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他们风尘仆仆漂泊辗转了大半年，才终于走到了这座人类帝国的中心脚下，无数吟游诗人口中相互传颂的，这片陆地上最繁荣、奢华、纸醉金迷的地方。
恢弘无比，由无数的珍贵魔导石堆砌的巍峨城墙，如同一条沉睡着的钢铁灰色巨龙一样盘旋距扎在这座山峦的顶峰处。
从苍灰色城墙边仰头往上望，太阳也变得渺小微不足道起来，像是一粒小小的金属圆球，被困仄在城墙围构的一方囚笼里，瑟缩着，展现出温驯可怜的样子。
帝都入市税每人五枚金币，贵到令人咋舌，这还是在科恩他们两人随身行李都很少的情况下。
只能说不愧是帝都的物价。
阿卡加纳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到哪里去找工作了，考虑要打几份工才能养得起成长发育当中饭量格外大的科恩。
他还要摸清楚各种市集的方向，对比各方物价，找到最物美价廉的稳定优质供源。
“看够了吗？”一旁付好入市税的阿卡加纳问她。
“够了。”科恩笑嘻嘻，活动了一下仰得有些酸的脖子，接过了阿卡加纳手里的通行陶片。
他们马上要进人类首都了，想想就很激动。
落日的余晖把他们身后的影子裹到地上，深褐色的陆地坚毅平稳。
科恩心情很好，蹦蹦跳跳地随着队伍踏进开启的城门，犹如飞鸟一头无知无畏地闯入这座，连天上的太阳都显得格外渺小的钢铁、锡金、魔导石构筑的苍宏宫殿里。
“你们是新进城的？”道路两边都支着摆摊的小帐篷，一个面善的老板亲热问道。
科恩点点头，目光顺势移到老板的摊子上，她正在卖一种热腾腾的圆形白色面饼，看起来很蓬松柔软。
老板趁机推销：“帝都特产的小云糕，尝尝吗？”
科恩正好有点饿了，顺势应下，“要两个吧。”
老板一边打包一边和她聊天，“你们进城还是晚了一步，要是提早两个月，碰上陛下登基的时候，那会外乡人进到帝都来，每个都可以免掉一半的入城税。”
科恩眨眨眼，这大半年来，她为了求生和自保每天都灰头土脸地挣扎，根本没精力去关心国家大事。
何况这个时代没有网络，各地沟通闭塞，消息传播不灵通。
普通百姓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出镇，更别提在大□□处奔波游走了。
人类帝国居然已经换了个皇帝吗……
“而且那会陛下新登基的时候可热闹了，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的，到处都特别好玩，活动和表演都很多。还有好多长耳朵长角长尾巴的外族人进城庆贺，还有十几米高的人，还有龙呢，你说是不是，安塔？”
她讲得兴冲冲，还不忘戳一下旁边铺子的主人寻求认证。
一旁名叫安塔的女人懒洋洋应了一下，“是啊是啊，那会好多别的种族的人都进城了，我们生意也连带着特别好。”
老板很健谈，她继续说，“来的有鲛人精灵什么的，他们都长得特别好看，而且还出手特别大方……居然会用珍珠和宝石付钱！”
“我们以前别的皇帝在位的时候，没见的和那些外族关系那么好，七世王一即位就有那么多人前来恭贺，要咱说他还怪有本事的。”
安塔冷笑了一下，“是啊，能干掉十几个兄弟姐妹上位，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变成真正的继承人，怎么不算有本事？”
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被当众披露出来。
卖小云糕的老板一下脸色就变了，她连忙噤声，用责备的眼神看向隔壁小铺的朋友。
安塔说：“是是是，我知道了。”
老板怪她的口无遮拦，压低声音教训她道：“现在能在外面乱说这些吗？要是，要是……”
她说着说着，眼神不自主瞟向摊子前的科恩和阿卡加纳两人，神色忧虑。
全被两个刚进来的异乡人听见了。
科恩心领神会，放下嘴里的小云糕发誓：“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绝对不会有到处乱说的情况！是吧，你也什么都没听到，对不对？”她用手肘戳了一下身边的阿卡加纳。
后者敷衍地嗯嗯了几声。
帮人保守秘密的好处是，晚饭有了着落，科恩怀里抱上了一堆热乎乎的蓬松小云糕，还有安塔卖的风干肉条。
风干肉条有点辣，但是很好吃。
递给阿卡加纳，他舌头敏感，不喜欢过辣的东西，于是一大堆肉条科恩一个人哼哧哼哧啃完了。
“说起来，”科恩咽下嘴里的小云糕，“帝都那个皇帝对民间的声音管控这么严啊。”
刚刚看那个老板诚惶诚恐的样子，她还以为下一秒就会有帝**来把她抓走关押起来。
“对啊，所以要谨言慎行知不知道？别一天到晚张个小嘴叭叭到处乱说。”
“要是被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
科恩拖长声音，“知道了……”
“话说，帝都是人类最安全的城市了吧，人贩子什么的应该都不会明目张胆的，我能出去找个工作吗？”科恩问。
