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玥眼中的醉意悉数散去,遭劫重伤的世子,下落不明的夫人……别说麻老六那处毫无诚意侯府的消息,便是侯夫人真的被人掠去,诚意侯为何一反常态,从不来问责武宁卫办案不力。
果断抓起桌上的佩剑,薛灵玥匆匆与何瑛告别。
一边招呼小二快去牵马,一边急步下楼,赶到檐下时恰好见他们一行人打马而过。
接过马又等了片刻,她才驱马跟上。
车队步伐稍快,看样子是要出城。已过酉时,此时出城,宵禁前怕很难赶回来了。
薛灵玥夹紧马腹,小心的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然而才一出城,他们的速度骤然加快,四蹄如飞直奔北郊。
月色中天,细碎的银光洒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薛灵玥一路紧咬,不远处,那群移动的火把摇晃着,径直朝着一处庄子去了。
薛灵玥没有再追,她缓缓勒马,在夜色中四处观望地形。见东面是一处小山坡,她即刻掉头,催促着□□的马儿拐上另一条小道。
山坡顶上,夜色浓稠,站在这儿眺望,下方赫然出现一座五进五出的宅院。
其间高墙矗立,巡防不断,隐约可见宣窗中忽明忽暗的灯火。
薛灵玥将马儿拴好,脚底靠在树干上借力一撑,双足顿起,身子轻巧如燕朝着月色下的屋檐飞去。
她足尖一顿跃至墙头,脚步悄无声息在院落檐上穿梭。
正堂烛光灿然门扉紧闭,轩窗上隐约透出濯濯人影。薛灵玥小心的伏低身体,趴在屋檐掀起了一片青瓦。
堂中,一位衣着华丽,头戴簪钗的中年妇人坐在主位之上,她面色青白,瘦削的脸上怒意冲天:“再派些人出去找,武宁卫都找不到又如何,把这天地都掀了,我还不信找不出她!”
“这两天我已将能用的人都派出去了,如今圣人正忌惮父亲,我们动静再大些,只怕整个长安都要知道净淑丢了!”
薛灵玥视线顺着一看,堂下那身着白衣,神色憔悴的青年可不就是诚意侯世子赵煊。他正急得站起:“母亲,净淑是我妹妹,我如何能不忧心?您想想还有什么线索,我再去找。”
听到此处,薛灵玥按捺不住心绪激动,杏眼提溜直转。
“线索?还能有什么线索!你少搪塞我,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宗妇怎会不知,你们一个个的要保前程,我就不要这后半辈子的名声么!”赵夫人话中带了哭腔:“可你妹妹她才十六岁,我倒想问问你怎么挑的护卫,竟让那下贱的畜生来勾引她!”
“我何时只顾自己前程,不顾妹妹了!”赵煊咬了咬牙:“若非孩儿早有准备,只怕那日我也葬身芒山,父亲仇家虽多,却没缘由来得这样巧,您还不明白吗,这恐怕从一开始便是个圈套!”
侯夫人哭声顿止,她惊恐地喃喃重复:“圈套?”
薛灵玥眼珠一动,心道这赵煊还是存了几分小心,没将家丁内奸一事告知他母亲。
“我们想利用武宁卫寻人,拐走净淑那人却是为了趁机要我的命!”赵煊凤眸生出怒意:“那日截杀之人穿得乃是幽州军的官靴,但若他们的目标当真是我,我既未死,眼下妹妹便暂无无性命之忧。”
赵夫人睫上还挂着泪珠,显然是被这番推论吓傻了。
“他们既然选在芒山动手,就说明对京中仍有忌惮,那么接下来,他们总该引着我出京去寻净淑才是,”赵煊沉声道:“母亲,您在想想?”
