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玄同顿时心头一跳,面具下的两道朗眉蹙起,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没错,就是疑惑。他当然是玄同,可无头仙又是什么?闻所未闻!
这称呼光是听着就让人生出一阵恶寒,若是用一个字来概括这种感觉,那便是——邪。邪得彻头彻尾!可以说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字眼了。
他自修道以来就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名号,再说,哪家神仙会以“无头”二字为号?更别提那鬼东西将“无头仙”这鬼名号强行按在他的身上!简直是荒诞!
玄同全神贯注,紧握剑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剑锋直指眼前这团翻涌的煞气——自然是岿然不动。
这鬼最擅长攻心,说不定就是故意抛出这三个字让他分神,再趁他不备将他残忍杀掉。若真是着了它的道,可就万劫不复了。
一人一鬼对峙了良久,见他警惕万分,这鬼又温声道:“你是不喜欢吗?不喜欢这个称号吗?这可是我苦思冥想,花费不少精力为你取的。”
玄同眉梢跳了两跳,嘴角微微抽搐,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他还得喜欢这么个鬼名号吗?不得不说这鬼长得奇葩也就算了,品味也是如此奇葩,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奇葩!
“你日日勤苦修道,护佑苍生,生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为了升仙吗?”它继续缓缓道,“如今,‘仙’名已冠在你头上,怎么反而还不高兴了?”
声音虽听着温和,可总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沙哑和怪异,就像是喉咙里呛了口血般,偏偏还装出故作体贴的腔调。
这东西越说越令人头皮发麻,玄同听出它话里有话,什么叫“生前最大愿望”?可他没来得及仔细琢磨,只一心想着灭掉这三叩鬼为民除去一大祸害。
见那团人形煞气又一次开了口,玄同干脆一个箭步猛冲上前,随后剑尖一挥,朝这半癫半狂的邪物狠狠刺去,边刺边大声喝道:“你还是闭嘴吧!我就算真想成仙,那也轮不到你来给我取这么个没品的名号!”
那东西早察觉了他的意图,猛地向后散去数米,突然大笑道:“我闭嘴?哼,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斩妖除魔的道士了?这天上地下,只有我才最有资格……“
怪异的声音戛然而止。竟是玄同眼疾手快,一个猛击生生捅穿了这东西的喉咙,才彻底打断了它的怪叫。
要不说这东西邪乎呢,寻常的鬼怪若是被开过光的利剑穿喉而过,早就魂飞破灭烟消云散了,可它竟然是浑若无事,浓黑的煞气瞬间便凝出一只利爪,死死攥住剑刃,一寸、一寸地逆着捅入的方向缓缓拔出。
玄同的剑锋还顿在空中,溅满了粘稠的黑血。他不由瞪大眼睛——那骇人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它低沉地笑道:“玄同道长啊,你杀不死我的。你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你永远、永远都灭不了我!”
“少猖狂!”玄同眼里厉色翻涌,面具下更是面沉如水,他屏息凝神,正欲再横劈一剑斩断它的腰身,这次却被那东西轻松躲开。
霎时,尸胡林里邪风又起,树叶被高高卷起又噼里啪啦摔下。此刻,象征着一正一邪的黑白两个身影如风似电般追逐着,不是剑光闪烁便是煞气弥散!一边厉啸横劈,另一边鬼气逼人!
随后“轰隆!”一声震天巨响破空而来,巨大的冲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扫荡出去,周遭无数树木被齐齐斩断,霎时狂风呼啸、尘土飞扬。
这一人一鬼正打得天昏地暗,玄同紧追不舍,风声在耳畔尖啸,视野里只剩翻飞的落叶和那道飘忽的鬼影。
也不知追逐了多久,那鬼影倏地一顿,玄同看准时机,剑势已如惊雷劈落!可电光火石间,这团煞气竟像浓墨入水般瞬间溃散,没留下一丝痕迹。
玄同瞳孔骤缩,一个锋回剑转生生刹住步伐,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尸胡林重归一片死寂,唯有山风簌簌穿过树林。
若不是地上沾着几滩黑血和那鬼在他耳边呢喃了两句话,恐怕真会被当成只是一场幻觉。
“七月廿九……”
“不巅峰……”
方才那鬼在消失的前一刻,贴着玄同耳朵低语的就是这几个字了。
他垂眼沉思。七月廿九这日是他的生辰,不巅峰则是他丧父丧母成了孤儿后,被师傅收养修道的地方。至于其他……
忽然,他脑中闪过几个陌生场景,可还没来得及连成完整片段,一帧帧画面便被剧烈头痛冲得烟消云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太阳穴处更是青筋暴起,玄同只得再一次用内力强行压制下去。
记不清已经是第几次,每每想起不巅峰,他的头都会像要炸掉般的疼,如刀割、如火烧。
半晌,玄同用剑身杵着地面缓缓起身,冷汗浸透的后背经风一吹,寒意入骨。他抬眼向四周观望,却见不远处隐约露出半角飞檐,瓦楞间积着厚厚的枯叶——竟是座破庙。
玄同于是朝前方走去,心里疑云未散:“难不成那鬼是故意将我引来的?”
这庙显然已失修多年,四周藤蔓缠绕,青苔斑斑,参天的古木几乎遮盖住了整座庙宇,只有几缕月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洒下。
阴气逼人。
一块破旧的木质匾额挂在正中——无头庙。玄同倒吸口凉气,继而抬手去推木门。这庙门半掩,门上的铁环早已锈死,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嘎”的声响。
庙内昏暗,到处是蛛网、尘土,空气中尽是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全然没有庙宇该有的香火气,一派诡异的萧条。
四周昏暗,唯有破了洞的屋顶漏下几缕惨白的月光。
玄同四处打量着,再一抬眼,却见一座身着雪白道袍的高大神像笼在眼前。说是神像,但其实半点不像神像,因为这鬼东西简直惨不忍睹——既没有头也没有右臂,更没有一丁点神像该有的光辉。仅存的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强压恶心探头看了看。
是一个人头。新鲜的人头。断颈处还流着血的人头!