这半年来她身高大蹿了一截，体型和面貌也朝着少年期的方向不断成熟，力气也更大了，精力充沛旺盛，独自出门找份工作干不在话下。
阿卡加纳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想张口拒绝，嘴里立即就被塞了一块雪白的点心。
“你是不是又要拒绝我？为什么？我已经长大了……而且————”
阿卡加纳咬下一口小云糕，剩下的反手堵进科恩的嘴，“等你长到有我高了再说吧。”
“呜……”科恩被嘴里的食物噎了一下，“这不公平，你比我大，我得等多久才能出去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一年生出来的蛋，年纪一样大，只是我破壳比你早一点而已。”
早一点的意思是指将近整整四年。
幼年时的阿卡加纳看着那个金灿灿的小小的蛋，显得单薄而脆弱，他还会忧心它到底能不能顺利孵化。
那时的他手指抚摸上蛋壳上凹凸的漂亮纹路，心中浮现出异样的情绪，痒痒的，似乎有热流涌过。
同一批里就剩下这一个蛋还没孵出来了，它算得上是小妹妹。
“破壳早晚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科恩撇撇嘴，泄愤般地狠狠咬下一口小云糕，仿佛那是阿卡加纳的肉，“可是……”
“我也想买东西。”
“有差别吗？你平时不也到处乱买，用的钱不都是我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我的就是你的。”
索性科恩注意力转移得很快，没有和阿卡加纳在这个问题上死磕到底，她又在不远处发现了新鲜的好玩事物。
“看，有露天的马戏表演！那边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吧！”
科恩喜欢凑热闹，她顺手把装点心的袋子塞给阿卡加纳。
穿越那么久，堕种精灵族群里生活无聊、族人之间情感冷漠又死气沉沉，而在人类社会里又经常是死生一线的，她都快忘了正常的娱乐活动是什么样的了，所以看到个马戏表演都显得那么兴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帝都街道上下到处灯火通明，四处都很热闹，没有往常他们在荒野里栖息时候那种漫无边际的孤寂和黑暗。
在暖洋洋的灯火照耀下，跟随着人流向前走，科恩心情都跟着变好了很多。
不用挨饿挨冻，睡觉的时候不用担惊受怕，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露天马戏表演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台，周围立着披系符文帷带的弧形支架，金灿灿的帷带在空气中飘扬，如同水母柔软飘逸的触手。
他们去的晚，只来得及挤进舞台边缘的小小角落里，这里观众稀少，因为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表演者的后背。
圆台上此刻有十几个衣着华丽夸张的演员，有脸着浓厚油彩的小丑，侏儒舞者，还有一位身着黑燕尾服面庞清瘦苍白的魔术师。
科恩不知道，以魔力高深的人视角来看，圆台周围的空气里满是金色的纷纷扬扬的能量物质粉末，而她的身糟一圈，像是被什么难以抗拒的东西吸引一般，金粉的聚集格外浓郁，如同被太阳光笼罩一般，把她整个人都晕染成了金辉色。
魔法物质粉尘的包裹当中，她的面庞被映衬得格外姣好无暇。
一只金灿灿的小羊羔，一具柔软可口、无比鲜美的灵魂。
正在给手里粉色兔子做修剪的魔术师动作突然顿住，眯了眯眼，似有察觉地歪了歪头，下一刻，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唇。
远处台下的那一簇小小身影，似无知无畏点着明亮火把，在恶兽潜伏的黑暗森林里穿行奔跑的可口羔羊。
科恩毫无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地沉心观看着表演。
歌舞升腾，魔术师一掀手帕，粉色的兔子变作无数漫天的彩带飞向观众席。
他步履轻盈地迈向那个羊羔，走到她面前。
科恩兴奋地与面前的男人对视，这是随机抽观众互动吗？
她刚刚看到那几个舞者邀人上台一起跳舞，心里还怪羡慕的，没想到好运这么快就轮到她身上了。
魔术师俯下身，示意她伸手，科恩配合地照做，下一刻，他手中的黑玫瑰化作一只流光溢彩的乌鸦，尾羽飘逸，翩跹振翅飞到她手掌中。
科恩配合又惊叹地“哇”了一声。
她从没见过羽毛这么漂亮的乌鸦，如同彩虹一样，因为光线的转折而反射出不同的明艳色彩。
乌鸦没有在她手掌心里久呆，而是飞向舞台上空，从一侧盘旋到另一侧，尾翼划过的地方形成一道绚烂的彩虹。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喝彩声，掌声如雷鸣。
“祝你拥有愉快的每一天，小姐。”魔术师摘下帽子，温和地朝她行了一礼。
之后的下一个节目是畸形人表演秀，阿卡加纳知道科恩不喜欢这些，还没等她开口，就已经提前拉着她离了场。
