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禹禹同行的两者中的一人，压低了嗓音：
“那个……你能把身体变小？这样看上去……非常的、不方便……”
又走了一阵儿，另一道声音说道：
“穿过这片废墟就到内城了。方才我们一直在外城区临近郊区的位置，那边人少，也是他们围追堵截我的好地方。”
恩熙目光游移，刻意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
严格来说，他并没有看到那群人是怎么消失的。
但他一睁眼醒来，四周的物体便全消失了，那给他的心灵震撼，仍然存在。
搬开一块儿废墟上的帷布，他睁眼望向头顶上方。
一艘艘电车一样的飞行器，在空中滑动轨道上快速行驶。
一座座高耸林立的摩天大楼上，霓虹色的灯光反复闪耀着。
跟脚下潮湿的土地不同，上头的夜空被各种光束点亮，给人一种昼夜不分的繁华。
狭窄的大楼中间，偶尔见一两辆摩托车在行驶，狭窄的道路并没有减缓他们的速度，一辆辆摩托车呼啸着在楼梯上翻滚腾跃，引来一阵一阵的欢呼声。
与搭在天空高耸入云的空中滑轨不同，废旧的铁路轨道从脚下延伸开向远方。
四周分布坐落着小房子，看上去已经被尘土和时间做旧。
上头写着一个一个恩熙认不得的字，但都显得破落和衰退。
头上百米高空之上的五光十色，与下方苔藓丛生、古旧昏暗相比，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
然而这不同于他生活的原始森林旁坐落的大宅院，这种超时空的摩登感，给恩熙瞪大的双眼不小的刺激。
“欢迎来到锈蚀之城。”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回荡：“你说你是从外逃出来的，看得出是第一次来。”
“对了，你这个样子没关系吗？”恩熙骤然回神儿，打眼看向身边。
原本高耸入云的钢铁怪物如今便回到初见时的模样，一个看上去有点恐怖，但是尚且还好的机械体。
“我？你是在说我吗？”
那男声有点略微诧异，随后解释道：
“这里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
话音未落，一只机械狗“滴滴”的叫着朝他们奔过来。
恩熙吓了一跳的同时，想要躲进天灾背后，被他用几根电线顶住后背。
机械狗“滴滴”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似乎没什么恶意。
前方卖小吃的店主唤了两声，把它叫回去，连多一眼都不曾在他们两个身上停留。
哦，难道说智械体在这里很常见？恩熙逐渐懂了。
他跟天灾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过生锈的铁轨，看向远处。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我的主人？”
智械体似乎对他能够做出一番大事，不抱什么希望，说话语气平稳了许多。
“嗯……我想……我们或许可以更加了解一下这个城市。”恩熙小声小声道。
听他这么说话，智械体天灾的心里本能提起警惕。
但他没有显露：“哦，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们或许可以分头行动。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有点扎眼。”
听他说完这段话，智械简直要气笑了。这点小心思还在他面前装。
合着就是想把它当成一个包袱一样丢掉。忘了是谁刚把他从反叛军的枪林弹雨下带出来？
但他思索片刻，声音似乎在微笑：
“可以。”
“真的吗？那我们……”恩熙听了似乎很高兴。
“我们或许可以留一个讯号。当需要互相召唤彼此时，用这个讯号可以联络到对方。”
“什么讯号？”恩熙不懂。
“就叫：‘主人，救我’吧。”
智械体的声音格外不怀好意，但恩熙没听出来。
“行，就这么办。那我只要呼唤这个信号，你就能随时来到我身边？”恩熙不信道。
“自然，我可是天灾。”智械向他保证。
“那我要是不呼唤它……”
“那我就找不到你的方位。”
天灾有点懒得和他废话，声音有着一眼看穿的无情绪。
“那太好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分开行动吧。”
“有了这个信号保障，我们双方都不会迷路了。”恩熙那张惨白惨白的小脸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讨好的说。
“别那么笑。”智械懒懒的说。
随后，恩熙见他走进了前面的一个铺面儿里。
再出来时，身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
里面是能够短期应急的食品和药品。
“先把身上的伤处理了吧，我可怜的小主人。”智械虚情假意的关心了一番，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经过一番波折后，有的上头蒙着一层土，有的泛白翻裂开，显得十分惨不忍睹。
“这个……谢谢你。”恩熙说着，拿了食品和药品的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回头，还是毅然决然的独自迈向另一边的路。
一口气跑了三趟街的恩熙，体力也终于到头。
这座城市实在大的跟他生存的那座西方小镇不同。
但跑出去这么远，他应该找不回来了吧。恩熙莫名的自信道。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躲在一处角落给自己上了药，又吃了点儿东西，感觉稍微恢复了精神之后，走向附近一个昏黄的灯光笼罩的三层小楼。
里头的老板娘穿着围裙也掩饰不住壮硕的身材。她看到恩熙进来，眉梢一挑，吐出了一串儿恩熙听不懂的话。
“您……您好。我想请问……”
那老板娘盯着他注视了两三秒，随后在耳朵上戴上了一个方形的类似耳机的挂边物体。
“是外城人吧？第一次来？听你说话之前没见过。”
