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一醒,你怎么还在睡?”
阿奎被人喊醒。他翻身,不耐烦地睁眼,没好气地问:“怎么了?找我做什么?”
“外头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语气满不在乎。
“考生和探子,带着劭哥他跑了!阿承死了!”
这话如雷炸耳。阿奎呆滞了一会儿,猛然从床上吓得诈尸跳起来,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你快起来,坛主召集人去搜山,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那人皱了一下眉,顿了顿,又问他,“大家伙全在忙活,怎么整间屋子就你在睡大觉?你没被分事?”
阿奎定定地望着他,好似不经意地挥手:“没人喊我做事啊。我刚回来,都累了一天,躺下了休息,还没半个时辰呢。”接着,他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掩盖心虚,放下手时才发觉出了一背的冷汗。
“行吧。那你快出来。”那人提醒后,匆匆走出房间。
那消息对阿奎来说,宛如一道晴空霹雳。因为他嫌麻烦,将看守探子的工作抛之脑后,心想索性出不了什么岔子,便安心睡觉去了。谁能料到,那些人居然在阿承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还劫走了劭熊!
一旦被发现是他旷工翘班,他就彻底完了。
阿奎神情恍惚地穿好鞋,下床,出门。他方一出去,就听见一道怒吼:“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逃出去!所有人,全去搜,一个人也不许放过!斩头颅者,赏万钱!”是坛主在嘶吼。
坛主立在院中间,勃然大怒,周围有几个胆战心惊的手下,纷纷点头哈腰。他脚下是刚被拖过来的阿承尸身。地上残留一道长长的血痕,大片的红,刺痛了阿奎的眼。
阿承看守不力,那他也会死吗?
有人从后面拍了阿奎肩膀一下。
“别动我!”阿奎条件反射地打开那只手,哑着嗓子,“离我远点。”
啪的响亮一声。
那人揉了揉胳膊,一脸不悦:“看你丢了魂似的。大家去兵器库里拿干饭家伙,我喊你一声,你有毛病?”
阿奎一脸凶相,答:“对,我有毛病。你离我远点。”
那人像看疯子一样,可阿奎性情暴躁,人人皆知。他自认倒霉地走远了,啐了一口在地上,权当自己多管闲事。
阿奎望着那人离去,见他背后对自己不敬,换做平时,他定会狠狠打上一架,找回面子。可此时他心烦意乱,绞尽脑汁,不想节外生枝。他得想出法子推卸看守责任给旁人。不然,等坛主回头揪出他,他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他魂不守舍地跟着一群人去拿锹耙柴斧诸物。往日他会去抢磨好的锋利物什,可今日却挑了一把生锈得断了齿的铁耙,有一人见他像是直直盯着自己瞧,生怕阿奎要找自己麻烦,便交出手中的武器给他。
可阿奎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去。
“他怎么了?”
“估计犯病了。”另一人嘴巴一张一合,轻轻地说。
阿奎没精力去在乎鸡零狗碎,他只想挑一个替罪羊。有谁知道是该他与阿承去看守的?这些时日乱哄哄的,分活不过是口头一提,看守人是件轻松事,当然归他。可……
他的余光,见到小六孤身一人走进深山。
小六去做什么?
这个念头迅速地划过脑海,可稍纵即逝,被另一个想法给挤了出去。
小六从前常常替他忙前忙后做事,不用他说,会主动办妥,还会给他每日端茶倒水,揉肩捏腿。可自从小六攀上侯景的关系,心也飞得高了,敢不听他的话。只要阿奎叫小六替班,小六这人十有**会拒绝,他若再提,小六就回“景哥找我办事”“万一耽误了呢”之类的话。
他心生怨恨,喃喃自语。
对,这事要怪就怪小六。
谁叫他不帮我?他不帮我去看守,走丢人的责任,该是他担的。该死的也是他。
阿奎这么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杀了小六,等有人问起,就说该轮到小六去看守,然后将小六之死栽赃给逃跑的探子。小六既死,这事就算一了百了。谁也找不到他头上。
不远的山头。侯景站在阴冷树荫下,静默,将杂乱吵闹的院子尽收眼底。他面色森然,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怎能让人跑了呢?”他身后的一人出声抱怨,“不中用啊。”
侯景没理。
大顺观其脸色,不再废话,问:“你说怎么办?”
“不能让人逃出去,得摁死。借此时机,我们也能动手。”
“那我安排下去。”
“找会弓箭的好手。”
“好。”
他们三言两语,语气虽平淡,却能察觉空气中凝重之意。
倏忽,二人听见声响,不约而同回头,眼露杀机。
半晌,黑洞洞的深处,一人穿过草丛,露出面孔,他手上拖着一具温热的尸体。来者是小六,而尸体却是阿奎的。瞋目裂眦,死前那恐惧掺杂难以置信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这张脸上。
侯景眼含冰冷,对小六说:“你让他跟着你来了。”
“他什么也没听见。甚至没发现我绕到他背后,脖子就断了。”小六道,“不会有人发现的。”
“我说过,这些日子不许惹事,横生枝节。你没听见?”