马戏团表演圆台后面是一整条的艺人街，有各种牌子夸张显眼的店铺，还有不少街边席地而坐的卖艺人，有舞蛇的，踩高跷的……
科恩拉拉走在她前面的半精灵的衣角，“阿卡加纳，我们再逛一会呗？”
阿卡加纳远远看到前面有间巨大的牛郎店，门口是几个衣料单薄走出来招客的混血兽人。
他面不改色快步挡着科恩眼睛拐向另一个弯道。
“可以，但是不能去乱七八糟的地方。”他回答科恩的声音紧绷。
他们走进的岔路相对冷清了一些，没有方才那么大的人流量。
拐角处坐着个黑布蒙眼的艺人，科恩注意到他的原因是，别的艺人身边再怎么样都起码有一两个观众，唯独他身边冷冷清清，仿佛被热闹彻底隔绝开了。
他穿着一身显得单薄的衣服，手里捧着架略显陈旧的手风琴，身前放着的那个乞碗，里面不出所料也是空空荡荡的。
像是注意到了科恩的目光，手风琴艺人朝向她微抬起头，蒙眼的黑布随着他的动作轻摇了一下，“您好，要点一首曲子吗？”
语气诚恳，又彬彬有礼。
科恩见他有点可怜，便问：“多少钱一首？”
手风琴艺人声音温和轻柔，“随便给多少都行。”
科恩摸向腰间，口袋空荡荡的，半个铜币也没有。
“……”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饿不？给点吃的行吗？”
手风琴艺人十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科恩拿了两个小云糕放进他面前的碗里。
科恩补充了一句：“记得趁热吃。”
他开始给科恩表演节目。
科恩没什么音乐鉴赏的能力，但是这曲子属实算不上好听，乏味得让人想睡觉。
怪不得他没生意呢……
“好巧啊，小姐。”
科恩察觉肩膀被人轻点了一下，她一回头，发现是刚才那个台上表演的魔术师，他把礼帽和燕尾服都脱了，只留了一身轻便的衬衫和西装马甲，袖口松垮挽起，显得十分俊气。
“呃……你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科恩犹豫地回打了声招呼。
只见魔术师亲昵地上前去单手一把搂住手风琴艺人，语气调侃，“我亲爱的弟弟，你又出来装残疾人招摇行骗了，实在是太过分。”
他转头看向科恩，“心软的小姐，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科恩：“……？”
她张张嘴，要说的话一时卡壳，她迟疑的目光落在面前两人脸上。
科恩求助地扯扯阿卡加纳的衣角。
阿卡加纳不屑地哼了一声。
“……”科恩只好自己上，“只是两块糕而已……送给他吃也没关系，而且冷风里坐那么久，还穿那么单薄……”
看着也怪可怜的。
魔术师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
手风琴艺人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也没有反驳魔术师，他面色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科恩有些琢磨不透他的态度。
可是，他们看起来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科恩看看魔术师，对方衣着考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又觉得他没必要说谎当街为难一个残疾卖艺人吧。
她还想说什么，一旁的阿卡加纳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拉着她转头走掉了。
“我……我还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呢……”科恩犹豫地想回头。
“别问了，傻孩子。”
阿卡加纳直言不讳，“少给陌生男人好脸色，他们都一个德行。”
“可是，人家只是个卖艺的啊，万一他被污蔑欺负了怎么办……“”科恩撇撇嘴。
“他都卖艺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而且，我看他那副样子，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科恩有点无语地反驳：“你怎么知道？这么说话实在太武断了。”
“凭我的直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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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暴君、小云糕和马戏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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