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兮慵懒靠坐窗边，手中碧瓷小盏微晃，听着楼梯口的混乱眉梢微挑，语气不紧不慢：“门口真是热闹的很。”
百里闻君原本正将一枚蜜渍山楂送入口中，听得楚兮这话便来了兴致，放下手中果盘站在门口偷听。
不过片刻便眉宇紧锁，“又是她。昨儿还去四方茶肆掀桌子，今儿又来这儿闹事。”
不等百里闻君发脾气，楼下的文人先开了口。
“竟在粥店内耍横，哪里来的泼妇？”
“不过是他国公主，也敢在我大夏的地盘上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便听得“啪”地一声脆响，被激怒的北仓公主直击扬手给了楼梯口的掌柜一巴掌。
北仓尚武，举国上下都会些拳脚功夫。
更何况气头上的北仓公主并未收力。掌柜整个人直直栽了出去，咚一声撞在栏杆处，磕破了脑袋。
“杀人啦！”
“杀人了！”
“北仓公主杀人啦！”
原先百里闻君压根不想管这事，没想到北仓公主竟为了一点小事要在他大夏境内杀人。
当即推门走了出去。
“放肆！北仓的公主难道要在大夏的境内知法犯法。”
北仓公主不怕他，“不过是上楼看热闹算什么犯法。”
百里闻君最讨厌长篇大论一大堆，“废什么话，出手伤人，赔钱。”
“你。”北仓公主仰起脸，翻转手腕晃了晃拳头，“不赔。”
“来人。”
百里闻君的贴身狗腿——小福子，当即上前，弯着腰等吩咐。
“搜她丫鬟的身。”百里闻君折扇绕手腕一转，随意往不远处一指，“找银子。”
活脱脱一副无赖的模样。
原本还在房间内坐着的楚兮一听这话便再也坐不住了。
店才开没多久，若是再这么放任闹下去，怕是店里的掌柜小厮都保不住。
楚兮终是放下茶盏，拢了拢袖子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等等。”
“十七殿下为大夏的百姓出头实为好事。北仓公主从千里之外来，女客远道而来，大夏也不因失了礼数。可公主来势汹汹不仅搅了这粥店，还打伤了掌柜，十七殿下做主要求公主赔偿百八十两医药费也是应当。”
“笑话。他说我就得出钱吗。一个掌柜罢了，值那么多钱？难道是穷疯了？”北仓公主双手抱胸，不屑地嗤笑一声。
“非也。公主对掌柜出手阔绰更能显现出公主对大夏百姓有一视同仁之心，说明北仓和大夏是有目共睹的和睦友好。”
楼下的私语声非但没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北仓公主打量了他一眼，“瞧不出你还有能说会道的本事。嘴皮子一碰就要本公主拿钱。你如此明理，为何见了我不下跪？莫不是不愿意。”
“不瞒公主，家父乃是镇国大将军，我是将门之后。”楚兮语调不疾不徐，“楚家三代将门，铁血铸骨，尸骨埋疆。皇上亲赐我免跪之恩。”
“楚家之名，如雷贯耳。虎父自然无犬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文人堆中缓缓走出一人，一袭青衫，腰佩白玉，五官清隽，年纪约莫二十上下。
“在下百里怀真，家父乃当朝二皇子，忝为一介皇亲。”他拱了拱手，视线却时不时落在楚兮身上，“北仓公主不是来我大夏选夫的？如此行径，恐怕与我大夏民风背道而驰啊。 ”
北仓公主的脸色瞬间青白交加，显然未曾料到继楚兮的伶牙利齿之后会有人如此直白地拆她的台。
“百里公子此言差矣。不过是他冲撞了我，本公主出手教训教训，有何不可。难道大夏如此不顾我北仓皇室威严？”
百里怀真一开口就将北仓公主得罪了个干净，看着二皇子一家是真不想联姻。
楚兮看着百里怀真的做派心思微转，暗自有了计较。
百里怀真笑道：“北仓公主若是觉得失了颜面，大可以回国修书，与我大夏议个邦交分寸。但如今身在大夏，还请行大夏之礼。”
这一番话也就只剩表面客气，听得北仓公主脸色又是一沉。
眼见着又要起冲突，无奈之下楚兮出来充当了和事佬。
既给了北仓公主台阶下，又让人拿了百两银子出来道歉。只不过从今往后北仓公主怕是要恨上他们几个。
百里闻君站在楼上，目光微眯，看着百里怀真说话时频频将目光落在楚兮身上，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烦躁。
他轻哼一声，重新走回雅间，却又几息之间复返，步伐轻快地下了楼。
“今儿早膳吃的热闹。你们继续，本殿先把我家兮儿领走了。还有别的事，失陪。”百里闻君说完拉着楚兮便往外走去。
他素来没什么大规矩的客套在身上，在京城也算是声名鹊起，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百里闻君本来招来随从要乘车过去，谁承想楚兮出声问了一句，“走过去，远吗？”