小六立即低头,恭敬地道:“听见了。我会去领罚。”他没有再多余辩解阿奎意图谋害自己,二人私仇已久之类的话。
“没有下次。”
大顺与小六得到允许后离开,他一只胳膊拉过小六,勾肩搭背道:“我不知道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去?后悔没早点杀了阿奎吧。偏偏在这关节骨出事。”
小六无奈地笑了:“是啊,杀晚了。”
“走走走,景哥吩咐咱们干活去。好好表现,把这一事翻篇翻过去。”
山中举火燎天,人声嘈杂。
歹徒近在咫尺,许巧星如坠冰窟,有点喘不过气。
佳泽问鹤然:“你不是学宫的吗?法术呢?使点什么本事让他们死了。”
鹤然摇头:“首先,我尚且不是学宫的人。其次,我要是有那本事,我就无需再去学宫进学,当个师保绰绰有余。眼下赤手空拳,我与你们别无二致。”
“哇,别无二致,我还以为你是天才呢。”
鹤然察觉到这话藏着突如其来的刺,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百思不得其解,忍了忍,将话重新憋了回去。
许巧星没留心他们的话,挑了一隐蔽高处凝视,专心致志地望着逼近的劫匪。她下定决心,回头:“我们既要引敌,不能再傻呆着不动,出去找他们吧。”
佳泽迎了上去:“你想好怎么应付他们了吗?”
“一言以蔽之。拿劭熊威胁他们,见招拆招。”许巧星掏出那块沾上看守人血的锦布,拉扯两边展开,中间是一个光滑的裂口,她小心翼翼,不要触碰到那裂口四周,“我们拿这个,假装他身上有伤。”
扑面而来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佳泽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可他身上没血。”
话音未落,许巧星把带血的布往劭熊身上来回抹:“这不就有了?”
劭熊剜了她一眼。
许巧星看他,莫名想到当初司机提议绑了孚安,从白沙镇中解困脱身再放了。未曾想没过半月,她就有了类似经验。不过许巧星立志向善,日后找工作也是合法工作,她履历上不好加上这么一笔。
她苦中作乐地想。
片刻后,许巧星和佳泽趴在一块高石上,低头,三丈开外便是一持斧人正四下张望。石头上落脚地不大,从裂缝中挤出一棵顽强的半矮的树,剩余的地儿仅够他们立足。可也得时刻谨慎,以免失足滑落。
鹤然劫持劭熊,不便攀高,就藏身在石后。
许巧星扶着那棵树作支撑,缓缓站起身,朝着下方吼了一嗓子:“叫你们坛主出来,劭熊在我手上。”
这话在夜里顺风传来一段距离,不远处的歹徒唬怔住了,没想到这人自己敢蹦出去,呆立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掉头去喊人。
“快!我找到了!在这!”
“快来!”
一传十,消息递得极快。大抵一炷香的时间后,乌泱泱的人聚集在石头不远处,按捺不住焦躁,几十道炽热的视线交汇于一点,他们死死盯着许巧星的头颅,伺机而动,渴望自己成为那个取下她项上人头的幸运儿。
月亮从云层悄然露了半张脸,投下明净晃眼的白光,照在许巧星的发上,风又吹动黑云,月光转瞬即逝。可那颗头颅仿佛是银子做的,闪闪发光。
在众目睽睽之下,许巧星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抖出那块绽开血花的布:“我只跟坛主说话,叫他出来。你们别过来,当心撕票。”她说完,担心他们不懂“撕票”含义,补充道,“若过来,我就杀了他。”
她轻轻地踢了一下佳泽,低声催促。佳泽仍紧紧匍匐在石上,她觉得这样没威风气势,会被他们看扁。佳泽只好学着许巧星的姿势,扶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敢低头,僵着脖子平视前方,杯水车薪地助阵:“听见没?会杀了他。”
许巧星隐隐叹了一口气。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似乎选出一话事人,有人冒头,尖声尖气地问:“劭哥在哪?”
许巧星坚持:“叫你们坛主过来。”
“那你总得让我们见一见他。”
许巧星不搭腔,再次抖了抖手上的布。虽骨子不断地冒寒意,双腿发软,可她临高睥睨,神情故作冷淡,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很能唬人。
底下果真七嘴八舌。
许巧星见他们聚成一团,人人面孔迥然,神情相似,皆持锃亮的骇人武器,或提或扛,却一时间无人敢违拗她的话。她稍稍安心,眺望昏昏沉沉的远处。
“坛主马上来。”一道声音扭回许巧星的目光。那人膀大腰圆,手一挥,其余人歇了声,他中气十足:“劭哥还活着吗?”
许巧星思索一下,见那人有点分量,便慎重答:“活着。”
那人抱拳,笑道:“活着就好。切勿冲动行事,大动干戈。大家有话好说。”
“看你们表现。
“好说好说。”他退回人群。又不知过了多久,许巧星因寒风而瑟缩了一下,倏忽底下的人纷纷退开一条道,先前说话的人跟在坛主身后,踱步而出。
“人呢?”坛主阴沉地望着她,上下打量,好一会儿才开口。
许巧星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鹤然见状,劫持劭熊从石头后方走出。
“他没死。”许巧星单手扶树,岿然不动,高声提出要求,“他一个人,换我们四个人。怎么样?虽人数不对等,好歹亲情无价。”
坛主心知绝不可能放他们离去。兹事体大,他们生意一旦被彻底捅到外头,丢了命的不止劭熊一人,就连他也不好逃过。他当初能下决心丢卒保车,自然他在更位高权重的人来说,也不过是个小卒。
那时他当机立断斩了珪源所掌握的那条线,依仗根基已深,回旋周转,稳妥办了几件生意,复而稳固下来。这次孽子招惹麻烦,引火上身,他只想把此事卡在“绑架考生”上,一切到此为止,更多的事绝不能让珪源所探。
他神情复杂,望了望劭熊。劭熊面如纸色,脖子紧贴那把光亮似水的长刀,二人视线相汇,劭熊张了张嘴,无声求救。
虽时常被孽子气得头晕脑胀,恨不得当场打死,可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救是该救的,可对面的人也是不能放回城的。
若实在救不回来,他还不算太老,那就再找人生一个好了。
坛主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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