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邵离音十八岁的生日,勤勤恳恳两年没有请过假的他特地请了假。
下午六点就从工地下工回来,在一个蛋糕店门口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买了一块4英寸的小蛋糕。
毕竟,十八岁不同其他生日,总是要纪念一下的。
他这样劝着自己,劝着劝着手上就多了一个小蛋糕。
哼着小曲儿,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鼻尖萦绕着奶油的香气,望着三百米开外的筒子楼,快走一度变成的小跑,就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出租小屋,尝尝这想了好多年的蛋糕,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三百米的距离不长,一条小道上,两侧挤满了小摊。
炸臭豆腐的小摊,滚油滋啦啦的响;炒饭、炒面的铁铲和铁锅碰撞得砰砰声不断;烧烤的炭火油烟不断地被风吹来……
两排小摊中间,自行车电动车还有拥挤的人流都混杂在一起,滴滴声、叫卖声和爆粗口的骂声此起彼伏。
往常走这条路,他总觉得拥挤,此刻他只觉得身轻如燕,哼着小曲儿,灵活地侧身绕过了那些小摊前拥挤着的人群,4寸小蛋糕小心地护在身前,走过了最后一个卖着川味卤菜的摊子。
往常到这里他总会放慢脚步,就想多嗅一嗅味儿,他不喜欢这些卤菜,独爱卤鸡爪,偏偏就卤鸡爪最贵,闻得总比买的多。
但是今天他不想。
今天的鼻尖只有奶油香,今天的味觉,只想留给这个小小的蛋糕。
终于到了他的筒子楼前,他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小蛋糕,一只手伸到裤兜掏钥匙……
钥匙还没掏出来,只觉得另一只手上就一空……
空……
空了?
空了!
他愣了大概有两秒钟,也顾不得掏钥匙了,转身就追了过去。
“站住!小偷!!抢劫啊!!!”
他追了过去,离着他的小蛋糕越来越近,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略显狼狈地逃窜着,小小的蛋糕四四方方的透明塑料盒时不时地反射着一些昏黄的灯光。
追着追着他脚步就慢了下来。
看着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小孩儿啊……
他想到了自己十来岁的时候,不然就,给他吧?
想着也就停下了脚步,嗐,也算是闻了三百米的味儿了,怎么不算吃过了呢?怎么不算是一个有意义的生日呢?
他双手插着兜就一步一踢地往回走,路过炒饭摊,给自己买了一份炒饭,额外多加了一个鸡蛋。
提着炒饭上了楼,加了两个鸡蛋的炒饭被放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
而后脱了上身满是灰尘的T恤,又退了汗湿了的牛仔裤,放到一个小盆里,倒上洗衣粉泡着了,而后就进卫生间冲了一个澡,浑身舒爽了一些。
冲完澡出来,把泡着的衣服洗了晾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渍,就坐到塑料小凳上。
盯着这份快餐盒里黄灿灿的炒饭,眼前浮现的却是那雪白雪白的奶油蛋糕,不知怎的就没了食欲。
还是起了身,合起了快餐盒,放进了角落的那个小冰箱里。
总得找点什么事做才好,不然脑袋里总是出现那个蛋糕。
收捡了一番家里的垃圾,擦了擦地板,提着垃圾袋就下了楼。
一片城中村也就那么三四个垃圾投放处,最近的一个离着邵离音这栋楼也不近。
他提着垃圾袋走了约莫三百来米,离着垃圾投放处两米的地方,远远一抛,黑色垃圾袋准确无误地就投进了垃圾桶里。
转身准备离开,脚步却是一停。
先是鼻尖又出现了那抹他闻了三百米的奶油的气息,而后听到了吧唧嘴的声音。
循着声音,他绕了过去。
城中村的逼仄,是那种完全不见采光的逼仄,两栋楼中间通常只有一个不足一米的夹缝。
他斜斜地靠在一面墙上,双手插着兜,略微低头凝望着那个蹲在夹缝里面的小孩儿。
黑瘦,头发枯黄,乱糟糟的也没有打理,身上的衣服黑脏,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四四方方地小蛋糕就放在膝盖上,一只黢黑的小手扶着防止掉下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着蛋糕。
那模样,看得邵离音不禁心底一笑,竟是吃得比他还神圣的模样。
从被抢到他洗完澡下来晃悠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蛋糕,早该被吃完了才是。
直到最后一口吃完,还剩一颗殷红的小樱桃,小孩儿看了看,放进了嘴里,慢慢嚼着,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他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吃,你的家人呢?”
