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晚,今夜无光。
黑暗中,一束束火把代替月亮,照亮了整个神社。
冰冷的粗石板紧贴着西川大志的脸颊,微不足道却无比清晰的痛感袭击神经,却比不过压在他背上和脖颈上的力量。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试图反抗,被放倒后待遇就不一样了,连呼吸都变成一种撕裂胸腔的艰难挣扎。
西川大志竭力抬起头,视线因为充血和压迫而模糊摇晃。一个个粗糙的鱼头面具似乎沾上了血,颜色上得拙劣,更显垂目鱼眼巨大凸出,食欲几乎跃动出来。
火把在风中扭曲跃动,投射出巨大而摇曳的阴影,将橙红色惊惧烙在视网膜上。火焰每一次噼啪作响,都像是咀嚼前奏。
目光艰难地越过攒动的腿脚,西川大志望向不远处的台子。那上面一坐一卧,其中一人前几天还与自己有龃龉——那个作风不正、总喋喋不休追问着岛上传说的卷毛编导。
这人此刻已经无声无息仰躺在那,金属利器将他的衣服割到支离破碎,猩红色无声蜿蜒开来。
那个出血量……西川大志胃里一阵翻搅,几近绝望地意识到人已经没可能救回来了。
而编导前方那个人置若无睹,不觉得人命消逝是件什么值得注意的事。那身白色净衣和黑字羽织叫人感到讽刺,连带着他口中那种古老而晦涩、带着诡异韵律祷词都只显得可怖。
现场所有的一切都在向西川大志宣告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他和那个“生死未卜”的编导一样,都是这场疯狂祭祀的祭品。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鱼头面具的人快步从神社入口方向小跑进来,低身凑到站在西川大志左侧站立的那个长得圆滚滚的人耳边,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
他左侧这个应该就是神社里遇到的那个,整个岛上找不出第二个胖成这幅尊容的。耳语没听清,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这里的“神官”怕都不是什么好人。西川大志在剧烈的耳膜鼓动中想到。
圆胖神官矜持拍手,从面具孔洞中漏出来的小眼睛瞬间亮起满意的光,声音里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好!把他们带进来!”
西川大志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紧接着沉重的、碾压过石板的辘辘声也响起来。他艰难扭过脖子,向声音来处望去。
两个戴着鱼头面具的人推着一辆木质板车走进来。板车上,三个人影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
熟悉的衣着让西川大志心肺骤停。
是那三个学生!
就在前两天,西川大志训斥过其中两个人——暑假已经结束,各个学校陆续开学,这些孩子在上岛第一天就弄完了调查问卷,还赖着不下岛,分明是在耍小聪明,试图变相延长假期。
银白发色那个活泼过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气息,顶嘴反驳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家里骄养、学校称霸的类型。
可现在,他们像三袋货物被随意扔在板车上,安安静静,生死未卜。
仰面倒在最上层的,是那个一直带着柔软微笑的黑发女孩,她身上还穿着类似校服的白衬衫,一条略显稚气的粉色领带反搭在颈侧,盖到白发少年后脑勺上。
那抹明亮的粉在这个环境中显得无比刺眼。
一股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力量冲淡了西川大志的绝望,他喉间爆发出怒吼,身体猛地向上拱起,竟将压在他身上的一个人撞得一个趔趄。
“他们还是未成年的孩子!”他声嘶力竭,额上青筋暴起,“他们不过是上岛来玩的,什么都不知道!放了他们,让他们下岛!冲我来!”
他的反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更沉重的力道立刻碾压下来,脸颊重重磕在石板上,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血味。
圆胖“神官”用圆润的小指掏了掏耳朵,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里只有被冒犯的厌烦。
“放他们走?”他嗤笑一声,声音尖利,“放他们走,好让他们把有两个人来过的消息漏出去,引来更多像你们一样讨厌的苍蝇?”
“你可别做梦了。”
圆胖“神官”陡然拔高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扭曲的愤恨:“都是你们这些不断涌进来的外乡人!你们带来了污秽,破坏了这座岛纯净的地脉,惹怒了神明,才致使渔业凋敝,山树枯萎!
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既如此,你们就当心怀愧疚,好好弥补过失!用你们的血,去向海彦尊祈求宽恕,换取我岛安宁!”
周遭乌泱泱一群人,没有一个反驳这种无依无据的论调,反而点起头来,无声助长着沉甸甸的恶意。
就在此时,台上神官已经完成了吟唱。他走到死去的编导尸体旁,面无表情伸手蘸取逝者耳边的血液,在刚奉来的雪白的纸张上书写起扭曲诡异的符文。
也不管用人血写就的“祀书”是否邪性,“神官”庄重地将它拿起,俯身覆盖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接着,他直起身,走到石台一端,在一个隐蔽的凹槽处用力一按。
伴随着机括转动声,血液飞速从尸体所躺的碗状凹陷中消失,沿着地面上看似装饰的石刻纹路游走,一路蔓延、勾勒出巨大“眼状”图案。
嗡——
周遭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肉眼可见的沸腾起来。一种黏腻而冰冷的恶意如同潮水般从图案中喷涌而出,引起阵阵战栗。
汗意浓稠,却没能顺着皮肤往下滴落,西川大志剧烈喘息着,全身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
西川大志面色惨淡,口中喃喃道:“我这是产生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那为什么坚实的石板地面会开始扭曲、旋转?为什么一个深邃不见底的血色漩涡会扭曲着吞噬两侧石灯笼,出现在他面前?
