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回以手掩面，沉痛道：“阿母已经不在了。”
斯人已逝，假设又有何意义呢？
齐王被许回的情绪感染，也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他低落地说：“我娘也不在了。”
两人一起叹气。
齐王神色阴郁，“每到团圆宴会，我总是忍不住嫉妒太子。凭什么他能牵着父母的手离场？凭什么我和三哥只能一个人回到冰冷的房间？”
许回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安慰道：“这不是太子的错，是我们没有福分罢了。”
齐王挑了挑眉，“我知道，可我就是讨厌他。他们一家三口幸福退场，我和三哥就凑到一起说太子的坏话。太子小时候可傲了，用鼻孔看人，讨厌鬼！只是，后来三哥也成婚了，我又是一个人，只有满院子的下人等着我回来。可我知道他们不是真心的，他们也想团圆，也想松快。我瞧着更难受，索性，就不要他们伺侯。这倒是皆大欢喜了。”
许回微笑着说：“王爷能体恤下人，大善。”
齐王凝视许回的双眸，“所以，我很想有个家，属于我自己的家。”
许回用手扶着齐王的肩膀，承诺道：“我是齐王的妻子。”
齐王反手握住许回的手，恳切地说：“你是李玄的妻子，我是许回的丈夫。”
许回颔首，“好。只要王爷能把我当作人，一个跟你一样的人来对待，我永远是李玄的妻子。”
齐王沉吟许久，惊讶地问：“你不要求我只爱你一个，永不变心吗？”
许回冷笑道：“倘若王爷不将我视作与你一般的人，又何谈情爱呢？互敬互爱，得先有敬，才有爱。我只求王爷能不囚禁，不拘束我，不干预我，不欺骗我、不违背我的意愿，就足够了。至于真心，那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何必奢望？”
齐王侧过头，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你还记着我迷晕你不让你出门的事儿啊？我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担心你……”
许回斜了齐王一眼，“王爷只问问自己，如果我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擅自迷晕你，囚禁你，你是个什么滋味？”
齐王暗忖：如果是我，我会欣喜于旁人的保护吗？恐怕，我只会觉得冒犯。
“我是王爷，我能独自面对危险，可你呢？一个不慎，就会触怒父皇。我怕你保护不了自己！”
许回坚定地摇头，“原来王爷看轻了我。我且说与王爷明白，我初入仕途，今后不知道要面临多少风浪。倘若王爷忘记我是大魏的官员，无法信任我，再次做下之前的糊涂事，我只能放弃齐王妃的身份。”
“欸。”齐王忍不住拉了许回一下，又说，“行了，我知道你厉害，都能当堂审案，威风凛凛。我答应你，我不会再替你做决定了。”
许回这才放心了。
夜幕降临，许回和齐王用过晚膳，各自洗漱。
等齐王从耳房回来，许回正靠在床头看书。
“你也太勤勉了些，咱们还是新婚呢！”
许回幽幽地说：“婚假早就结束了，明日就该上衙。”
齐王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倒觉得这三天过得太慢了。”
“你什么意思？不愿意跟我呆着，嫌我烦了呗！”
许回忍不住翘了嘴角，“你怎么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为人要心胸宽广，不可锱铢必较。我不过是随口感叹一句，也值得生气，你自己说说这几天发生了多少事？”
齐王将这几天的事儿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是求情、又是设宴、又是翻案，自己还挨了两顿打，果然充实啊！
他看着恢复正常的许回发呆，本来预备了一肚子安慰对方的话想说呢，谁料她自己走出来了。
也是，她可是许回，刚正不阿，之前的脆弱才是偶然。
既如此，齐王也恢复理智，他问：“虽然父皇惩罚了太子，但是太子的势力和名声并没有受损，又待如何？”
许回的视线从书上又转到了齐王身上，“假如父皇没有废黜太子的念头，他就不会真正处罚太子。”
齐王三两步趴到床上，用脑袋去拱许回，“你叫我信任你，那你倒是想个法子，怎么才能让父皇废黜太子？”
许回反问道：“你为什么希望太子被废？”
“是他想害我们！等他顺利继位，咱们还有活路吗？这几年太子待我倒是温和有礼，我以为他转性了，谁知道他还跟小时候一样讨厌。不，比小时候还讨厌，竟然背地里陷害我，小人！”
许回听着齐王义愤填膺，对太子表达不满，却说：“可没有证据。仅凭猜测，不能服众啊！”
齐王眼珠子一转，又说：“方才三哥给我传信，叫我找几个人一起弹劾太子，你说可不可行？”
“罪名是什么？有证据吗？”
