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中时，言锦城仍在盘算着今后的游历计划。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宝香满面红光地跨进来，手里还捏着张烫金红贴。
“二狗，言儿！”她喜滋滋地拍着大腿，“你大哥在锦州立了战功，朝廷赏了平昌县尉的职！你二哥的食肆也开到府城去了！”
说着将红贴往桌上一拍，震得茶盏叮当响：“先生算过了，下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
李宝香眼角的皱纹笑成了花，“咱家如今也算体面人了，这亲事必须大办！”
王二狗手里的野果“啪嗒”掉到地上，滚到言锦城脚边。两人四目相对，满脸通红。
“娘！俺去猎对活雁！”王二狗突然崩了起来，话音未落就窜没了影。
李宝香看着呆立的言锦城，意味深长地笑了：“西厢房的新被褥，娘用攒了三年的棉花絮做的......”
“娘！”言锦城耳尖红得滴血，急忙打断李宝香的话：“下月二十八......是否太仓促了些？”
李宝香笑着从樟木箱里捧出一袭正红嫁衣。
日光透过窗棂，照得衣上金线刺绣流光溢彩——振翅欲飞的鸾凤，缠枝并蒂的莲花，每一针都精致得令人惊叹。
自大周开国以来，太祖皇后亲颁恩旨：凡我大周女子哥儿，于出阁之日皆可着正红色嫁衣，绣凤凰于飞之纹。此恩泽普惠万民，纵是乡野村姑，亦可凤冠霞帔，风光大嫁。
正因如此，大周凡疼爱女儿哥儿的人家，必倾尽积蓄制备嫁衣。富者以金线绣百鸟朝凤，贫者也求一方红绸。女儿哥儿出阁那日，必是十里红妆，凤冠灼灼，方显父母拳拳爱重之心。
“去年就让你二哥托人缝制了。”她粗糙的手指轻抚过丝绸，“料子是你大哥在苏杭剿匪时得的云锦，说是宫里贵人才用的上等货色。”
嫁衣在言锦城眼前徐徐展开，映得他眸中水光粼粼。袖口内衬竟用暗线绣着《诗经》里的句子——“死生契阔，与子成说”，针脚细密。
“好孩子......”李宝香突然哽咽，“知道你原是金尊玉贵的，委屈你下嫁到我们这山野人家了......但娘发誓，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言锦城眼眶微红，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拭去李宝香眼角的泪花。他突然张开双臂，将这个操劳半生的农妇紧紧拥入怀中。
“娘！”少年清润的嗓音同样带着几分哽咽“二狗待我极好，从不让我受半分委屈。这个家虽然不富贵，却很温暖动人。”
“这件嫁衣，比我从前见过的任何绫罗都要珍贵。因为每一针每一处，都饱含娘的心意。”他松开怀抱，看着李宝香被岁月刻满皱纹的脸庞，认真地说:“能嫁给二狗，是我的福气。”
李宝香闻言，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用衣袖胡乱抹了把脸，将嫁衣仔细叠好塞进言锦城怀里：“娘还得去张罗酒席、喜饼，你自己收好嫁衣。”
她转身离去，脚步匆忙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言锦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抱着嫁衣缓缓坐到床边。他将脸埋进嫁衣，丝绸凉滑的触感混着泪水，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言家库房里那些蒙尘的绫罗。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曾经也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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