恩熙能听懂的语言传来，那老板娘指了指耳上挂的小方块。
“语言直译器，能帮我听懂你的语言。”
“这城不像别的城，与外城人交流的不是很多，但是偶尔也会有人来，就像你似的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还有能翻译各种语言的翻译器吗？恩熙想。
那智械大人怎么就能一下听懂自己在说什么，还能和他交流，他的语言中枢这么先进嘛。
“小客人是想住店吗？这天色还早。一看你就是连夜进城的吧。”
那老板娘没当他外人，态度熟稔的跟他攀谈起来。
“我们这才刚开店呢，你看桌子都没擦干净。”
老板娘边收拾桌面儿。一边打开对面的可视投影。
一道身着制服的人出现在投影里，像是播放早间新闻。
“昨夜驻扎城外30里的叛军总部被人一夜之间清空，无一人生还。”
“有前方探测器显示，不远10km处，还有一处生化人先行部队。昨夜之后也不见踪影。”
“临近城区的位置，有人曾看到巨大的火光和冲天的光束。这种场景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某种高级智慧存在。”
“那名存在出现在城区内的可能性仍旧不小，至今原因尚未明确，我们也无法讨论。”
恩熙因为没有带语言翻译器，所以听不懂投影里的人说的话，但通过放的几张图片，隐约联想到了什么，顿时不敢说话。
“那你呢？是要住店吗？住几晚？带交易币，或是流通器了吗？”
恩熙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是一概没有的。
“不，我不是要住店，我是想问您，这附近有工作可以做吗？”
“你要找活儿干，你是哪里人？会干什么？”老板娘一听，眼睛瞪大了问他。
恩熙再迟钝，也知道他的来路恐怕说不清了，他只能掰着手指算了算。
“我会做仆人。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乖乖，我的宝贝。这些现在都有家用智能来干。请不起家用智能的都自己干，没人会雇你一个人去做这些活儿的。”老板娘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之前没干过什么吗？”
恩熙再想了想：“我之前可以陪打球、做功课……”
“等等做功课，你会陪人做功课？”老板娘的眼睛亮了下。
“那你可以去智械园。那没准儿能找到很适合你的工作。”
“什么是智械园？”恩熙问。
“天然生出灵智的智械不多，大部分都是后天合成的。缺乏教导和把控，就容易做出各种错事来。”
“智械园就是针对这些人工移植精神思维的初始智械们，对他们进行三观和行为模式的培育。”
“你说你陪人做过功课，我想这就相当适合你。”老板娘撇开嘴角笑笑：
“报酬一定十分优厚。只要能活着就行，其他的有点损失也值了。”
恩熙这时候还没明白，老板娘说的“其他的有点损失也值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按照好心老板娘给的方位，大致转了转。
经过一串蘑菇头的散发着荧光的建筑，后面看到了一大片哥特式尖顶建筑群。
从外围隐约能看到，这片尖塔形建筑呈环状，包裹着中间大片的空地和林地。
给了足够的活动空间，那里头甚至还能传来熟悉的金属摩擦刺耳声响，和一些像是人类少年青年们的喃喃自语声。
“应该就是这里吧？”恩熙抬头看了看。
这片建筑显得黑压压而又锋利至极。
他有想过这份工作或许对他来说很艰难。
但是再找不到工作的话，他恐怕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他推开围篱正中一道古朴厚重的钢铁大门，听到里面传来类似古钟作响的浑元嗓音：
“是什么人进来智械园？”
“您好，我想来找份工作。”恩熙努力放大了嗓音。
这里面看上去很空旷，建筑色彩又莫名的发黑，导致他看不清里面东西的轮廓。
吧台上方的时钟动了，牵连着下方一个高大的影子，连同吧台一起，朝他走近两步。
恩熙这才发现，他以为是正对面的背景墙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整体。
先前的声音许是他发出的。
“找份工作。你想来我们这儿找什么工作？”那吧台或是时钟，在对他说。
“我听别人说，这边或许需要一个给智械启蒙的老师。”恩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保育员。是，我们这儿是需要这一项工作的人。”
老时钟咳嗽了两声，声音像是卡了痰。
如果他是人，恩熙相信自己能感受到，他用十分苛刻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你确定你能教好他们？”那老时钟充满了怀疑。
“如果教不好的话，你要付出什么代价自己知道吗？”
“我会死吗？”
见识了数百条生命的消失，恩熙不得不谨慎提问。
“死亡，哦，那倒不会。”老时钟“咳咳”两声。
“他们的底层程序都有对人类产生致死行为的制止。这点你不用操心。”
“哦，那就好。”恩熙放下心来。
“其实我没当过老师，但是我从小和小孩子一起长大，对基础启蒙工作应该还是能够胜任的。”他谦虚谨慎的推销自己。
“哦，那好吧，希望如你所愿。”老时钟叹口气说。
“我们可以签约了。”
“等等，不需要试用吗？我还不知道我要干些什么呢？”恩熙充满疑惑的问。
“试用？哦，试用就不必了。至于你要做什么吗？严格意义上按照程序教科书来进行就可以。”
“每天这些教育内容会完整的进入学生们的中枢芯片内，不需要你操作什么。”
“那么我是去干什么的呢？”
“你需要确保学生的每个问题都能回答的上来。”老时钟的语气瞬间低沉。
望着恩熙不解的目光。他继续说：“不，不需要你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对。”
“你只需要回答的上来他们的提问，并安全挨到下课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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