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乐誉在走下楼梯，徐卿思已经准备上班。
站在门口对他说：“记得联系安老师。我问了同领域的老师专业书单，已经发给你了。”
方乐誉：“好，待会儿就看。”
目送徐卿思上车关门，尾气驶远，方乐誉回手关上门，拿起桌上的豆浆，豆浆已经放凉，喝进肚子像冷凝的铁水，沉在胃里。
方乐誉吃完早餐，慢吞吞地翻了大半天通讯录才找到安老师，按部就班地聊了起来。
安老师果然如徐女士所说，非常喜欢他，拉着他说了许久，末尾又说师弟七八月都在F大，方乐誉如果有不懂的尽管去问。
方乐誉在这些话里对这些大人们给自己的时间安排有了点数。七月，最多七月中之后，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没有时间浪费在“业余玩乐”上了。
方乐誉揉了揉太阳穴，想，那得提前开工把稿清完了。
想是这么想，但结束和安老师的对话后，方乐誉回到桌前坐了一小时，只打出来三个草稿。
又撤回一笔线条后，方乐誉心烦意乱地把数位笔放下，背起包，准备随便找个地方画。
才提着包走到玄关，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备注是[叶明凤-明珠园长]。
叶阿姨是一家幼儿园的园长，是位脾气很好的长辈，方乐誉因为一些偶然的情况和她结识，联系也一直保持了下来。
方乐誉接起，“叶姨好啊？找我什么事？”
叶阿姨温柔地问：“小誉，园里的那面墙的颜料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她说的是幼儿园园内最大的一面空墙。那面空墙方乐誉看中很久了，总是手痒想画点什么，叶阿姨于是拍板说颜料由她准备，方乐誉只管随便画就好。
方乐誉：“这两天有点事，今天清稿，朋友明天过生日，后天有空，我后天去吧。对了，那面墙大，我可能得有个能搭把手的助理。”
叶阿姨：“好说呀，我认识一个和你同龄的同学，假期前就说要来看我，我叫他过来给你做助理。”
方乐誉玩笑道：“我可不要那种对我指手画脚的，他最好是全程闭嘴不出声只辅助我的工具人。”
“噗。”叶阿姨闷笑一声，“那他刚好很符合你的意见，话少，干的多，绝对不会干涉你做什么。”
“不过他后天和大后天好像是……要准备什么考试？要不等16号你再来好不好？”
这个时间安排刚好够方乐誉把稿清完，他爽快道：“ok，我没问题。”
电话结束。方乐誉搜索海洋馆，按导航坐上地铁，而后出站，预备转乘公交，在公交站驻足的下一秒，忽然有穿亮色背心的人挤进视线，不停地挥着手让方乐誉往街道里面退。
在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里方乐誉隐约知道了，前面发生了不小的事故，路口又修路，能进来的口子太窄，救护车进不来，相关工作人员赶紧来疏散人群让车辆循环。方乐誉安分退回了附近的交警值班室屋檐下。
等待间隙里太无聊，方乐誉随意一转头，左耳边便是高高挂起的交通法规，其中有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概意思就是，这个路口勤抓不戴头盔，被抓住后发现是首犯，可以不开罚单，但要按固定文案发朋友圈，集够25个赞才放人。第二次之后就要贴条罚款了。
集赞才放人这事方乐誉偶尔在朋友圈见过，当事人与他共友非常多，三十个赞眨眼就点完了。
方乐誉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有人的好友数量没有那么多，赞数要求又高，那该怎么凑？
……等等。
电光火石间，方乐誉脑中有一串灵光咻的击中了一个点子。
-
突如其来一声嗡鸣，手机屏幕乍然亮起。
宁松声瞥了一眼，却见屏幕上出现的是微博的私聊信息提示。
【@方糖：呜呜哥哥打扰了quq】
【@方糖：在路口没带头盔，被交警叔叔教育了，要集够55个赞才能走，但我朋友圈没那么多人，你能加我好友帮我点个赞吗quq】
【@方糖：如果不行的话就打扰了55 quq】
宁松声本来无意回复，但看完所有内容后，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王中杨正听宁松声阐述逻辑结构，突然听不见声儿了，一脸问号地抬头：“咋？你家里发消息让你回去了？”
“不是。”宁松声保存工作号二维码，发给方糖，言简意赅：【扫我】
很快，弹窗跳出通知：
[方糖糖糖]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验证通过。宁松声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略过大片的红玫瑰背景，下滑到在可见范围内的第一条图文。
【我在南城路口骑电动车没带头盔被交警拦下，现在需要朋友们集赞放行。请大家对这种行为引以为戒，遵守交通规则，安全出行。】
他很干脆地点下了一个赞。
方糖好像时刻都在线上，收到点赞后立刻在小窗对他呜呜：【谢谢哥哥！麻烦你啦！】
宁松声指尖点了点手机边框，敲字：【下次记得戴头盔】