“回楚姑娘，不远。就一盏茶的功夫。”小福子在百里闻君的示意下回了话。
“那走走吧。”百里闻君难得在楚兮面前机灵了一回。
说完便领着楚兮穿过街角石坊，沿着锦溪河堤朝百里成林设宴的听雨楼而去。
“闻十七。闻十七。这儿这儿。”河对岸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声。
楚兮停下脚步同百里闻君一道转头看去，只见一衣着光鲜的胖子压在河道边的石墩上颤颤巍巍地往前挥着手，后边一堆仆从拉着他。
“下月初二城外长林赛马，少你不行。李家大哥压了一匹白玉马上去，热闹的很。旁边的妹子，你也一道来。”
“我那日恐走不开，再说。”百里闻君也伸出手挥了挥。
“这人面生。”楚兮觉得自己在各处宴会上好似都没见过这人。
百里闻君轻快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他啊，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富得流油，只是人胖了点。爱好广泛，喝酒和赛马尤甚。”
楚兮看着他，似在若有所思，“你记性不错。”
京城内的纨绔子弟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达官权贵不爱和富商玩，京城内的不爱和京城外的玩。百里闻君倒是在各个圈里都转得开。
听楚兮这语气，百里闻君隐隐有些后悔。怪他一时嘴快，自己把自己老底揭了。
“你可别同母后他们说。从今以后，我都带着你混。”
这时前方一阵谈笑声传来，两个身着绛青色直裰的年轻男子缓步而来，是林家那两个兄弟。
“十七殿下。”林家两兄弟走近了，弯腰行了一礼。
百里闻君微微抬手示意两人起来，“两位这是逛了有一会儿了。”
两人身后的小厮手里大包小包拿了不少，楚兮看出里头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儿。想来是怕林珑在府中无聊。
“正巧在此遇见，不若找间茶肆小坐片刻，也好说会儿话。”林二公子提议道。
百里闻君一听，懒洋洋往前一步，恰好挡在楚兮身前，“你若想叙旧，改日我设个宴一块儿热闹热闹。只是今日我们已有约，恐怕不成。”
气氛霎那间微顿，楚兮莲步轻移，转身站在了百里闻君身旁，目光转到林大公子腰间的鸳鸯佩，微微一顿。
这鸳鸯佩瞧着眼熟似是从前在哪里见过。
“听说前些时日林大哥已定下婚期。我提前先贺声喜。改日我做东，喊上嫂子，我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再怎么也是我们请你吃饭。这些日子忙着通知从前的旧友，着实费了些功夫。前些日子末生他们来信说还在路上，我想着东道主必是要安排食宿的。府里忙成一团了，喜帖这两日会送到你府上。”林大公子温和一笑，“到时候可要过来一同热闹热闹。”
从前将军府出事的那会儿，表哥便随外祖父来过京城。那会儿世家公子混在一块儿玩总来比出个高低，表哥年龄最小便排在了末尾。
因着表哥在大家伙儿面前爱自称姜生，便得了末生这个诨名。
不过如今正是外祖父要联姻的当口，表哥为什么会来京城？
百里闻君在一旁听得微蹙眉，扇柄在掌中“咔”一声合紧。
楚兮眉心一跳，下一瞬便不动声色地笑道：“一定。林二哥，改日再叙。”
待走远后，百里闻君忽然侧头，微隆着眉，问道：“你问他婚期做什么？”
楚兮没回头，直接拉着人情的旗子解释，“林夫人同我娘是旧交。他成婚我们家该送个礼。”
“你说林夫人与你娘是旧交，他们却未曾派人提前通知你婚讯，反倒是在街头偶遇才口头一说，若真是诚意请你赴宴，怎会如此敷衍？”
楚兮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殿下。言之有理。”
百里闻君移开眼，手中折扇一把甩开，微扬起下巴，“本殿向来有理。”
“别挡路中间。”巷子里的老伯抱着推着一车东西往外走。
百里闻君拉着楚兮躲到了巷子一侧，却没想到巷子里窜出来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孩。
他闪身一躲，阴差阳错地挨在楚兮身上。
正当他想抬手替楚兮瞧瞧时，巷子口传来孩童的声音，“娘，你瞧他们。”
“瞧什么，小心我揍你。”
女人一把将小孩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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