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半妖，妄想修炼成仙...”
“再过上五百年，你这只非人非妖的怪物也不可能飞升成仙！”
“血统不纯，不过是浪费自己时间罢了！”
原本沉浸在剑法修炼中的白昭被守山的小弟子告知，师妹岁宁又一次遭到来自山外全妖一族的冷嘲热讽。
于是，他立刻放下手中之剑，朝岁宁寻去。
他想，这个时候的岁宁一定心情非常郁闷，迫切需要他的安慰。
可当白昭转过数条回廊，终于寻到师妹身影之时，却又立刻停下了脚步。
她身旁的那个男人是？
白昭眯眼仔细看去，不出所料，果然又是巫疆！
这个人类少年，究竟说了什么，竟逗得岁宁满眼笑意，面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儿忧伤之色。
这段时间以来，此人除了不停侵占岁宁的闲余时间之外，就连安慰的角色也要同自己抢夺吗？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类，不好好待在他的人界，偏要跑到青华仙山上处处碍眼！
幸而那一人一妖并未交谈太久，白昭等到岁宁形单影只之时，从角落里突然跳出，现于她的身前。
“师兄，你吓到我了！”
岁宁看清人影后，收起手上的防御动作，捂着胸口说道。
“看你刚才在跟巫疆讲话，就等了一会儿！”白昭话中带着若有似无的幽怨之意。
可岁宁并未听出，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一边迈步向前走，一边笑着回答道，
“他是个热心的孩子，听说我受了欺负，便跑过来同我讲他在人间经历过的趣事逗我开心。”
听岁宁现在仍旧用‘孩子’来称呼巫疆，白昭眉头不觉紧蹙。
岁宁把那人当孩子看，可他白昭却是不然，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拉住岁宁手臂，凝视着她清亮的眼眸问道，
“岁宁，你知不知道巫疆为什么只缠着你，而不是更受师父器重的随心师妹？”
岁宁被迫停下脚步，看着白昭一脸严肃地提出一个自己未曾想过的问题，一番思索后认真回答道，
“他来青华山不久，有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而山主的三个弟子中，你看起来太过严厉，随心师姐又总是忙着师父给她安排的任务，他便只好找上我来询问解答。”
看白昭眉头仍旧皱起，岁宁心下一动，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师兄你以后要多笑一笑！”
看着面前傻乎乎的师妹，白昭忍无可忍，直接挑明道，“我是在怀疑他对你有男女之情。”
话音落地，岁宁立刻反问，“他还不到二十岁，我是比他大一百多岁的半妖，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他如何能对我生出男女之情？”
白昭知晓在凡界有许多不到二十岁便当上了父亲的人类，岁宁拿半妖的生命时长同凡界之人做对比并不恰当，他正要反驳岁宁，可未来得及开口便是又听她讲道，
“而且，男女之情不应该是指我和你吗？又怎会扯到旁人那里去呢？”
这紧随其后的这一番话令白昭原本被巫疆过界行为挑起的满腹愁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不禁想到，终究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他和师妹相伴几十年的感情，不曾被其他妖怪影响，眼下又岂会因区区一个人类少年而产生动摇。
不管巫疆那小子抱着何种目的，等他和岁宁一起逃离青华山，便是再无需为此人发愁。
想到此处，白昭面上浮现几丝柔意，回岁宁道，“的确是我多话了，不谈这些无聊事了，眼下我有一桩只和你我相关的要事同你商讨。”
“什么事，你说？”
看着面前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立刻变得谨慎的师妹，白昭心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他该如何说服天真的岁宁，让她意识到青华山不是他们的久待之地！
外界只说秦知人心善，打破常规收下三个半妖当关门弟子，可谁又知晓秦知人偏心到极致，只肯将青华山的秘传功法教授给随心一个弟子，却是平白无故浪费他和岁宁整整五年的珍贵光阴呢！