很快，他又将这行字删掉。
最后发：【没事】
放下手机，宁松声重新拿起笔，准备继续口述解题思路，抬眼，却见王中杨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那双本来因为算法而颓废的眼睛蓦然焕然一新，炯炯有神，似乎有什么八卦的光从里面似探照灯一样射了出来。
宁松声不动声色把草稿纸抽过来一点：“做什么？”
王中杨神色极其戏谑：“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宁松声脸色半点没变，平静回视他。
“你回消息从来是干脆利落，可刚才你回对方回了不短时间，”王中杨推了推眼镜，脸上故作深沉，“在手机上划拉了不少次，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还删了一句话？”
“如果不是有情况，哪里要斟酌一下再把消息发出去啊？”
手机犹在震动，宁松声双击点亮屏幕，还是方糖的消息。
他抬起指，开了免打扰，手机立刻安静。
“你说反了。”
王中杨：“什么反？——别告诉我你不想有情况才斟酌的。”
宁松声把手机推远，重新拿起笔计算。这就是一个默认的姿态。
王中杨盯他神色半天，看出不是开玩笑，“靠”了一声：“没见过有桃花还要掐的，我要有情况我得乐死！”
宁松声：“不敢苟同。”
“所以真没有这事儿？”
“没有，以后也不可能会有。”宁松声把演算图纸转向他，“你还是多关注关注你的核心算法吧，快成一坨了。”
王中杨敢怒不敢言，把纸接了过来。
说吧说吧，谁说得过你啊。
还“不可能会有”，知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到最后都会打脸的？
等你哪天有了对象，我不仅要第一个笑，还得跟弟妹好好告状，就说宁松声没有设想过和你有未来。你就看那天到了之后你要不要跪搓衣板吧。
-
等前方的人流疏散完毕，方乐誉坐上刚到的公交，车厢冷气吹散了身上的热意。
虽然阴差阳错加上了Niiv的微信，但他的朋友圈没对方乐誉开放，想打探信息的想法又被掐死了。
真是一堵全方位都点了防备buff的墙。怎么的，打进海王人际圈内部这么难吗？
对了，方乐誉思索，该给他备注什么？
备注“人渣”的话，在方乐誉工作号里的一众[死线-628]、[x策划张负责人]、[王杰] 分外明显，好像这人十分特殊一样，贱名看起来都像是爱称了。
失策，以前怎么就没打听过这渣男真名叫什么？
在备注栏敲敲打打半天，方乐誉还是放弃给人渣起昵称这件事，直接询问：【哥哥可不可以给个名字备注呀？我不能一直叫你Niiv吧？】
对面静悄悄的，暂时没有回复。
前方即将到站海洋馆，方乐誉收起手机起身。反正加都加上了，也不怕人跑。
今天是周一，工作日，海洋馆游客不多，方乐誉买了票很快就进去了，里面光线极暗，水箱里温润的灯光落在每一个路过的人发间。
深蓝色的水母摇曳着尾巴上升，鱼群粼粼大片游走，幽幽光束从顶部投下，将惊起的水波照出一个朦胧的雕塑形状。入目尽是蓝，站在巨幕式的玻璃前，仿佛窥视海底的天空。
方乐誉来过这个馆很多次，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鱼，只是想换个环境，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光线还不错的地方坐下开始画画。
大半天过去，方乐誉画完最后一个拆分，合上iPad，往出口走去，室外已是黄昏。
他还不想回家，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地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忽而想起给Niiv发的私信，抬手点回聊天框。
【哥哥可不可以给个名字备注呀？我不能一直叫你Niiv吧？】
这一条发出去几个小时了，依旧没有回复。
方乐誉“啧”了一声，皱着眉，一边深思，一边慢慢地打字。
方糖糖糖：【还是说你想我一直叫你哥哥呀？[害羞]】
发完，方乐誉把手机甩进了身边空椅里，半只手撑着额头，极其沉痛地深呼吸了半分钟。
-
宁松声刚解锁免打扰恰好就弹出了新消息。
【微信·方糖：还是说你想我一直叫你哥哥呀？[害羞]】
宁松声平静地掠过这条消息，把最后一份资料备份上传网盘，放下手机，将图纸分顺序叠平，递给王中杨装袋存好。
然后他举起杯，将最后一点咖啡液一饮而尽。
快一整天的讨论、演算和构思，王中杨脑袋都快炸了，此时放空发呆，机械地做着重复操作。
好半天，他缓过来一点，声音因说了太多而泛着哑意，他忽然感慨道：“其实我还挺惊讶你居然会主动加入我的项目的，当时你才读高二吧，目标就这么明确了，也不知道是受什么刺激。”
宁松声闻声抬眸。
“而且我印象里你家里好像管你挺严的，”王中杨稍作回忆，“而且你之后要读的专业，好像也不是这个方向……”
他转去看宁松声的神色，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呃，我没说错……吧？你应该是不喜欢那个专业吧？”
