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是一种沉闷的铅灰色。许晚棠裹紧了外套,提着那个外婆给的、边角已有些磨损的画具箱,踩着尚未被踩实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棠苑走。冷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快到地方时,她眯眼望去,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一棵落尽树叶的海棠树下,手里捧着个保温杯,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泠?”许晚棠快步走过去,踩雪声咯吱咯吱的,“不是说了早上会挺冷的,晚上的时候发信息让你不来了吗?”
白青泠闻声抬起头,鼻尖冻得通红,语气却还是那股子淡淡的调子:“醒了就睡不着了。小姨非让带的。”她把保温杯递过来,“桂圆红枣茶,说是补气血。”她知道,这多半是白青泠自己的主意,只是借了小姨的名头。妈妈不在身边,白青泠这个姐姐当得格外细心,只是不爱表达。
许晚棠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大口,温热甜润的液体迅速驱散了寒意。“替我谢谢小姨。月梨呢?还没起?”
“嗯,才初二,功课没那么紧,小姨让她多睡会儿。”白青泠收回杯子,自己也喝了一口,“画吧,一会儿太阳该出来了。”
许晚棠不再多说,熟练地找好角度,支开画板,戴上那副半指手套,拿出炭笔开始勾勒覆雪的海棠枝桠。白青泠就安静地站在她侧后方不远不近的地方,偶尔踱两步驱寒,大部分时间只是陪着。
炭笔划过粗糙纸面的沙沙声,成为了这片冬日清晨世界里唯一的节奏。许晚棠全神贯注,调动所有的观察力,试图捕捉积雪蓬松柔软的质感与海棠枝条嶙峋苍劲的线条之间的对比,捕捉那灰蓝色天空下微妙的光影变化。
时间在笔尖悄悄流淌。画了不知多久,许晚棠感觉裸露的指尖渐渐被冻得发木,有些不太听使唤了。她停下笔,下意识地对手呵了口气,搓了搓。
几乎是同时,一个温热、巴掌大小的东西被轻轻塞进了她外套的右侧口袋里,贴着她冰凉的腰侧。那热度隔着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瞬间缓解了那一片的寒冷。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毛绒猫咪外形的暖手宝,已经被捂得热乎乎的,看起来甚至有点可爱,不太像白青泠平时会用的款式。
“捂着。”白青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人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开两步,望着另一侧树梢上跳动的麻雀。
许晚棠心里那点暖意瞬间扩散开来,她没有客气,也没有道谢——有些心意,说出来反而生分了。她只是用戴着半指手套的手隔着布料按了按那热源,然后重新拿起炭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笔下的线条都变得更加稳定和柔和了。
太阳终于挣扎着从云层后露出些模糊的光边,雪地反射出灰白的光,景致变得平淡起来。
“差不多了,”白青泠看了看手表,“光线不行了。再不走早自习该迟到了。”
许晚棠点点头,利落地收拾画具。两人并肩往学校走。
“下午你去画具店老板那学湿画法?”白青泠问。
“嗯,约好了的。”
“我放学得先逮着月梨去买画纸,她拖了好几天了。”白青泠语气里带着点当姐姐的无奈,“买完要是来得及,那…我们去书店找你?外婆前两天说进了套不错的风景画册。”
许晚棠想起外婆那间总是暖烘烘、满是书墨香的小书店,心里也跟着一软:“好啊。正好我也该还书了。”
快到校门口,碰见了林薏柔和米姝杞。林薏柔手里拿着英语单词本,眉头微蹙,嘴里念念有词。米姝杞走在她旁边,帮她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集。
“早。”林薏柔抬头打了个招呼,她是年级里雷打不动的尖子生。
“早,薏柔,姝杞。”许晚棠回应。米姝杞是初二的学妹,和林薏柔住一个小区,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上下学。
“又去画画了?真厉害。”米姝杞笑着打招呼,眼神里有点羡慕。
“比不上你们用功。”许晚棠笑了笑。
这时,叶知灵从后面风风火火地跑着过来,一身亮色的运动服,头发高高束成马尾,额角和鬓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浑身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活力:“嘿!大家早啊!”
“早,知灵。”白青泠应道,目光在她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晚棠,青泠,下午什么活动?”叶知灵很自然地减速,凑到她们俩这边,一边做着简单的拉伸动作一边问,“我下午队里训练,估计四点前能搞定,完了找你们去?”
“我去画材店学画。”许晚棠说。 “我带月梨买完东西,可能去晚棠外婆的书店。”白青泠补充道。
“月梨也去啊?”叶知灵眼睛弯起来,语气不自觉地轻快了些,“那小丫头上次说给我画个速写,不知道画完没有?她可有意思了。”她话语里带着一种对大几岁妹妹的自然关照。
“她的话,听听就算了。”白青泠嘴上这么说,但没反驳。
“哎,别这么说月梨嘛,”叶知灵立刻笑着维护了一句,“我觉得月梨答应别人的事还是挺上心的!说不定真给我画了呢。”她说着,又转向林薏柔和米姝杞,“你俩呢?下午又泡图书馆或者自习室?”
“不然呢?”林薏柔推了推眼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物理竞赛的题海还没游过去。姝杞陪我。”
米姝杞在一旁点点头,很自然地笑了笑,但站得离林薏柔更近了些。
早自习铃响,几人匆匆走进教学楼。
一天的课程在粉笔灰和试卷中过去。放学后,许晚棠和白青泠在校门口等到了蹦蹦跳跳出来的白月梨。已经初二的白月梨个子已经窜高了不少,但脸上稚气未脱,看到许晚棠就笑嘻嘻地凑过来:“晚棠姐!小姨说晚上炖了汤,让你一定来喝!”
“好,学完画就去。”许晚棠笑着应道。
“走了,白月梨同学,”白青泠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先办你的正事。你的画纸、速写本,还要不要买了?催了三天的是你,现在磨磨蹭蹭的也是你。”
“知道啦知道啦!”白月梨嘟囔着,又扭头问,“姐,知灵姐下午来不来?”
“她训练,说不准。”白青泠回答。
“哦……”白月梨脸上闪过一丝小失落,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从书包里摸出个速写本,“晚棠姐,你看我课上画的这个,像不像知灵姐自由泳的姿势?”本子上用流畅的线条画了个动态十足的小人,确实抓住了几分神韵。
许晚棠和白青泠对视一眼,都笑了。看着身边的白青泠和活泼的白月梨,想着下午要学的新技法,想着外婆书店里的暖气和书堆,心里那点关于艺考和未来的不确定,似乎也被这寻常的暖意冲淡了些。路还长,但好在不是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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