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前的同样时间点,由于某次任务走漏魔族身分,外头谣传商会有魔女的声音不曾间断,因此得到消息的伊格尔,老早就报名成为盘石商会执事。
因为他想成为魔女的眷族,想得到魔女的分血,克服他的绝症,活下去。
菲比知道自己这世的所作所为,必定会改变许多上个时空轨迹,她总想,如果有该死的人因她的善行活下来,还危害到她,那也只能跪下来无语问苍天,然后认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曾想过,会因为自己的作为,可能失去命一般重要的伊格尔。
这世伊格尔身后多了群追杀的黑手党,大约是因她产生的改变。
是因为黄眼热药物提早多年问世造成的?还是因为盘石商会暗地削弱殖民帝国控制势力?又或者是其他魔族导致之骨牌效应?
菲比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她无法控制的责怪自己。
明明不知道哪步行差踏错,但就是导致了如今结果。
“没了伊格尔,我们可能都会死……”
那绝望至极的发言,菲比一字一句越说越轻,说到最后,几乎是颤音了。
就连旁边看书的雷克斯,也少见的不只是聆听,而是抬起了头,望向有些发抖而抱着自己的菲比。
千头万绪又心神不宁,菲比双手交握来回走动,试图想出些应对措施,结果碰掉了柜上花瓶。
明明可以用重力异能接住花瓶,但她脑子完全不及反应,只是眼睁睁看其喷溅了一地花叶与崩离碎片,水花更是撒了一地,弄湿了邻近人等的衣角与鞋子。
然而瓶子的碎裂并没有让众人动弹,因为菲比这反应,让纯粹的恐惧席卷了他们。
菲比一向情绪稳定、好说话、慷慨、善解人意,得过且过而随兴,虽懒散嗜睡嗜吃却极好相处,是家臣们心中的好主子。
而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这位先知魔女怕成这样──虽极力维持镇定,却还是失态了。
在场每人都见识过菲比预言的准确性,因此,少女那句“我们可能都会死”,让他们如坠冰窖。
大家都听菲比说过,之后会有场几乎要摧毁人类文明的浩劫,原本的世界会被另个世界同化,成为了个危机四伏的险恶之地。
那句“我们可能都会死”,无疑宣告了,商会即使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是立于危险之地。
离开满是**破碎玻璃与花叶的房间,转移到另间办公室,菲比表示自己想独处后,就心如死灰,趴在满是凌乱纸张的办公桌上。
雷克斯走进房间,静静看着那没了声息的少女。
那个与他共命、日日都带给他新奇体验的少女。
过去的年岁里,雷克斯看过很多人悲痛哭泣,但都是无交集之人,他总是无法理解。
直到遇见了菲比,从分血联系里感受到了其情感波动,虽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但稍稍明白了所谓常人的喜怒哀乐,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于雷克斯,那十分新奇有趣。
才知道,原来人的情绪可以如此浓烈。
如果说自己的情绪最激烈时刻,尝起来也不过像有淡淡香气的柠檬水,菲比此刻的感受、情绪,就浓烈如那日出游的海水。
极咸,极苦。
最近这些日子,伊格尔的坏消息点滴慢慢传到菲比耳中,她有时会偷偷哭泣,把自己关在为伊格尔准备的卧房里,独自一人思考,有时连最喜爱的点心都不碰了。
雷克斯慢慢领会,原来情感,是这么有破坏力的存在。
与菲比的眷族连结,他察觉到绝望与悲痛,对其造成了清晰的负面影响。
魔力紊乱横冲直撞、流动受阻,甚至连生理健康状态都变得脆弱。
好几次,雷克斯在门外,一步之遥的距离,听着菲比在里头哭到喘不过气,感受着共血牵绊的另头汹涌悲痛,细细感应,并觉得菲比这情况,验证了书上所说──
感情与爱,真的是会让人发疯的东西。
为菲比开路之于他,一直是件有挑战且趣味十足的事,今日这件事,当然也不例外。
热闹也看够了,雷克斯拿起自己的书本,向那还伏在桌面装死的女孩走去。
一室静谧只余飞扬窗帘、风声呼呼。
菲比正边啜泣边努力用脑呢,就看见了慢慢走来的雷克斯,影子落到她身上。
顿时有了事情不妙的预感。
也许是因为她与雷克斯同命同心,所以,那群人没阻止那家伙来房间。
本来以为能自己静静的,没想到那些笨蛋,竟把雷克斯放进来了。
这些执事真是太不专业、太不会看眼色了,菲比在心中表示愤怒,难道她看起来聪明到可一边思考一边应付雷克斯吗?
