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先于视觉回归。
钻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并不尖锐,却是一种生命之力被彻底抽空的虚无痛楚。沈清澜想要呼吸,却只觉得气管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腥甜气息,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来溺水般的窒息感。
耳边是模糊而遥远的喧闹,喜庆的婚礼进行曲演奏得格外响亮,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罩,听得不真切,却又无比刺耳。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视野却是一片血红。
朦胧中,她看到了那对站在圣坛前的璧人。男人,顾辰风,她爱了十年、嫁了五年的丈夫,一身白色燕尾服,英俊依旧,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正深情地凝望着他的新娘。而那个穿着圣洁婚纱、笑靥如花的新娘,却不是她沈清澜。
是苏婉儿。她曾经最信任、亲如姐妹的闺蜜。
一股撕裂般的恨意猛地冲上心头,却连让她咳嗽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她像一具被丢弃的破布娃娃,瘫软在教堂最后排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躺在那个冰冷的、被顾辰风称之为“疗养院”的别墅里,等着被一点点磨灭最后生机吗?
是了,是苏婉儿。是她在今天早上,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工,强行给她注射了某种药物,然后把她拖到了这里。苏婉儿贴在她耳边,用最甜美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清澜姐,你不是一直想见证我和辰风的幸福吗?今天,我们的好日子,你怎么能缺席呢?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一切,是如何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神父高昂的声音穿透了模糊的意识。
沈清澜看到顾辰风小心翼翼地执起苏婉儿的手,将那枚原本属于她沈家的、传世的翡翠戒指,套上了苏婉儿的手指。那枚戒指,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啊!
“不……”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视线越来越模糊,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看到教堂入口的阴影处,站着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目光,复杂、沉痛,甚至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悔恨?
是陆延舟。那个她前世只在商业场合有过几面之缘,永远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男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来不及思考,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
……
痛!
不是那种虚弱的濒死之痛,而是额头上一阵尖锐的、明确的撞击痛感。
沈清澜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熟悉的书桌上,额头刚刚撞到的,是摊开的一本高三物理习题集。
她愣住了。
入眼是淡粉色的墙壁,贴着已经有些褪色的明星海报。书桌上堆满了课本和试卷,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小小的绿萝,在午后的阳光下舒展着嫩绿的叶子。
这是……她高中时代的卧室?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手指纤长,皮肤细腻光滑,充满了年轻的弹性,没有任何长期卧病在床的枯槁和针孔。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十八岁少女的脸庞。满满的胶原蛋白,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杏眼因为惊愕而瞪得圆圆的,清澈见底,不掺一丝杂质。黑长直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身上穿着简单的棉质睡裙,勾勒出刚刚开始发育的、青春动人的曲线。
这是她!是十八岁那年,高考前三个月的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她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前的幻觉。
她,沈清澜,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十年前,她人生悲剧尚未开始的那个春天!
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更沉、更刻骨的恨意!前世的种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她的灵魂上——顾辰风的虚情假意、苏婉儿的蛇蝎心肠、家破人亡的绝望、最后时刻那锥心的羞辱和痛苦……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却不是悲伤,而是仇恨的火焰在燃烧。
“顾辰风……苏婉儿……”她对着镜子,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凌。镜中少女清澈的眼底,此刻已被一种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幽深和狠厉所取代。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那个被爱情蒙蔽、任人宰割的傻白甜!她要让那些背叛她、伤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就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了母亲温柔的声音:“澜澜,醒了吗?辰风来了,说跟你约好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呢。”
顾辰风!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清澜记忆的闸门。是了,这个时期,她正和顾辰风处于“暧昧期”。顾辰风对她体贴入微,是所有人眼中的模范追求者。而她也确实对他有好感,几乎半只脚踏进了他精心编织的情网。
一股生理性的厌恶涌上心头。图书馆复习?不过是他想进一步拉近关系、实施PUA控制的惯用伎俩罢了。
沈清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她羽翼未丰,顾家虽然式微,但对付现在毫无根基的她,易如反掌。复仇,需要的是智慧和耐心,而不是冲动的怒火。
她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顾辰风正站在她家楼下的小花园旁。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身姿挺拔,阳光洒在他身上,确实有几分校园男神的模样。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容,正和她的母亲说着话,逗得母亲笑意盈盈。
好一副郎才女貌、长辈欣慰的画面!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虚伪的假象迷惑了整整一生。
沈清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顾辰风,游戏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猎人和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
她松开窗帘,转身走向书桌,动作从容而冷静。她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草稿纸上,缓缓写下了三个词:
顾辰风、苏婉儿、顾氏集团。
笔尖在纸上划出深刻的痕迹,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接着,她在这三个词下面,用力写下了两个大字:
复仇。
然后,她开始飞快地书写起来。不是复仇计划,而是她所能记起的,未来几年将会发生的所有重大事件节点——高考题目、重要的商业政策转折、即将崛起的行业、会爆发的社会新闻、乃至某些关键人物的命运起伏……
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这,将是她逆转人生、向仇敌挥出的第一件,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澜澜,快点儿,别让辰风等久了。”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清澜停下笔,将那张写满了“天机”的纸仔细折好,藏进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隐秘角落。
然后,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符合十八岁少女的、略带羞涩和期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那里,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复仇之火。
她整理了一下睡裙,打开房门,用清亮而略带歉意的声音回应道:“妈,我马上来。刚才做题有点头晕,睡过头了。”
平静的声音下,是已然掀开序幕的、波澜壮阔的命运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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