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还想给你看看他们————”
他走到角落，一把掀起黑布，黑暗中的密室里是一双双荧光的眼睛，莹莹幽幽仿佛如鬼火。
科恩被吓了一跳。
猫猫大盗点亮一旁的灯光，“你身上还有那种草药吗？他们需要一点。”
柔和的烛火照亮这方角落，森严牢固血迹斑斑的铁笼里装了一些小猫崽似的生物。
它们看起来和地牢里小木偶见过的那只异兽有相像之处，像是缩小版。
科恩嘴唇颤了颤，她问：“这是什么？”
“唔……应该算……”猫猫大盗冥思苦想，“人类口中的魅魔？”
科恩问：“你来这就是为了救他们吗？……他们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小猫。”
“随便逛逛，路过就遇到了，幸亏遇见及时，再迟几天，他们就要被拉去世界各地卖了。”
公爵的浮岛在外展出时，会有许多买进卖出的交易行进，不限于死物。
在这个奴隶是家常便饭的时代，交易异种也十分常见。
“不知道算我运气好，还是他们运气好。”
“毕竟年纪还小嘛……”猫猫大盗打开笼子，“况且老是被关在那么小的地方，怎么维持人形呢？”
“……我身上只有一点药了，治皮外伤的。”科恩说，她一只手放在背后，悄悄把那副手铐塞了回去。
“都给你吧。”
“谢谢你。”他欣然接过，“你真是个大好人呀。”
科恩蹲下来给那些血肉模糊的小魅魔敷药。
苦涩的药糊味在空气当中弥漫，其中一只小猫突然怯生生地开口说；“谢谢姐姐。”
她听起来很小，只是个七八岁不到的小女孩。
“没关系。”科恩说，“这样被关在笼子卖的经历，我以前也有不少。”
“你是要救他们吗？准备带他们去哪里？”
猫猫大盗说：“带他们回家。”
“我之前派毛毛十七号过来安置了一个传送点，积蓄了几天，应该可以用了。”
科恩微微笑，她道：“这个时候你记性倒是不错。”
“你还需要这个当能源装置的，对吧？”她朝猫猫大盗把月光宝石递过去。
能够吸收周围一切能力的装置，就如同一颗储存量无穷无尽的蓄电池一样。
如果艾拉开启它是为了制造魔力干涸，警戒设备们通通失效的混乱，那他也一样有动力做相似的事情。
何况他还是这件魔导器原本的主人。
“有的话，传送会更方便一些。”他接过，在手掌里颠了一圈，“我还以为你会更想把小苹果留下来呢……”
科恩说：“这毕竟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猫猫大盗眨眨眼，“其实送给你我也愿意的……你不怕我骗你吗？”
“比如说，其实这个不是我的。”
科恩给小猫们擦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她若无其事地说：“你说要带它们回家是真话，对吗？”
“对呀。”他点点头，想故技重施蹭蹭科恩，却发现自己不是灰团团的形态了，于是动作有些尴尬地顿在空中。
“我没有绑架人的爱好，魅魔也是。”
科恩顺势伸手，接替他未完成的动作，轻轻抱了他一下，“反正它只能使用三次，给你更能发挥作用。”
大猫猫白皙的脸憋得有些红，他指指别处说：“那个……你手铐掉了。”
科恩：“……”
她若无其事地捡起来它重新收好。
“你本来是不是想抓我的？”猫猫大盗试探着问。
“……”科恩不回答，沉默地继续给小猫们上药。
“其实……”猫猫大盗说，“你想把我抓起来也可以的……我到时候反正还能继续逃走。”
“……这里是皇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你们走吧。”科恩摇摇头说，“就当我没见过你们。”
他们给几只受伤严重的小魅魔做了处理。
接着猫猫大盗将月光宝石放入开启的传送束阵当中，伴随着一阵光芒，束阵启动，原地只剩了空白。
“你不和他们一起回家吗？”科恩问。
他眨眨亮亮的眼睛，“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我要在大陆上继续旅行，我喜欢那样的生活。”
“……”这几天的事情一顿下来，科恩感觉难免有些疲惫，她摆摆手，“好，那祝你一路顺风。”
对方还站在原地，眼神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科恩只得问：“……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猫猫大盗问：“我们都是朋友了，相处了那么多天，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
“好吧……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耶利，我叫耶利。”他说，“你一定要记住呀。”
耶利重新披上初遇时穿的黑斗篷。
“拜拜科恩。”
“我下次还会再来找你的！”
他挥挥手，消失在原地。
地上留了一支黄玫瑰。
像是魔术表演结束留下的礼物。
科恩拾起它，嗅闻一下，一种温和、沁人还带着些苦涩的味道钻进了鼻腔。
……
科恩从仓库当中走出，远处视线里的浮岛们还在燃着大火，血橙色的火光烫灼眼底，她感觉有些疲惫。
她给纳祖那边再发去一条信息，简述了自己遭遇的状况，隐去了许多细节。
“没事，”另一头，纳祖很快就接通了，她安慰科恩道，“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科恩欲言又止，“这件事你准备了很久……”
纳祖憨憨地笑了一下，“你也是啊科恩，你也很辛苦，听起来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去休息？我这边还有点事情……”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科恩及时善解人意终止对话，纳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浮岛周围有不少大小不一的湖泊，像是黑夜当中的镜子，科恩踌躇了一会，没有选择直接回家，就近坐在其中一泊旁边。
