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澜没有搭理。
那声音反而在脑海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回音不息。
好像是有无数只指甲在黑板上剐蹭，瞬间放大了几百倍，顾听澜感觉自己的心率小幅度下降然后迅速升高，烦躁、恶心、警觉、厌恶，难以控制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一时头痛欲裂。
顾玉畔还在和他说着些什么，他听不清。
是了，他想起来了，原书中的顾听澜性子向来冷淡，不通人情世故，遇上这样的事，做出的选择一定是避而远之。
但是顾听澜此刻却无法视若罔闻，他从车窗往外看去，滚了一地的浆果中，躺着一个身形弱小，体型单薄的孩子。
小孩身下正缓缓流出血红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浆果破裂的果香味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
顾听澜瞳孔一缩，他的呼吸有点急促，眼前这一幕突然出现，他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滞了。
他慢慢走向了小孩。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好像变成了无数双**裸的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顾玉畔焦急地喊了声“大哥”，跟在顾听澜身后下了马车。
待看清了地上的小孩时，她蹙着眉头，用袖子捂住口鼻，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嫌弃。
周边围了一圈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看看那个孩子，几个小厮甚至在大丫鬟的安排下，准备清出道路，把孩子抬走……
顾听澜呼吸一沉，脸色越发难看，他握紧了拳头，一步步走了上去，也顾不上脑子里“ooc”的警告音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他眼睛有些红，修剪圆润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手心里。
他掐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钝痛让他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些。再次撕裂的伤口血液流出，一滴一滴在广袖里顺着手臂，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滴了下来。
“大哥？”顾玉畔没有再上前，她站在原地，提高了音量。
几个小厮不知主人何意，只瑟缩地跪倒在地，远远地在一边静候着，等着主人的命令。
离小孩最近的那个小厮就显得格外突出，他好像很害怕，低着头瑟瑟发抖，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地上的那个小孩，手上还捡了几颗浆果，身子却没敢动，眼里都是担心。
顾听澜转头看了一圈周边的看客，那些人神情冷漠，只是在看戏。
他冷着脸笑了一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戏剧而可笑，果真是个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脑子里系统401还一直发出越来越聒噪的警告音，声音尖锐，越发欢悦。他置若罔闻。
既如此，就让他看看，到底ooc会有什么“严厉的惩罚”吧！
小孩很瘦弱，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好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麻布制的衣服很破旧了，长裤被穿成了七分裤，还打了补丁，洗的发白。他的睫毛很长，但是脸上满是脏污，看不清样貌。
顾听澜看得很清楚，小孩的腹部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正流着血，孩子的手心里还捏着一颗果子，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残损的指甲里都是黑色、红色的残渣。
身下红色的浆液分不清是血还是浆汁。
在小孩躺下的十尺见方的地方，有一个破旧的竹篮子。破洞的地方用旧油布细细地缝补起来了，看起来很是用心。虽然很是陈旧但是很干净。
如今歪斜着躺在了一边，里头还滚出来几颗沾着晨露圆润透亮的红色浆果。
顾听澜倒抽了一口凉气，蹲下来。抬手的时候才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几条血痕，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有些狰狞……他面无表情随意擦了擦手，用微凉的指尖摸了摸小孩的脸蛋。
还好，小孩还有呼吸，想是因为受到剧烈撞击，伤太重晕了过去。
地上太脏了，他想扶起小孩，又怕伤着他，看到小孩那还在流血的伤口之后，想着要用纱布包着止血才好。
可是纱布没有，碘酒也没有。
顾听澜顾不上没有消毒了，当机立断撕开自己中衣的下摆，给小孩做了个简易包扎。
这样捆着止血聊胜于无，但是也好过流血过多导致休克。
顾玉畔见顾听澜还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捂住口鼻捡干净的地方下脚，来到了顾听澜身边，看清躺在地上的孩子后露出了一丝嫌恶，示意贴身丫鬟留下银两，便上前去拉顾听澜，要他离开。
