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跟着吉荷她们去过澡房,今天又跟着她们去了膳堂。
早食吃的是面片汤,一人一碗。
燕惜妤脖子又肿又痛,吃得最慢。
吉荷坐在她旁边,看看她奇怪的头发,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衫裙。
“你今日怎的穿了这个颜色的褙子?”又去瞟她的头发,“怎的头发只扎了布巾?”
因为我只会绑头巾。
燕惜妤看看对方那复杂的发髻,放下手里的勺子说:“我……脖子……痛。”
就这么一个理由,立即让吉荷她们露出同情的眼神。
“你脖子痛就别到处走,吃了就回屋躺着吧,”芳娘忧心地说,“也不知道孙女医能不能找到治好你那怪病的法子。”
燕惜妤知道她这不是病,只是因为她暂时还不能和身体完全融为一体,还需要时间来适应。
不过也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她得先搞清楚自己身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回屋拿钱的时候,在小院落的门口看见了念鸯。
对方戴着过膝的帷帽,从她身边匆匆走过。
燕惜妤拿了枕头边放着的那个小钱袋,里面放的全是铜钱。
接着她也有样学样,先是蒙了面纱,又戴了过腰的帷帽,然后开始在教坊司里溜达。
边走边记位置,最后是跟着一匹马拉着一架板车的后面走出了教坊司的后门。
外面的房屋和街道就像是走进了古建筑的感觉,路上的石砖不怎么平,墙角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野草。
但是很热闹,大人小孩都有。
也有人戴着帷帽,燕惜妤观察了一下,戴帷帽的都是未婚的年轻女子。
街边的小贩,除了挑担和背着箩筐,大多是推着木板车。
有时会看见驴车和牛马,但不多。
至于马车,那就更少了。
燕惜妤走走停停,发现有马车的人家非富即贵,基本是衙门和官员在使用。
她如果要逃跑,没有交通工具可不行。
不过由刚才看到的,无论是马是驴还是牛,好像都很贵,否则大街上不会这么少见。
燕惜妤也不知道那个木盒里的钱是多少两,如果全部加起来只够买一头驴,那她以后难道要喝西北风?
可只靠双脚又能逃到哪里去?
随便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前面忽然传来吵闹声,燕惜妤脚步一转,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只见俩个腰佩大刀的衙差正在一面墙上张贴着什么,周围已经站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燕惜妤选了个角落安静地看着。
衙差贴好通缉令之后就离开了,围观的百姓呼啦一下全都凑近了细看。
有不识字的就让识字的人给念念,一时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这是朝廷又出通令了,说是要捉这个叫做魏丁的凶犯。”
“赏金三百两白银!”
“嗬!这么多!”
“看这人长得这副样子,估计害了不少人。”
“说是淮扬人氏,这也太远了,会跑到我们仓州不?”
“说不定会去封州。”
“你傻啊,封州是天子脚下,哪个凶犯敢跑到皇城去,不是找死吗。”
“那也不会来我们仓州啊,皇帝的行宫就在这地界呢!”
“这倒也是,咱仓州不仅有行宫,还有教坊司呢,坊里花楼的那位涓奴花娘据说长得美若天仙!”
“你说你这人,怎的就又说到花娘身上去了?”
“这不是那什么嘛,花娘好看,达官贵人不就都爱过来看,衙门官老爷怕人在咱仓州出事,平日总叫衙差在大街上转悠,我就进城来买鸭崽,在城门口都被问了户籍还要查看路引,你就说那些个凶犯有哪个敢跑仓州来!”
“照你这样说来,拿不出户籍和路引的人极有可能都是朝廷缉拿的凶犯啊,那他无论哪座城都进不去,因为他的路引和户籍一拿出来就会被捉,再说衙差们手里可都有着他们的画像呢,一露脸也会被捉,凶犯肯定是躲大山里了!”
“那可不!你要知道,没有路引和户籍的人那都是卖了身的奴籍,那些奴籍的人平日都搁大户人家里待着呢,他们上街除了买点吃的戴的,就连去铁铺买把菜刀都买不到。”
“嗐,我上次就是忘了带户籍,人都到铁铺门口了,愣是买不到一把镰刀。”
“你家镰刀钝了?可以拿去给铁匠重新打一把新的。”
“被偷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燕惜妤越听越觉得她想逃跑是真的有点难。
首先她是被崔掌事买来的,卖身契在崔掌事手中,估计是没办法能从对方手中拿回卖身契了。
如果她就这样逃跑,在没有户籍和路引的情况下,再加上崔掌事为了让她登花楼,早就叫画师画好了她的画像,所以她在逃跑的途中,肯定是不能进到城里,除非她将守城的人全部灭口。
那就只剩下一路上风餐露宿住外面了,她以后难道真要独自躲在大山里?
哪怕吃的喝的大山里有,可她手里总得有把刀吧?
要不然逮到一只野鸡直接生啃吗?
耳边忽然听见了打铁声,燕惜妤顺着声音走过去,看见了一间铁铺。
门前挂着幌子,铺里铁匠光着膀子。
燕惜妤站在街对面看铁匠在打铁,发现进去的百姓就算是来补锅,都需要拿出户籍交给铁匠填写册子。
这规定防的不只是心有反叛之心的叛贼,也防止铁铺的人偷铁,换言之就是防止被有心人把铁偷去私造兵器。
没想到现在把她也防住了。
燕惜妤站了一会儿,刚想离开,却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那人戴着过膝的帷帽走到铁铺旁边,正在打铁的铁匠看见她,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念鸯和铁匠认识?