微弱的模拟湖泊潮汐拍打上她膝盖。
科恩麻木地感受着这种扎骨头般的冷意。
“你还好吗？”
身后突兀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科恩听出来人坐着轮椅，车辙碾过草屑，窸窸窣窣。
她抬眼，不远处的是位气质温润的女士。
“不冷吗？”女士伸手指指科恩浸在湖水中的裙摆。
现在还是冬天，这个时候的湖水十分冰冷刺骨。
她身上充斥着一种年长者的游刃有余，眼角细微的皱纹更显出一种让人信服的魅力。
科恩犹豫，她觉得一定是自己露出了什么异样，才会引得这位女士驻足。
她是不是误以为她要自杀了……
“我……我没事。”科恩说，“只是想静一会……”
女士靠近她，“你的眼神在撒谎，是不是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科恩：“我……”
她浑身戒备，像陷入应激状态的野兽。
“没关系的，可以试着和我说说。”
科恩维持缄默，女士也不强求，“不说也没关系，尝尝这个吧。”
她滑动轮椅到科恩身旁，轮椅沾上湖水，给失魂落魄的半精灵递上一块……
青草绿糕。
清香的气味穿进她鼻腔，刺激起本就饥肠辘辘的胃部。
“我……”科恩踌躇着，“谢谢你的好意。”
经历了以前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已经不敢乱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女士又问：“你为什么哭呢？”
科恩闻言下意识擦了一把眼角，是干涩的。
“我没有……”她小声辩解说。
“即便眼睛不掉眼泪，也会有别的身体部位替你流眼泪。”
她朝科恩伸手，“起来吧，别在湖水里坐着，当心着凉。”
科恩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她想，这会不会是某种温柔的残酷陷阱。
女士察觉出了科恩过分充沛的警戒心，也未曾表现出羞恼，只是宽和地说道：“一定这个世界肯定很糟糕地对待你了。”
“不然为什么一个善良的孩子会这么浑身戒备呢？”
科恩垂头，她别开视线，“我不算善良。”
她总是有私心，她也时常因为世俗利益踌躇。
最开始的开始，她只想独善其身，不用挨饿，不用时刻提心吊胆。
逐渐地，她也变得有些贪婪，拥有食物、干净的水源和知识之后，她又想要别的东西了。
但是这个残忍的、决绝的世界并不会以她的心意做中心，她想要的对这个世界来说是让人感到荒唐怪异的异物。
“善良是对比出来的概念。”轮椅滑动一下，科恩面前出现了一块干燥柔软的手帕，这次她没再拒绝。
“这里的大多数人对旁人的痛苦总是漠视，总是麻木。”
“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见到科恩的第一眼，便觉得她如此……独一无二。
像乌鸦巢穴里堆砌的亮晶晶、闪闪发光的小石头。
科恩从湖水当中站起来，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衣摆下淌。
她用那块小小的、柔软的手帕把那些顽劣的水珠一一揩掉。
“我……觉得很累。更多的疲惫是心理上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女士说：“什么都做不了才是常态。”
“绝大多数人汲汲营营，却终究没有做成任何事。”
她顿了顿，语气流露几分干涩，继而道：“已经尽力了，就不要再苛责自己。”
“你做得够好了，为别人带来痛苦的从不是你，有想改变的心思就已经难能可贵。”
女士默默注视着科恩的动作，她问：“你要回去了吗？”
科恩沉默地点点头。
“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她说。
“不要如此严酷地把自己当做工具。”女士笑笑，她抬起眼，眸色在月的波澜里亮晶晶。
“非要按价值来说……”
“今夜，”她指指两人头顶又大又圆的月亮，“我就很高兴遇见了你，像一份上天赐予的礼物一样。”
出现在别人生命里要像份礼物。
突兀地，她联想到了这句话。
“那该高兴的是我才对。”科恩别开眼，慢吞吞地说道。
坐着轮椅的女士温和地朝她伸出手：“我是个医者，有些官职，不过闲职。”
“我在帝都东边有一家草药疗养馆，提供身体和心灵疗愈服务，你如果需要，可以直接来，也可以写信给我……不做疗愈也可以来，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年纪大了，总觉得缺人说话。”
科恩回握了她，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非得要个理由吗？那我说你，很合我眼缘……这算是某种奇妙的缘分吧？”
“我喜欢你这样年轻可爱又温柔的孩子，心思柔软细腻，总是考虑着别人。”
“拿着吧。”她把青草糕重新塞进科恩的手里，“你可以带回去，验过毒之后再吃，记得热热，它很好吃的。”
望着对方离开的身影，科恩鼓起勇气问：“请问……该用什么名讳来称呼您？”
女士的身影微微顿住，她停下自己的轮椅。
缓缓说：“没有姓氏，我的名字叫敬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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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青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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