宝更是被惯得不像样子。再这么下去，娘的身子会垮不说，咱们以后早晚被拖死，根本别想有好日子过。”
沈氏听到这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娘也不想让你受委屈。就说四丫那孩子，比你还小两岁，大冷天还要去河边洗衣服，手冻得跟萝卜似的，你三婶娘看都不看一眼。”
姜父看着沈氏哭，心里也不好受。
他攥紧了拳头唉声叹气：“爹知道你们娘俩都受了好多委屈，可爹，爹没本事，不敢跟你奶说话，更挣不来大钱，只能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爹，您别这么说。”姜芷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您平时下地干活是全家最勤快的，农闲时候还去镇上搬货，那么辛苦，都是为了咱们。是奶太不公平了。”
“虽说现在分家，境况不好，可是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您勤快，娘的针线活又好，我也不小了，能去镇上找份活计补贴家用，咱们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
姜芷其实心里已经盘算起往后的事情了，前世，她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琢磨吃食。打着“民以食为天”的旗号，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美食博主学做菜，做糕点，寒暑假在老家帮着外婆腌酸豆角，外婆和外公都夸过她做饭有两下子。
这手艺放到现在，也是本事。在现代也许不算什么稀罕东西，可是在古代，这些巧思总能让人眼前一亮的。
吃苦不要紧，只要能挣到钱。到时候，她就能给沈氏做厚实的棉袄，能让姜父农闲时候也轻省些，一家人顿顿吃上饱饭，不再看吴老太的脸色就好。
沈氏听着姜芷的话，沉默了起来，但心里却是赞同的。
姜父坐在榻边，面对未来迷茫的日子，他心里实在没底。
姜芷瞧着他紧绷的脸，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让一个一辈子习惯忍耐的人突然硬气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她也没指望立刻能说服姜父，毕竟许氏那边才是关键。许氏最刻薄小气，又贪利，一准对她看似无意说的分家这话心动，只要许氏忍不住在吴老太面前说些什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爹，您别为难了。”姜芷嘴边挤出一抹笑来，“咱先不提了，这事得慢慢来。只是往后，咱也不能总让着三房，娘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姜父终是没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又到院里去了。
沈氏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女儿，轻轻拍了拍姜芷的手背：“娘知道你的心思，往后娘会仔细些的。”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吴老太的骂声来，“天都快大亮了，一个两个还不起来。家里这么多活，你们不干，难不成要我老婆子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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