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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浮白

上元佳节,长安,夜不宵禁。

我勒马急行,进长安。

人潮如流,不敢惊动长安朱雀大街,我下马,慢慢走。

花灯如昼,灯火燃亮长安城。

行人左左右右朝我笑,我笑着回应。

从哥颜致美提着花灯,和云阳县主从我眼前过。

我提着黄骁寿的人头,掠过华阳长公主和驸马都尉。

有了手里这颗人头,我纵有弥天大罪,亦能一笔勾销。

穆二将军,江都王,王乂城奉圣人上谕尚在益州。

我、幼妤、阿湘、袁小。

董贵人,祝贵人。

江夏王、舒王、先一步回长安。

太后病了,太妃病了。

不论李君深是骗是哄,是真是假,是欺是瞒,我都要扬鞭子回长安。

平王逆党,挣开差役,逃去益州,益州使黄骁寿勾结逆王,不肯交出逆犯。

益州目无君主,大逆不道,意图谋反,被王军枭首弃尸。

我西去,向益州奔命。

身后,一波又一波,紧追不舍,一路追我至益州。

穆家,大小两位侯爷,穆二郎靠着父兄做上了驸马都尉,他早想立一份军功。

我一说要杀黄犬夺回西南,穆云阶犹豫不过几息,随即亮了剑。

王乂城三思过后,猛拍股,问了一句,可行?

我大言,可行。

李君泠,王幼妤,他们二人一面顾忌圣人猜忌,可若不助我拿下益州,未婚夫妻一面更不愿我入掖庭为奴为婢。

他们不愿看我受苦受难,纵使欺君罔上,犯上作乱,也要往益州走一遭。

“成……成……成……可……可……可……”

冯太后最是头疼西南,董贵人哆嗦着嘴说。

祝贵人决意不肯由我胡来,可我岂会听他说话。

江夏王,白日骂我胆大包天,夜里兵马不动,他要一个人两只腿走回长安。

我知他不敢对敌,也知他腿脚飞快。

李君洄一心要回长安,跑着走着,一边念叨长安长安,一边嘟囔翻天了翻天了。

当年,郭氏一族没能将他网住,我在小道上将他擒住。

我指着东边,声量压不住,“你走……走……走,看看是黄犬先杀进长安,还是江夏王先走回长安。”

江都王指着长安,“这黄犬盘踞西南一方,饱吃李家粮,牛饮天家油,危害朝廷,他狗眼里哪还有长安皇庭?等到黄犬杀进长安,国将不国,生民四散,哪还有咱们李家?哪还有咱们兄弟什么事?”

江夏王说无可说,只能任由我们行事。

烂肉不挖,人教新肉生在哪处?

不需兵符,我假传圣旨,抽掉西南各州县兵马,强抢各地粮草,进西南追拿平王逆党。

亲王,郡王下榻,一方节度使难道……不亲自相迎接?

我把祝公公本要喂给我的迷药,灌进美酒里,再笑着递出去,黄大将军不设戒心,他竟痴笑着一口囫囵喝下。

大将军醉得昏昏沉沉,扭腰偏要勉强着跳胡旋舞,说是要跳给洛阳侯看,大将军还请洛阳侯多笑笑。

我拊掌笑着,在我的笑声里,黄大将军轰然倒地。

我的“大军”一夜杀尽益州蛮豪。

到一个生冷地方,唯有一刻不停地杀,用地头蛇热热的血,才能驯服当地族人的头。

我用弓弦割下黄犬的脑袋。

黄大将军的脖子不凉,我的膝盖就要疼,我的背就要弯。

益州不强要回来,我的荣华富贵不保。

无诏擅自离京,不尊上谕,假传圣旨,抽兵调粮,挟李王,持权宦,我的罪过大了,自然,不差夜扣宫门这一条大罪。

上元那夜,我叩响了宫门,漏夜回到太极宫。

我下拜,将黄犬的头双手奉给冯太后。

杀了黄骁寿,接回益州。

兴庆宫,不说上谕,不说陛下,只说西南益州。

我过往的所有罪过,太后全盘饶恕,不仅如此,兴庆宫赏罚分明,再为我加封万户。

兴庆宫饶我,永乐殿不肯放过我。

君王震怒,君郎憔悴。

元宵佳节,那天夜里,那是一张惨白到发青的脸,我第一次见,别有一番凉霜寒意。

圣人,打翻胭脂盏,走下凤凰台。

樽杯连连碎碎,宫娥摇摇晃晃跪了一地,我一早便知道,永乐殿这一位不会放过我。

我见他颤得说不出话。

“颜冰清!”

圣人气极了。

他气得唤我真名。

颜冰清,我在肚里念叨着,这是我名义上的祖父嘲弄胡取,因避讳主上,而被迫更改的真名。

圣人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主上,怕是起了杀心。

可惜,可喜,祝贵人冒死入永乐殿。

洛阳加急军报。

卢平,起兵谋反。

果大将军,兴兵朝东都杀去。

西南,地偏路险,闭塞一方。

黄骁寿窝在西南一角,安心做着土皇帝,并无进取中原之心。

西南,难进中原,中原难攻。

黄大将军,野心不大,这才叫鹰抓了眼,被几个弱冠之年的长安贵人们割了脑袋,死了全家。

长安城内歌舞升平,长安之外暗流涌动。

果大将军,颇具野心。

平卢,有兵有将,有钱有粮,强兵马壮,一路上没遮没拦,要夺东西二都,上马便来。

北边,早有谋逆之心,对东西二都,早心馋眼馋,虎视眈眈。

果大将军,半点不服金鸾上的儿皇帝。

西南黄犬被长安新君抄家灭族。

平卢,唯两条路可选,要么,交权还财,向长安俯首称臣,要么,狠下心杀进长安。

果大将军,果然不孚我望。

起兵谋反,搅乱天下。

柿子,我挑软的踩,我走最险的安稳路。

最湍急的催命路,北边的硬石头,自然是要留给鹤奴。

西、北两地,先帝不敢拿,太后不敢碰,圣人不敢除,他们都有顾忌,不能狠下心肠。

好在,天下又不是我的江山,我那时年少发狂,不知天高地厚,连江山社稷也可随心指摘,随手指戳。

腐肉不除,难得安宁。

果大将军先攻洛阳,再打长安。

洛阳城破,长安不保。

东都若失守,天下势必两分。

天下大乱,长安城破,太极宫毁,谁还能送我入掖庭问罪?

用黄大将军的脑袋,我将功抵过,我委曲求全,我服软认输?

都不是。

不过是,逼着平卢谋反的手段。

陛下要我认输,要我认错,我死也不认。

圣人,事事不如我的意,我就让他坐不稳皇位,让李朝的天下与我同生共死。

李君清,你想治我的罪,我就是要把你从皇位上拉下来。

连臣下都框子不住,安能为君,焉能为君,如何为君,可堪为君?

鹤奴,你该如何保住你的天子之位?

守不住东西二京,如何配做这天下之主?

我要细看,当今的圣人,究竟是只会投胎,还是有护国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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