台上响起铃声,刚才还站着的鱼头面罩们随着“神官”动作,开始朝本殿方向两拜四拍手,没有哪一个看向那边还在扩大的漩涡。
还不止幻视,西川大志总觉得那血色漩涡里隐隐飘出声音,绝望的哀嚎声和挣扎声不绝于耳。
这世界科学吗?如果不科学,那是否有神灵存在?
在被拖起来之前,西川大志发出嘎哑的笑声,眼睛死死盯向旁边那个发出指令的胖子:“我会在天上等着,等你们进地狱受刑。”
压在西川大志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双强有力的手,那些人抓住了他的四肢,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他们抬着他,朝着那个未知恐惧走去。
结束了。西川大志闭上眼,等待失重感传来。
嘭——
“不好意思,借我踩一下。”
左侧肩膀向下一塌,但失重感没有如约而至。西川大志惊愕睁眼,闯入视线的是一抹粉色。
刚才还倒在板车上的人这会儿正踩在其中一个鱼头面罩肩上,把那个倒霉蛋跺到重心不稳。她没有收手,旋身踢出右脚,靴头正中另一人脸部,面罩与鼻血一同飞出。
没等西川大志认出捂脸伏在地上的人是谁,眼前已经一花,耳边风声呼过。待跌坐地面,西川大志才发觉刚才的风声是他自己划开空气的声音——
就这眨眼瞬间,场景已经从漩涡切换到台子。揪着衣服救了他的“恩公”在卷毛编导旁边蹲下身,伸手摸上颈动脉。
她沉默着,连呼吸起伏都无,然后长长吸入一口气。
“找个地方藏着。”
在金属擦碰声中,中森树理用手背朝西川大志方向扇了扇,抬起另一只沾上鲜红的手抽掉领带。她松开衬衣领口两颗纽扣,左右活动着脖颈,声音漫不经心:
“提个醒,你们的持枪姿势不太对。很容易……”
容易如何呢?
子弹出膛前那一刹那,中森树理闪电般下脚踏碎台子,勾起一人大的木板、踹向枪口。
嘶吼与枪口火光交织一体,木板瞬间千疮百孔。在飞扬的灰尘与木屑中,那道身影鬼魅般出现,绕上虎口的领带化为绞索,轻灵一勾便让弹道由横平转为斜下。
血雾在火光中绽开来,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被制住枪的男人对上眼前矮了一个头还多的女孩,眼里瞬间闪过凶光,凝起巨力就要把枪对准面前,却不想枪口纹丝未动。
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反抗中森树理察觉到了,嘴角不由得带上一点讥笑。手向内微动,瞬间绞飞了面前的枪,同时轻轻跃起,抬腿袭向这人的太阳穴。
枪落地,发出一声脆响,不等别人试图捡起,那双厚底靴已然踏了上去。再移开,枪管处的裂缝与凹陷痕迹赫然在目。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那抹粉色所过之处,持枪者一片一片倒地,再无手拿真理的底气与猖狂。
其中一个腿脚受伤趴伏在地的鱼头面罩显然陷入惊惧,将中森树理当成了什么厉鬼邪神,在满地枪械碎片中试图求饶。
她一人,成了全场焦点,再无半分注意力给到祭台和板车。
待场上只留一个立着,中森树理才慢条斯理地抬手,抹去飞溅到脸上的血点,平静无波道:“还没割好?”
板车上,五条悟还在与麻绳作斗争:“可恶,那些拍电视的骗人。”
“好了。”夏油杰用力一挣,割了一半的绳子硬生生被拉开。他坐在原处,目光复杂地看向地上那群人。
中森树理注意到黑发同期那不算太稳的呼吸,啧声后干脆给了板车一脚,看着两人即将在辘辘声中消失于红色漩涡,扬声说:“夏油你帮他扯一下。”
下一秒,蓝色光线从漩涡口飞射而出,五条悟的声音跟在后面飘上天空:“哈?不需要!”
神社外传来异响,沙沙声和啪嗒声交错,中森树理带着冷意回头,对上那一双双带着警惕和惊惧的眼睛。
月光终于突出重围,银辉为鱼叉与菜刀镀上一层亮色,唯有木棍依旧沉沉。
“能打倒十几个算不得什么,你还能打倒几百个?”方才还满场乱爬的胖子钻进人群中,又恢复了些底气,色厉内荏喝叫道:“放……放开你的武器!你总不会以为那玩意能防刀剑?”
沾了血的领带绕上指节,中森树理轻轻笑出声,眼神却如冰沁:“不,这是为你们着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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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离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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