感觉到自己的魔王哥哥来到身边,她依然维持趴在桌上的姿态,不打算动作,因为,她忽然想到,自己也没脸面对雷克斯。
自以为是的将魔王收做眷族,是因为觉得有伊格尔滴水不漏的运筹帷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现在,却可能要自己面对这复杂世界,对上圣女塞西莉亚的胜率,咻的降到快速下降。
很可能连带拖累雷克斯,让他活不到圣堂出现。
“为什么没了军师,就这么害怕呢?”
雷克斯将书本放上她脑袋,而头上被摆了书的菲比,没有理他,维持颓丧伏桌姿势,并觉得魔王大人这动作意义不明。
很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就像人们想把手上每样东西,都放到猫狗的脑袋上那般。
被厚重书本压着,菲比很窝囊闷闷回答:“因为我笨又只会打架,什么陷阱都看不出来,什么策略都不会,只会带着大家直直冲进死局里。”
没想到,她却听见雷克斯低低笑了,然后温声回答:“他做的那些并不难,我也可以。”
魔王对她温柔说道,他做的那些并不难,我也可以。
被重击般,菲比猛然抬起头,惊恐望向雷克斯,因为雷克斯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做你的军师。
书本落地发出重重噪音,而少年那盛着午后日光的灰眸潋滟,明显不是开玩笑,并且对这任务充满兴趣,这简直吓坏了菲比。
雷克斯这家伙,竟然说得,好似由他当军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菲比当然完全不怀疑雷克斯当军师的能力,这家伙前世树敌千万而且单打独斗,还混得很好。
她虽然不擅操作自己有瑕疵的脑子,但也知道,真让雷克斯当了团队首脑,那绝对是世界级灾厄的开始!
“领航废物魔女与她盟友,一同扭转命运”是个很困难、很丰富的有趣挑战──菲比在雷克斯神情里,非常明显的解读到此讯息。
她相信雷克斯能做到,却觉得更加崩溃。
原本深信,只要有了伊格尔,就算雷克斯暗地做什么杀人放火勾当,也逃不过那顶尖智者法眼,现在好了,魔王要当她的军师!
凭雷克斯那智商!凭她这智商!那还不把众人带上歪路而不自知?
搞不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立了魔王组织!活生生走上征服与荼毒世界之路!
不可!不行!救命!万万不准!
菲比渴望的人生剧本应是“早早退休颐养天年享受人生” 励志奋斗史,被雷克斯这么一玩,绝对会变成“魔女被迫征服世界”的史诗级悲剧!
被雷克斯提议吓得面部扭曲狰狞,菲比努力做着表情管理,并开始故作高深莫测、试图吓退雷克斯。
“亲爱的哥哥你要知道,伊格尔的工作,可是要照顾所有人生活琐碎起居,还要指挥协调所有家臣,并身兼我的商会管理者,虽高薪但繁琐极了,一堆无聊事,并不适合你这样自由自在的武斗派。”
“妳曾说过的,什么都多学点,总有一天能用到。”
“那是我对护卫们说的,为了提高他们的存活率,但他们是普通人而你不是啊!”
“既然我在妳心中优异于普通人,为何我不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反正我我我觉得不妥!”
听着少年条理清晰的回应,望着其雷打不动的平静神情,菲比眼神空洞,知道自己绝对说不过雷克斯,也知道雷克斯很享受她的崩溃,只好转移话题:“哥哥,我心很乱,你陪我去河边走走好吗?”
挽着雷克斯手臂,伪兄妹在黄昏河堤上,一步一步迎着那暗橙色的晚风走。
他们毕竟是排斥日光的魔族,所以通常外出散步除了晚间,就是这样日照斜斜的黄昏,那天的海滨之旅是例外,毕竟初次看海,也要看看白日风光。
无言静默里,两人影子于呼呼晚风声中,在后头拖的好长。
刚刚还被无数愁绪纠缠的菲比,在这样天高地广的环境里,忽然就觉得能稍稍放下了。
这也许便是头脑简单的少数优点之一。
她真的好喜欢这样炎炎夏日忽然起风的傍晚,虽那拂面而来的凌乱气流依旧温热,却能舒缓人心,彷佛能将万千烦恼都吹淡。
走着走着,索性拉着雷克斯在堤防上坐下,然后推倒雷克斯、让他躺下,自己再躺下。
整个被菲比摊平在提防的过程中,雷克斯极其温顺,半点反抗都无,好似已极度习惯菲比各色莫名其妙的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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