小孩儿吓得一个慌张,抬头对上了他的脸,拔腿就跑!
邵离音人高腿长,若不是故意让着,小孩儿哪里跑得过?
不过三五步,小孩儿就被他拎小鸡仔似得提溜着衣领子了。
谁曾想这小孩儿竟是跟个泥鳅一般,左扭右扭三两下人就从那宽大的破烂衣服里溜了出去,光着膀子就往外跑。
邵离音伸手就薅住了他的胳膊:“我说你这小孩儿,跑什么?我若要为难你,还等着你吃完才说话?”
小孩儿跑不掉,也只能抬头警惕地盯着他。
邵离音瞧着这小孩儿,实在瘦,光溜溜的身上肋骨一条一条的,打眼一瞧都能瞧出浑身上下多少根骨头。
他琢磨了一番:“你家人不在这里?”
小孩儿闭嘴不言,只盯着坏人一般地盯着他。
“你走丢了?找不到家了?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小孩儿还是不说话。
最后不情不愿地被他半拉半拽地拉回了家。
他关上了门,就到自己的那个简易衣柜里翻找了起来。
他自己的衣裳也不多,两件工装,去工地的,换着穿,居家的也就两件,一件出门,一件洗澡后当睡衣。
就这么四件,睡衣被他穿在了身上,也就剩下一件了,琢磨了一会儿就把那件拿了出来递给了小孩儿。
“你的衣服扯烂了,总不能一直都这样光着。算我赔你的。”
小孩儿拿着就往身上套,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指了指卫生间:“先去洗澡。”
小孩儿看着他,满眼的警惕。
他只当看不懂那个眼神:“不会?要我帮你?”
小孩儿终于还是磨磨唧唧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楼下小超市里超高仿的沐浴露气味传了出来。
邵离音望着卫生间的方向,愣神了半天,他也搞不懂怎么就把这个小孩儿领了回来。
大概是十八岁的生日,总得有点什么是不一样的吧。
他无奈一笑,起身从冰箱里把那份炒饭拿了出来,拧了拧几乎没怎么开过火的煤气灶,还好可以打开。
把炒饭翻炒了几下,重新盛回了快餐盒里。
刚放到小桌上,小孩儿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洗干净了的小孩儿看着还是很白皙的。宽大的T恤直接垂到了大腿的位置,站在那里,水汽迷蒙的双眼盯着邵离音略显局促。
邵离音也就扫过一眼,就朝桌上的炒饭示意:“一个小蛋糕吃不饱吧?过来再吃一点?”
小孩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挪了过去。
家里就那么一张小塑料凳子,邵离音起身靠到了床上随手翻着放在床头的一本书。
眼睛落在书上,余光瞧见小孩儿挪到了凳子上,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面就端起了快餐盒子。
原本以为对方会是一阵狼吞虎咽,却不想是拿着筷子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喂着。
邵离音心里笑了一阵,瞧着是一个蛋糕就能吃饱了,不怎么吃得下饭了。
看着书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琢磨着等他放了筷子自己去吃几口。
起身却发现,对方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竟也把一整份吃完了!
这会儿拿着筷子,正把盒子上沾着的,一粒一粒的米,炒散的鸡蛋花子,甚至是葱花,一点一点地夹起来往嘴里放。
这是,还没吃饱?
原本准备去桌边扒拉两口的邵离音对上了小孩儿歪着头看他的双眼……
“我……去卫生间……”木着一张脸和两条腿就挪进了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出来拿着钥匙就看着小孩儿:“吃饱了吧,我送你下楼。”
邵离音住在四楼,一路走到一楼,他刷了门卡,拉开了防盗门,示意小孩儿可以出去了。
小孩儿跟在他后面磨磨蹭蹭地挪出了门外,邵离音就松了手,自动铁门一点点就要合了上去。
眼看着要锁上了,一只瘦小的手抓住了门缝,又推了开,明亮又怯懦的眼睛盯着他。
说出了这一晚上第一句话:“我没地方去。你留下我,我可以给你洗衣拖地做饭,我还会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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