燕惜妤看了一眼街对面的俩人,抬脚慢慢往回走。
回教坊司的路上,看见每家每户的大门口都挂着艾草和菖蒲。
应该是刚过了端午,那现在就是五月上旬。
五月仲夏,不像春季雨水那么频繁,不会连下十天半月的雨。不过天气会越来越热,这个时候不适合出远门。秋季才是最适合的,但她必须在她脖子上的勒痕消失前离开教坊司。
一路走回教坊司,刚进小院,就看见了芳娘,芳娘显然在等她。
“卉童?你出去了?你不怕倒在半道上吗?”芳娘有点着急地说,“孙女医来了,在你屋里等你呢,你下次别出去了。”
可是不出去我连往哪逃出教坊司的大门都不知道。
“没事,我要倒半道上……也是断了气的死人,死人没谁会碰,”燕惜妤忍着嗓子疼对芳娘说,“活人晕倒……在路上才有……危险。”
芳娘愣了一下,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也是,人都断气了,危不危险的也就无所谓了。”
燕惜妤对她笑笑,走回她住的屋。
孙珍娘在屋里坐着,她的小徒站在门外,见人回来了,有点慌乱地小跑着进了屋。
燕惜妤看了小徒一眼,走到孙珍娘对面坐下:“孙女医在等我?”
孙珍娘面无表情地坐着,从桌子上放着的药匣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然后倒出了一颗拇指般大小的药丸。
她将药丸递了过来:“吃了。”
燕惜妤伸手接了过来。
她看看手里的药丸,又去看孙珍娘,还扫了眼站在孙珍娘身后的小徒。
小徒正瞪大着眼睛偷瞟着她,见她看过来,立即慌张地低下了头,眼里的心怯藏都藏不住。
“这是……什么药?”燕惜妤慢吞吞地开口。
孙珍娘说:“崔掌事叫我给你治病。”
燕惜妤看了会手里的药丸,伸长手递回给孙珍娘:“孙女医,能请你……和崔掌事说我这病……过段时间……会自己好的,可以吗?”
孙珍娘冷漠地说:“除非你死,否则你没有选择。”
燕惜妤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笑,说:“孙珍娘,你欠卉童一条命。”
孙珍娘冷眼看过来,燕惜妤却仍是笑着,一抬手,就把药丸放进了嘴里。
药丸吃在嘴里,除了苦,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燕惜妤面不改色地嚼着药丸,孙珍娘冷眼看着她,站在孙珍娘身后的小徒眼神却是又惊又惧。
孙珍娘带着小徒走了,燕惜妤嘴里的药丸也嚼没了。
说是药,却辣嗓子,嗓子又辣又痛,燕惜妤连灌了两杯水,仍然还是满嘴的苦。
芳娘在门外看见,走过来问:“卉童,孙女医给你拿来了药?”
“嗯,”燕惜妤点头,“吃了。”
芳娘又问:“吃了药好点了没有?”
燕惜妤抬手摸摸脖子,又摸摸肚子:“没感觉。”
芳娘安慰道:“那可能还要再等等才能起药效。”
“嗯,”燕惜妤又点点头。
等呗,反正她也想知道那颗药丸到底会起到怎么样的药效。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燕惜妤坐在黑暗的屋里,看着外面院里的池子。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出现断气的情况,难道是因为她已经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在了一起?还是说孙珍娘那颗药丸起了作用?
燕惜妤暂时找不出原因。
夜越来越深,燕惜妤走到门口准备关门睡觉。
小院里的其它屋都黑乎乎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
燕惜妤的手刚搭在门板上,忽然听见了“咚”的一声响,像是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燕惜妤关门的手一顿,看向了她右手边的那间屋子。
在那里住着的是念鸯,对面屋则住着春苗和婧珠俩人。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难道是起夜时不小心撞倒了凳子?
但恭桶在床尾的屏风后,凳子在屋子靠近房门的位置,要撞也该是撞到屏风才对。
人在什么情况才会撞倒那么重的一张圆墩凳?
燕惜妤不放心地走到念鸯住的屋前拍了拍门:“念鸯?”
没人应。
燕惜妤又用力推了推门,没推开,门在里面被闩着。
好在旁边的窗户是糊的油纸,燕惜妤用手指捅了两个窗纸洞,半眯着眼睛弯腰往屋里头瞧。
屋里头虽然黑漆漆的,透过月光仍能模糊地看见有个人正吊在房梁上!
燕惜妤心头一震!
“念鸯!”她用力往外掰窗棂,但同样被从里面锁住了。
没办法了。
燕惜妤只能大跨步走回房门前,她将手虚放在门板上,然后轻轻向下一压,寂静的夜晚忽然响起了清晰的木板断裂的“咔嚓”声。
不过门还是推不开,她还没能和身体融为一体,暂时无法正常使用她原有的力量。
还需要再来一下,燕惜妤又抬起了手,结果这次手才刚抬起,一阵巨痛猛不丁地从腹部窜上了心口!
孙珍娘给的药丸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这还不算,伴随着胸腹巨痛的同时,脑袋“嗡”的一声像炸开了似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吉荷!”燕惜妤张嘴吼了一声,紧接着喉间忽然一阵痒,“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随后整个人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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