齐王深以为憾，“要是有证据，何必找人弹劾，直接拿着证据去见父皇，上书废太子不就行了吗？”
许回严肃地说：“没有证据那不就是诬告吗？你答应晋王了？”
齐王飞快地摇头，“当然没有，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其实是没来得及。
齐王又一想，凭借父皇对太子的偏爱，就算有证据，一般的罪还不一定能扳倒太子。
除非是谋反大罪。
可怎么可能呢？
太子继位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他何必谋反？
只有他和晋王想当皇帝才需要谋反。
唉！便宜太子了。
许回看着垂头丧气的齐王，忽而说道：“太子固然无道，可你与晋王也，‘望之不似人君’，难怪父皇偏爱太子。”
齐王如战斗的公鸡，不忿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比不过太子？我比他俊逸潇洒，一看就是当官家的料！”
“太子，学识渊博又弓马娴熟，可称得上文武双全了。王爷呢？《孟子》该是忘不掉了，《春秋》呢，《尚书》呢？可读熟了？念书不成，习武呢？能拉几石弓？射程多远？”
齐王被许回一通挤兑，也没了心气，他反手将锦被拉过头顶，“睡觉睡觉。”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许回的笑声清脆悦耳，齐王正要生气，许回偏生又来哄他。
“为君者，允文允武不过是添头，最重要的是识人的本领和一颗仁爱之心。太子心胸狭窄，行事卑劣，已经失了下乘。”
齐王这才将脑袋重新伸出来，嘿嘿一笑，“我看太子没吹得那么厉害。你不知道，宫里教骑射的夫子常常放水，好让父皇高兴。”
许回摇摇头，“学习怎能弄虚作假？”
齐王顾不上讽刺太子，他满怀期待地说：“我虽然比太子略差一些，但只要你愿意好生教导我，我定然会胜过太子！”
许回讶异地望向齐王。
她没料到，齐王的志气还挺大的。
只是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泼冷水。
难得齐王起了向学之心，这是好事，将来齐王就藩，也能造福一方。
于是，许回应允了，“好，明日我便开始教你。”
齐王心头大喜，做着文成武就，将太子踩在脚下的美梦入睡了。
第二日一早，许回领着三鸽前往大理寺上衙。
大理寺这些属官有一个算一个，见到许回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失望。
他们还以为许回嫁人后能突发奇想，决定回归家庭，做一个贤妻良母呢？
唉，美梦落空了。得，好好干活吧！
许回看了一天的卷宗，头昏脑胀，决定按时下班。
一路上，她暗暗自省，业精于勤荒于嬉，这几天太过懒散，都不能多看两本卷宗，实在不该！
正想着呢，三鸽提醒道：“大人，金三娘来了。”
许回勒住马头，停了下来，她往左边一看，果然是金三娘。
她驾着一头驴车，挤挤挨挨装了两个半人高的酒坛，她一边冲许回招手，一边大声呼喊。
“许大人，许大人，等等。”
许回见状，利索下马，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的酒馆还好吗？”
金三娘乐呵呵地点头，“都好都好，许大人，我一切都好，酒馆已经开业了，孩子也好。”
许回便问：“那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金三娘兴致勃勃，“我听闻许大人成婚了，特来祝贺！原本早就想来的，只是后来……我料想许大人没有心思，这才晚了几天。”
许回也笑着说：“家父已经无事了，有劳你挂念。”
金三娘拼命点头，“是哩，我们都知道令尊是被冤枉的，幸好官家圣明把大许大人放了。”
许回听着“大许大人”四个啼笑皆非。
金三娘又说：“这是我送给大人的新婚贺礼，自家酿的酒，不值什么钱，大人不要嫌弃，收下吧。”
许回连忙摇头，“不可，你带着孩子经营酒馆已是不易，我怎能收这样贵重的东西？你带回去吧，我不能收！”
金三娘却说：“若是没有大人替我做主，我岂有命在？哪里还能和儿子团聚，又怎么能经营酒馆？我虽然出身不好，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念在我一片心意，大人还是收下吧！”
许回多番拒绝，怎奈金三娘苦苦哀求。
望之不似人君。——《孟子》
业精于勤，荒于嬉。——韩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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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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