“青华山并非适合我们的修炼之地，眼下我已经寻到一个更好的去处！”
思考过后，白昭选择了开门见山，打算将筹谋已久的计划对岁宁和盘托出。
他想，若是岁宁真心盼着能渡劫飞升，她就应该同自己一起逃离青华山，奔向切切实实能助她修为大增的另一个去处。
可素来温顺的师妹在听到此话后，却是立刻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满脸惊愕地反问道，
“你是在开玩笑吗？你知道有多少半妖羡慕我们能进入青华山拜师修炼吗？”
白昭知晓说服岁宁同自己一起叛逃师门并非容易之事，可他不相信岁宁当真对秦知人没有任何怨言，便又开口离间道，
“岁宁，你当真满意秦知人偏心至极，眼中只有随心一个亲传弟子，对你我却不管不顾，只拿几本落灰的功法秘籍随手打发的现状吗？”
说罢，白昭清晰捕捉到了岁宁眼眸的暗淡和犹豫。
他看她低下头颅，陷入沉默，以为她已是被自己成功勾起怨念，接下来便会安心听他安排和计划。
可短短瞬间，岁宁再次抬头，面上原有的低落情绪已是荡然无存，并开口回应他道，
“师父先前说过我们三个之中，以随心师姐天资最为聪颖，他在师姐身上多花些时间教授功法是有他的道理，他说等师姐妖法小成后，便能让外界攻击他收半妖为徒的人修和妖修全都闭上嘴巴，所以我相信，只要我们再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会轮到我们两个的！”
“难道我们花费上几十年时间修炼成型，到头来却只是给其他半妖做陪衬的命吗？岁宁，难道你忘记了自己这几十年里流出的鲜血和眼泪了吗？”白昭言辞激烈地反问。
岁宁听出了他话中如海似山一般的怨念，立刻安抚道，“我并不相信你我此生注定只能是陪衬，我们将来一定会成为半妖一族最大的骄傲！”
“那你跟我一起离开...”
岁宁不等白昭说完，便立刻打断他道，
“我们本就是因着师父先前几位全妖弟子先后叛离师门的缘故，这才得了机会以半妖之身进入十大仙山之一的青华山里修炼，放眼整个修仙界，其他仙山山主皆视半妖为不可能渡过天劫的天残之身，甚至还有一些山主仇视半妖，明令禁止山中弟子与半妖接触，如今只有身为青华山山主的师父愿意打破常规，收下三名半妖为关门弟子，虽然有不少仙山表示了对师父的不满和指责，可亦有不少山主因师父此举而转变了对半妖的看法并开始观望，正如师父所言，只等我们三个半妖中能有一个打响名气，便会有更多山主为了壮大仙山实力而收半妖为关门弟子，可若是我们仅仅因为不受重视便选择叛离师门，其他山主听说以后，便会加深对半妖一族的偏见，也就更加不会再考虑收半妖为徒了，那你我便是半妖族的罪臣。”
岁宁想到每次下山都会遇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像她一样进入仙山修炼的半妖同族，便是不停歇地讲出一连串的话来，试图说服白昭能顾及几分半妖同族之情而放弃叛离青华山的念头。
可白昭听后却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压抑着兴奋说道，
“这根本不是问题，对我们发出邀约的尊者是修仙界里名气和实力都远远超过秦知人的山主，他先前路过青华山时偶然注意到了我们两个，认为我们比他山中的全妖弟子要更有天赋，还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决定收半妖为徒，为了展示他的诚意，他承诺在我们正式拜师后的一年之内，便将他名下弟子进山满十年才有资格修炼的功法都传授给我们，不会让我们再经受漫长的等待之苦。”
白昭将另一种未来讲述得光明灿烂，岁宁听后却是生出了一股不妙预感，便开口问道，“是比师父更厉害的山主？”
“是的，比秦知人更加厉害！”白昭立刻点了点头。
“是人是妖？”岁宁又问。
“是妖！”
不经思索的话说出口后，白昭的神色瞬间变得紧张。
那个他一直避免提起，想着等岁宁答应同自己一起离开后再说出的事实，此刻却已是暴露无遗。
在修仙界的十大仙山中，青华山排名靠后，位列第七名，而在前七座仙山中，只有一位真身为妖的山主！
“你说的那位山主是黑蛇绥鳞？”
这一刻，岁宁希望是因为自己消息闭塞而不知十大仙山里有山主被一位全妖大能取而代之，她盼望着白昭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是他，但是岁宁你听我说，绥鳞尊者已经诚心向我道过歉了，他和半妖族之间有太多误会，改日我们见面促膝长谈，你定是会改变先前对绥尊的看法！”