“不!不!”赵夫人恍惚着摇头,她脑海中闪过一副绣着燕山层云的帕子,紧咬了唇瓣:“煊儿,眼下你——”
“孩儿福大命大,怎么……母亲!”赵煊忽得一声高喝,只见赵夫人面色惨白,不等人上前搀扶,竟是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屋顶之上,薛灵玥透过一方小阙将这一切尽收眼中,心里也不免生出怜悯。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她收起心绪小心起身,顺着来时的路悄然离开。
待回到山坡顶上,回头一望,整间庄子已尽数点上灯火。后院里,丫鬟婆子个个提着灯笼急促奔忙,隐隐还夹着惊呼嘈杂之声。
薛灵玥飞身上马,轻轻抽动着马鞭,马儿狂奔着冲下山坡,划破夜色,朝着长安城一路奔去了。
…………
朱漆大门在浓稠夜色下泛出朱紫的暗光,两盏巨大的灯笼悬挂在高耸的门楣两侧,浅黄的灯影下,一个中年人正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大人,已过亥时,不如进屋去等吧。”
一名卫士走进前:“若是薛校尉回来了,小人即刻向您通禀。”
“不必了,”王崭挥挥手:“你派人去灶房准备些汤面一类的吃食温着。”
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定然是要饿坏的。
那人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王崭立刻上前张望,随着马儿嘶鸣着放缓步伐,来人的脸庞在月色下逐渐清晰。
她红扑扑的小脸苹果似的,杏眼婉转中透出一抹狡黠,见他等在门前,薛灵玥连忙翻身下马,声音脆亮:“师父!”
“诶!”王崭下意识喜滋滋得应了:“怎得回来这样晚,路上没遇到什么事罢?”
薛灵玥脸上的笑意不减:“确有些意外收获,师姐他们呢?”
王崭叹了口气,烦闷道:“方才陈夕要罚何瑛,恰好被我撞见,想不到那陈夕脾气到大,非要去找段大人评理。我记得你与何瑛走得很近?”
师徒俩一同进屋,薛灵玥问:“师父,何瑛因何事被罚?”明明下晌人才回来,能犯什么错。
王崭思索两息,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是结案的案牍出了什么岔子,我还没弄明白,陈夕便去找段大人说理了。”
薛灵玥一甩马鞭,眼中显出愤慨:“她这是故技重施,实在欺人太甚!”陈夕三番两次找自己的茬薛灵玥能忍,但敢碰何瑛就别怪她鱼死网破了。
“唉,我来便是怕你知道了一时心急与她争长短,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圣人交代的差事,一切待办好再议。”
王崭才絮叨几句,便被薛灵玥着急地止住了话头:“师父,我有要事向您禀报,但在此之前还需您配合徒儿一次。”
王崭讶异地看着她。
薛灵玥举起小手覆在嘴边,不知说了什么,王崭猛地双目圆睁,心中大骇:“这……这?”
“是真是假,待会儿您来一看便知。”薛灵玥眼中笃定。
说罢,她快步闪身,很快消失在院墙的月亮门后。
王崭站在原地愣了两息,才半信半疑地转身朝值房走。点点灯火映在肃穆空旷的武宁卫大堂间,将他背着手的影子拖长,王崭忍不住闷着头嘀咕:
“这鬼丫头注意恁得大,连她师父都敢使唤!”
月色如练,位于转角隐蔽处的右卫库房外却一片漆黑如墨。
四周空气仿佛都因她剧烈的心跳而变得细薄,薛灵玥压着步子,蹑手蹑脚地靠近檐下。深更半夜,陈夕在师父那儿吃了亏去寻段霖,两人又未出所,大约就在此处了。
再往前探几步,果然听得一阵似有似无的娇/,吟从房中传来。
薛灵玥眸中迸发出快意,果然她赌对了。
陈夕一而再,再而三向她下手便罢了,但祸及何瑛却踩破了她的底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是陈夕不仁,就休怪她了。
薛灵玥后退几步,双脚一蹬,两手扒住廊柱翻身跃起,跳至对面的屋檐后,这里正对着库房,身侧便是西院的角门,进可下房看热闹,退可片叶不沾身。
静静地趴在房檐上等了几息,见四周无异状,她才从袖中扔出一枚烟信。
浅金色的火星安静地划过夜空,绽出几道细细的光线。
不到两息,一群凌乱的脚步由东而来,七八名军士举着火把快步逼近院中。
跑在最前那人目标明确,入院便径直朝屋门抬腿一踹,薛灵玥肯定而赞赏地眯起眼,对了,看你们还往哪儿跑!
与此同时,他身后两人亦不甘示弱,合力抬手将关得紧死的轩窗往外用力一拉。
门板窗框同时迸裂,黑暗的屋中爆发出一男一女仓皇失措的尖叫。
闻声匆匆赶来的王崭面色红润,神情精奋,两腿飞快冲进屋中,口中还不忘高喊:“抓刺客!”