供桌上没有香台,而是横七竖八摆着无数脑袋,全都是死了不久的。庙内充斥着的恶臭味便是来自这里。
怪不得那东西热衷于让人头身分离,原来是要用人头上供!
玄同面色沉沉,宽袖下双手的指甲直直掐进手心里。
无头仙?无头庙?人头上供?这是巧合吗?不,怎么可能是巧合。从突然在他面前现身,到将他引入无头庙,甚至连那无头神像身上的道袍都和他的一模一样,这完完全全都是这三叩鬼故意设计的!而且可以肯定,那东西就是在羞辱他、嘲讽他!
玄同一阵气闷,“砰”的一掌劈碎这尊触目惊心的无头神像,因为他总觉得那鬼可能就在不远处盯着他,欣赏自己的杰作,看他的笑话。
直到这石像被彻底劈成齑粉,他才停了手,勉强松了口气。
顺过气后,玄同又盯着那堆无辜人头看了许久,心中满是悲悯。修道十余年,他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被冠“仙名”,更遑论这所谓的狗屁仙名背后,是无数个家破人亡、怨恨冲天。
玄同将鸣生剑收入鞘中,宽袖一拂,清出一小片相对洁净的空地,接着缓缓盘腿而坐,双手于胸前结印,澄澈的法力顿时向指尖流淌汇聚。
他要超度这些亡魂。
庙里单是被三叩鬼杀掉的,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冤魂,再加上林中被猛兽吃掉的、被强盗害死的,更是多不可数。
随着经文念诵,玄同周围不一会儿就挤满了虚虚实实的鬼影,无一不拖着长长的调子边嚎边哭,夹杂着痛苦、恐惧、怨恨的呓语。
“痛死了……他娘的痛死我了!谁能灭了它啊啊啊啊啊!”
“十年寒窗……我本该是万众瞩目的状元郎!我的功名啊……怎就这般付诸东流!”
“道长!道长求您杀了它、求您杀了它为我们报仇……”
“怎么办,怎么办……谁能帮我照顾孩子?可怜我的儿啊,才八岁就……”
“……”
痛嚎声冲天,乌烟瘴气。
玄同垂眸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当真不是滋味。
它们怨气太重,死后恐惧也没能消除。尤其是不同于方才召来的鬼魂,这群鬼魂当中有的家中有老母,有的有妻、子,又或者有其他放不下的念想,心中牵挂多了,执念就尤为深了,魂魄也就被日日困在这座破庙里出不去,还要每隔几日被迫看一次三叩鬼用新鲜人头上供,这对它们来讲无疑是极大的折磨,更是加深了惊恐与怨念。于是这群鬼魂乍一被召出来便有些癫狂混乱。
“诸位,”良久,他缓缓开了口,声音清亮沉稳,“请诸位放心,我定会尽全力和它拼死一搏,为大家讨回个公道。你们且安心离去,不要再留恋这尘世苦难。”
闻言,部分鬼魂立刻五体投地地拜服于他,感激声、哭号声久久不散。可惜,更多的确却是质疑。
“和它拼死一搏……你行吗?你行吗!?”
“你说什么?安心离去!我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如何安心?!”
“骗人的道士!你灭不掉它,就来哄骗我们,你迟早也要被它杀死的!”
玄同端坐的身形在混乱之中纹丝不动,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它们经历了太多痛苦和绝望,自然是难以轻易相信别人。
可它们说的很对,三叩鬼,绝不是轻易就能灭掉的,甚至连伤它都极其不易,否则也不会前仆后继死了那么多术士。况且以方才的打斗情况来看,这邪物的自愈能力非常强,剑刃拔出胸口,没过几秒就能恢复如初。
玄同突然意识到,或许它远比“煞”的级别还要高,而他根本没有能力灭掉这只恶鬼。
可天虞已是穷途末路,百姓深陷苦海,生也不聊,死也不安。
玄同依旧未动,只是那结印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着,指节已绷到发白。见众鬼越说越激动,只好又开口道:“诸位,我现在确实是灭不掉它。若是承诺必成斩除它,才是哄骗你们。”
“可但凡我活一日,就定会想办法寻它、斗它,哪怕魂飞魄散。”
“此身不死,剑锋永向邪獠。”
他死死撑在那里,直到悲声彻底消散,才松掉浑身紧绷的力道。
深夜万籁俱寂,周围荒无人烟,一片寂寥,可玄同一秒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一想到那邪物在这座庙里用人头当香火来供奉什么无头仙,最为致命的是还和他有着极大的关系,他简直恨不得将整座庙掀了来泄愤!
玄同漫无目的地循着几缕月光走向林外,出了尸胡林,又干脆朝市镇的方向奔走。
与鬼打了一架,又奔波了一夜,步履不停满身疲惫,找个地方暂且歇一歇、养精蓄锐,才是最好的选择。
荒瘠连着荒瘠,黑夜吞了草野。
奔波不停、不停奔波。直到穿过最后一片坟场时,东方既白。
这蠢作者又有话说:我一定不会放弃写仙侠的啊!(走开!写你的四不像去)我一定会写本温暖有爱向光明的仙侠**的!然后让他们天天打怪拯救世界哔哔哔(哔——)(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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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叩鬼供奉无头仙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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