可白昭的回答却是让岁宁的心彻底冷却，她第一次对白昭用满是愤怒的语气质问道，
“道歉？只单一个道歉就能被原谅吗？你如此轻易为他说话，难道已经忘记黑蛇是如何羞辱我们整个半妖族了？你还记得天残这两个字究竟是如何同半妖联系在一起的吗？”
这位名声赫赫的绥云山山主明知自己在修仙界的巨大影响力，却数次宣扬半妖是三界最劣等族群的言论，哪怕绥鳞是被无数人修和妖修追捧的尊者，岁宁却认定了它是大恶之妖。
“岁宁，绥鳞尊者当真是诚心悔过，若我们两个半妖入他师门，便是修仙界一桩化干戈为玉帛的美谈，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半妖族向来推崇以和为贵的道理！”
白昭上前一步，扶上岁宁的肩膀，用轻柔至极的声音再次劝说道。
可岁宁听后心上却是更加失望，她甩开白昭的碰触，再次后退，双眼噙着泪水说道，
“几百年前，半妖和全妖之间虽有争论，却并未如现在这般敌对，以前半妖可以在全妖族群中无所顾忌地显露真身，全妖也会向天生带有人族形态的半妖虚心请教转幻人身的技巧，可因为绥鳞一个蛇妖，这三百年来，修仙界渐渐达成了不收半妖为徒的默契，不仅一些志在修仙的半妖失去了拜师学艺的机会，就连无数只想要安稳生活的半妖也不得不开始四处漂泊，以躲避全妖的攻击，这些独属于半妖的痛苦，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如今你要拜绥鳞为师，和认贼作父有何区别？”
岁宁一边说着，泪水不断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白昭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同心中挚爱陷入如此剧烈的争执之中，此刻看着岁宁面上露出超出自己预料的悲痛，他的心弦瞬间崩断。
思虑过后，白昭决定暂时放弃先前的说辞，他伸出手轻柔抹去岁宁眼角的泪珠，然后用万分恳切的口吻对她说，
“岁宁，我的确是考虑欠佳，可这都是因为我太想成为能随时随地保护你的强者，你知道我今天得知你又遭受了来自全妖的攻击时，我心中是多么愤慨，又是多么痛恨自己的无能吗？我也没有忘记半妖族承受的耻辱，我只是暂时假装同仇人和解，等学成了功法后便可以把先前看不起我们的全妖彻底踩在脚下，那时我再与绥鳞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将一身功法倾囊相授给其它半妖，这对整个半妖族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然而，这样的解释依旧未能让岁宁感到满意，她的脸上流露出不满与愤怒，反驳白昭道，
“在卑鄙者身上使用卑鄙手段便能问心无愧了吗？你因为我被全妖侮辱而生气，却又要去投靠另一个全妖拜它为师，还是造成半妖艰难处境的罪魁祸首，白昭，我无法理解，更无法认同！”
一番话说完，岁宁当即就要转身离开，可右手却是被白昭伸手拉住，她侧身回头看去，只见他面上第一次显露出近乎哀求一般的神态。
岁宁叹了一口气，这个同自她有着几十年的情谊，代替了生身父母一直照顾自己的白昭，她又何尝愿意与他产生隔阂呢！
她既对白昭作出这等荒谬选择感到失望，又忧虑他会遭受欺瞒，于是带着最后一份耐心提醒他道，
“天下没有好处皆向着自己的事情，绥鳞阴险，即使眼下做出一副求和的姿态，可日子久了，他定会暴露他的真面目，然后从你身上拿回他曾经给出的好处，到那时，便不是你能轻易拒绝得了的！”
“届时我随机应变，从绥云山逃走便是！”可白昭仍旧不改心志。
见此情形，岁宁彻底放弃说服他的想法，语气坚决地给出最后通牒，
“若是执意认贼作父，我不再是你的岁宁，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说罢，她扯开白昭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去。
而白昭看着岁宁决绝的背影，心中一片慌乱。
他深知岁宁的为妖处世原则，知晓她虽面上温和，骨头里却尽是犟脾气，她从未有过半句假话，说出口的恩断义绝也绝非玩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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