薛灵玥满意地勾起嘴角。
她起身跳下屋顶,猫着腰,悄悄融进人群。
屋内,刚刚还相拥而眠的一对野鸳鸯被惊得魂飞魄散。陈夕尖叫一声,一把拽起被子裹住自己,段霖的手扑了个空,**的身体尴尬的暴露在众人面前。
七八个火把将屋内照得恍如白昼,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打转。
青纱帐里白臂莹润,乌发胜雪,显然两人都光着身子,皮肤上红一道花一道,净是彼此的指痕。
“段大人,这……”绕是有薛灵玥早言在先,王崭仍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了几震。
这电光石火的档口,段霖光着身子从塌上一跃而起,指着里侧暴喝怒骂:“好你个无父无礼的贱人,竟连自己的师父都敢肖想!”
薛灵玥正忙着挤开堵在门口的层层壮汉,闻言一愣。
“我今日头晕虚软,定是被下了药……”段霖勉强抓住一件布挡住下边,“王大人你来得正好,快将这贱人捉了替我分明!”
“你,你——”陈夕抓住被子,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你以高官厚禄威逼胁迫,我何苦委身于你这样骚猩恶臭的糟老头!我为你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该死的贱人,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本官!”段霖双目凸起,凶相毕露,转身要去抓桌上的剑。
陈夕花容失色,惊叫着往帐子里闪躲。
王崭连忙出身一挡,猛地跃起将剑撞回鞘内,强忍着戏谑道:“段大人,您还是先整理一番,再行商议罢。”
屋中的气氛霎时如凝固版窒息,众人眼神纷纷注视着段霖光溜溜的上身。
段霖脸色发白,心虚地看了看自己布满汗珠和痕迹的膀子,结结巴巴道:“……也罢,稍后再来处理你这心思龌龊的贱人!”
说着,他胡乱套上散落在地的衣衫,脚步踉跄夺门而出,留下身后一片延绵不绝的鄙夷目光。
屋内,陈夕无助地捂着被子,坐在帐中愔愔抽泣:“王大人,我当着是被他所迫,我一个弱女子,若不依附于他,在这虎狼环伺之地如何生存啊……”
薛灵玥不悦地看着陈夕,别人是虎狼,那她是什么?
此前盛气凌人指责她心思不纯,妄图攀附,怎么轮到她自己,话还能转个弯的说?
右卫都是女子,也没见那个活不下去。
抽噎之声不止,王崭神色淡淡并不多言,示意护卫们先将她送回去寝房去。
陈夕被人连着被子往外拖,余光看见薛灵玥站在角落,猛地扭身挣扎高喊:“灵玥,灵玥,你帮帮我——”
众人见状都不敢碰她,停下来窃窃私语。
薛灵玥脚步微动:“我人微言轻,又没什么大能耐,师姐想让我帮你什么?”
陈夕被她的语气一刺,不过片刻的呆滞就被人拎着胳膊架了出去。
薛灵玥收回视线,走到王崭身侧悄声道:“师父,您不会真信他那套说辞吧?”
王崭目光冷冽,“擅权贪吝的邪淫之辈,何以信得?”
“那陈夕呢,您当如何处置?”薛灵玥不服气道:“她一介女子,又是做下属的,就算是自愿攀附段霖,也不能只让她一人挨罚罢!”
王崭沉沉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但仅凭这些,还远不够啊……”
院中火光飒飒,照得一切暗处鬼魅无所遁形。师徒俩虽将人抓了个正着,却都面色沉沉。
薛灵玥本以为得偿所愿,戳穿陈夕与段霖的奸情便足够解气,但真看着段霖脱身,更觉胸口郁结,她一进书房便把手中的剑重重一放,赌气地灌了半肚子茶。
她也不说话,也不回去,王崭等了半刻,耐心道:“你方才说今夜有所收获,是何事?”
薛灵玥脸色稍缓,慢吞吞地把北郊院中之事讲了。
怎料王崭听完目光灼灼,阴涔一笑:“你不是正愁拿段霖没法子吗,机会这就来了!”
薛呦呦:好气,为啥不能把死老头一块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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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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