“大哥，我们快走吧。”顾玉畔有些不悦地拉着顾听澜的袖子。
顾听澜转过了头，脸色铁青，眼神冰冷地看着她。
“走？”
早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却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大哥？”顾玉畔从未见过顾听澜盛怒的样子，有些害怕，委屈瑟缩地放开了手。
系统聒噪的警示音炒得顾听澜脑袋都要裂开了，他冷冷地朝顾玉畔吐出了三个字，“找大夫！”
顾玉畔咬着唇，好像有点不敢相信，眼里含着泪，退了两步，显然是被顾听澜的表情吓到了。
顾听澜的应急包扎很是粗糙，孩子腹部上的伤口狰狞可怖，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伤。
周边看热闹的人们更多了，却好像是习以为常，还互相窃窃私语，谁也没有上前来帮忙。
顾玉畔委屈地站在一旁，眼睛盯着顾听澜不放，她噘着嘴，眼睛噙着泪，看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她不敢相信，大哥的心中明明只有修炼，从来没看到他对什么东西在意过。如今，如今大哥居然会救一个贱民乞丐，而且还因为一个贱民乞丐凶自己。
她怒气冲冲，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生气。
大丫鬟蹲下检查了一遍，然后朝顾听澜行了一礼，“大少爷，这个孩子有两处明显外伤，腹部的伤势虽看着严重，但是不伤及性命。”
顾听澜起身了，脸色苍白地微微瞟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他冷笑了一声。
一个也没有……
直到他看到了边上那个最近的小厮，他虽在瑟瑟发抖，但只有他的脸上充满了同情。
顾听澜走了过去，将腰间坠着的钱袋拽了下来，递给了他。
那小厮发现了顾听澜神情的异样，有点不敢接，手臂微微发抖，担心地问道：
“大少爷？这……这是怎么了？”
“无事。”顾听澜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状似无意地温声道：“这是他的了，你送他回家，请个大夫。”
“就……就说……他的浆果，我买了。”
小厮慌张地看了看顾玉畔的大丫鬟，还是害怕的，他又看了眼地上满身是血的小孩，下定决心，应下了。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顾听澜，然后给顾听澜行了一礼。“多谢大少爷，小的一定干好这个差事。”
“回府吧。”顾听澜支撑着走进了马车里，仅仅是这么几步路，就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大哥？”顾玉畔看着顾听澜手上的血污，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从袖间拿出一方巾帕来想要给顾听澜擦手。
顾听澜破罐子破摔地闪开了，反正已经ooc了，也不在乎这一星半点了。
他表情严肃地看着顾玉畔，道：“顾玉畔你听着，这个小孩是我们撞的，你想这样离开不管是不可以的。”
顾玉畔嗫嚅道：“他，他不过是一个……”
顾听澜打断了她：“他不过是个什么？”
顾玉畔噙满泪，顶嘴喝道：“大哥，他不过是个贱民，只是一个平民臭乞丐，大哥，你从来没有这样凶过我。”
顾听澜气笑了，“一条命？人命没有贵贱，你也只有一条命而已。”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继续道：“他和你没有什么不一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大哥！”顾玉畔的语气重了几分，委屈中带着火气！
顾听澜说得很冷淡：“易地处之，换位思考，若有一日，躺在地上的是你的父亲和哥哥，你又当如何？”
顾玉畔咬着嘴唇噙着泪，楞楞地看着他。
她大哥从来没有一次和她说过这么多的话。有些词她听不太懂，但是她能懂顾听澜的意思，也能看出顾听澜现在很生气。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听澜，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顾听澜皱了皱眉头，脸色很是苍白，好像是经受了什么痛苦似的。
他眸色很冷：“我知道你现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没有下一次，否则，你就不要再喊我大哥！”
没有同情，至少要善良。
顾听澜直接上了马车，没有回头。
顾玉畔咬着嘴唇，巾帕早就掉在了地上，她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一进入马车顾听澜就疼得受不了了，他咬紧牙关，额角冷汗直冒，扶在马车扶座上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顾玉畔这次没有和他坐一辆马车，小姑娘想必是刚刚被吓到了。
他忽而感到有些庆幸，还好顾玉畔没有跟上来，否则莫名其妙弄成这惨样，他都没法解释。
这tmd的，真的太痛了……
令人不适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恶意。
刚刚在他拽下钱袋的那一刻，脑子里的系统音响起：【ooc阈值已满，执行正式惩罚第一次。】
【宿主须知：修炼等级越高，疼痛等级也会逐级增加的。请宿主知悉，请勿ooc，请勿ooc……】
“知悉你妹啊知悉。”
顾听澜挣扎着骂了一句：“狗系统，你TM……”
“执行正式惩罚第二次……”
系统没有听到，惩罚时候播放的语音略显欢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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