柔光落在少年峭然的鼻梁，分割了半边光影，他脸上表情始终都安静。
宁松声：“对我来说都一样。”
一听就是反话。
王中杨心想，死了，戳到别人痛处了，我这把破嘴。
他慌乱地转移话题：“额，那个，强基的专业确实都挺冷门还挺偏的……”
“我是说，”宁松声眼皮微微撩起，“它们学起来都一样。”
王中杨领会了一下：“都一样枯燥？”
宁松声：“都一样简单。”
王中杨：“……”
王中杨：“？”
我刚才是不是被人贴脸凡尔赛了一把？
这个世界可以给脑子不好的普通人留一条活路吗我请问呢？
王中杨：“算了，不争这个，明天我们就还是这个点到这里……”
宁松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明天之后有事，要回去了，之后有事就线上找我吧。”
王中杨讶然一瞬，又恍悟：“对对对，回去参加强基初试的考试是吧？是我忘了这回事，那之后转线上吧。”
两人把桌子收拾干净，踱步出到门外，天光染上了夜色的蓝。王中杨迎着夜风，噼里啪啦地伸了个懒腰，冲宁松声摆手，“回去之后保持联系，考试顺利啊。”
宁松声低头约车，头也不抬，手臂往他这边挥了一下便垂落。
王中杨笑骂一句什么，转身往地铁方向走。
在工作号上给王中杨发完最后一个文件，宁松声返回页面，在一列或著名球星或风景的头像里，一眼就看见那个格外与众不同的女生软萌头像。
点进去，上滑记录，停顿在那条【哥哥可不可以给个名字备注呀？】，宁松声敛起眉，打字。
N：【N也可以】
对面秒回。
方糖：【？】
[方糖] 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中…………
正在输入中…………
输入中…………
宁松声不太在意对方的回复，但十分钟后拿手机看，依旧是“正在输入中”，不由得顿了一下。
这是在写八百字作文？
另一边的聊天框里，方乐誉已经持续不断地打了几百字，五分钟后，方乐誉忍痛将对话框里最后一句“你他妈再拽一句试试呢”删掉。
他佯装欢快：【好的吧，也不妨碍什么，这是我今天给你画哒~[图片][图片]】
嗡嗡两声，又收到了两张新图片。
这两张景色熟悉，宁松声第一眼就判断出了对方是临摹的是自己发过的哪张照片，不同的是，对方在画上添了一些别的东西。
出现在窗帘后的朦胧背影，以及草稿旁边包着粉色小熊的橡皮。
宁松声无意纠结这是灵感创作还是暧昧暗示，四平八稳地打字。
Niiv：【谢谢。】
看到回复的方乐誉闭上了眼。有时候真的也挺想砍人的。
他嘶了一声，揉一把乱发，趴在桌上回顾上面聊天记录，越看越匪夷所思。
不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明明每一句都给了继续延申话题的机会，海王这种段位应该也能看懂暗示吧，这不应该顺势与他开展暧昧，为什么态度还越来越冷？
想来想去，方乐誉甚至想到了一个极致离谱的答案。他不会上岸了吧？
很快又推翻。这种人本性难移，绝不会在短短几天性情大变。
还是说……他表现出来的人设不像是人渣的菜？
这个人渣喜欢的菜是……方乐誉冥思苦想。
好像是……长得好看的美女？
卧槽！方乐誉陡然坐直。桌子发出一声抖颤的响动，引得别人侧目。方乐誉没心情理会，此刻，他的脑海中正狂风呼啸。
改ID装女生，是方乐誉目前的极限了，再不济，他也可以买变声器装嗲，但是不会真的要他买假发回来装女的吧？
戴假发化妆女装和海王极限拉扯这种事，光是想一想，方乐誉就想就地退网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休想让他再女装一次！
半小时后。
【都别玩手机了，画啊！！！（21）】群里突然冒出了一条新消息。
方块：【你们有没有觉得比较好用的假发链接？要质量好一点的，最好是黑的】
此时，群里正在大嚎“尼玛企划要死线了我还没细化完怎么办！”有人捶她“那你快去画啊！”还有人在拱火发表情包，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没人理他。
方块：【……裙子也问下链接，有用】
群里一霎寂静。
紧接着：
钟池：【？谁要？】
SPIFD：【？我还点进去看了一眼空间，人没错啊？】
水左：【盗号狗？】
虾饺与烧卖：【刚才为了下手截屏急得把手机关机了，现在赶紧扑到电脑前截图】
铅山雪：【卧槽，闪开，都闪开，让我来发！！！！[链接·点击跳转：欧美风**短裙…][裸脊吊带长裙…][及大腿开叉旗袍…][大蝴蝶结公主裙拖尾…][甜美系带短款收腰群…][…]】
方乐誉心平气和，心想，很正常，我不生气。
瓦斯：【我勒个方子你终于也要女装下海了吗！！！！！！！】
方块：【滚！！！！！】
再次强调不是纯网恋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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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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