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是意识回归的第一个信号，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贯穿骨髓。楚云熙在混沌的黑暗中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神念都引来灵魂深处更剧烈的撕扯。
寒冷，无孔不入。但奇怪的是，这寒意并未将她彻底冻结，反而有一缕奇异的、带着微弱暖意的气流，及其霸道地在她破损的经脉中艰难游走，勉强维系着最后一线生机。她是谁？这里......是哪里？
眼皮重逾千斤，楚云熙用尽全身力气，才掀开一道缝隙。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狂暴的风雪或死寂的冰层，而是一片幽邃的蓝光。巨大的、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穹顶高悬，其上流转着复杂而暗淡的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尘埃与纯粹冰寒的气息，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深沉如渊、令人本能战栗的威压。
她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冰台上，身下垫着一件触感冰凉、材质奇异的黑色外袍。
“醒了？”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得如同直接在灵魂深处敲响的冰钟，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楚云熙猛地一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弹起，身体却只传来一阵剧烈的、让她眼前发黑的痛楚。她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艰难地转动脖颈，循声望去。
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一道身影随意地倚靠在一块巨大的冰柱旁。
那是一个女子。
墨色的长发铺散在冰冷的黑色长袍上，她的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又似蕴藏着破碎星辰的夜空，此刻正淡淡地睨着她，里面没有怜悯，没有好奇，只有一种......仿佛观察一件新奇事物的审视。她的姿态是松弛的，甚至带着一丝倦怠，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气场，却让楚云熙的呼吸都为之一窒。渡劫期！而且......是纯粹的魔气！虽然内敛，却如同沉睡的火山，蕴藏着焚毁一切的恐怖力量。
楚云熙的心脏骤然缩紧。沧凌宗的禁地传说瞬间涌入脑海--被封印千年的魔头！冷月魔尊！冷暮雪！那个在宗门典籍中被描绘得十恶不赦、双手沾满同门鲜血的禁忌存在！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这个魔头救了自己？
警惕瞬间攀升至顶点，楚云熙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却发现丹田枯竭，经脉寸寸欲裂，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万分。她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声音因虚弱和紧张而沙哑：“你是谁？这是何处？”
“呵，”一声极轻的嘲弄，女子微微偏头，漆黑的眸子在幽蓝光线下流转着奇异的光彩，“闯进本座的牢笼，却问本座是谁？沧凌宗的小辈如今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么？”她的目光在楚云熙染血的沧凌宗弟子服上扫过，眼神意味不明。
牢笼？封印之地！楚云熙心头巨震，寒意比周围的玄冰更甚。她真的落入了传说中囚禁着冷月魔尊的绝地！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必需立刻离开！然而身体的重伤和对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瞬间明白这只是痴心妄想。
“是你.......救了我？楚云熙强迫自己冷静，声音依旧不稳，但眼神却努力维持着坚定。她需要信息，需要判断对方的意图。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隔着虚空，对着楚云熙的方向轻轻一点。
一股精纯却冰冷刺骨的魔气瞬间涌入楚云熙体内。楚云熙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那魔气霸道地在她残破的经脉中穿行，带来针扎般的剧痛却又诡异地修复着一些细小的创伤，强行吊住了她即将溃散的生命本源。这感觉痛苦又屈辱，她感觉自己像个被随意摆布的破布娃娃。
“算是吧。”女子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千年来，你是第一个闯入此地的活物。”她的目光落在楚云熙苍白却难掩清丽倔强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你的根基倒是不错。伤成这样，神魂还未散，是块好材料。”
“材料？”楚云熙捕捉到这个危险的词，心沉了下去。她想起典籍里关于魔修种种邪恶手段的记载--夺舍？炉鼎？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你想做什么？”
女子缓缓站起身，那身黑袍无风自动。她踱步到冰台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熙，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墙。她的眼神变得深邃，带着一种孤寂千年后终于看见一丝缝隙的锐利光芒。
“本座看你的伤势乃是沧凌宗功法所致，给你一个选择，小修士。”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楚云熙的心弦上，“你助本座脱困，本座便传你毕生所学。以你的根骨悟性，加上本座的功法，有朝一日，定能让你站在沧凌宗的顶峰，让所有曾经伤害你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颤抖。“她微微附身，深邃的眼眸直视着楚云熙的双眼，仿佛要看穿她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渴望，“你可以亲手讨回你失去的一切，而不是一个被自己同门追杀的丧家之犬。”
力量......复仇......登临顶峰......
这几句话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楚云熙被绝望和恨意冰冻的心湖。萧云霆那张虚伪的脸，长老们冷漠的眼神，同门鄙夷的目光......所有的不公和屈辱在眼前翻涌。
她需要力量！足以颠覆一切、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女子的提议，像黑暗深渊中唯一透出的一线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正道弟子的烙印和济世救人的信念如同最后一道枷锁，死死拽住了她。眼前的是冷月魔尊！是曾经掀起腥风血雨的存在，放她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修真界会怎样？人间会怎样？那些无辜的生灵......
楚云熙的内心在剧烈的挣扎，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挣扎的痛苦。
心念电转间，一个及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能平衡这致命诱惑的方案，在她脑海中成型。
楚云熙猛地抬头，重伤让她气息不稳，但她的眼神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死死盯住女子，那目光中的决绝甚至让千年魔尊都微微挑眉。
“我楚云熙出身微末，所求不过公道与力量，却绝非以苍生血泪为阶石。”她的声音嘶哑却坚定，“而你，冷月魔尊，魔道巨擎，凶名赫赫，若我助你脱困，你转头血洗修真界，屠戮人间，那我便是千古罪人！此等力量，此等复仇，我宁可不要！我宁可身死道消！”
楚云熙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刀子，却让她更加清醒，“若要我助你，你必须以天道立誓，若得自由--永不主动进犯修真界，永不主动屠戮人间！”
天道誓言，这是修真界最严厉、最无法违背的契约。以自身道途和神魂为抵押，一旦违背，必遭天谴，形神俱灭。
这个条件让冷暮雪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周围的寒气仿佛更盛了几分。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楚云熙的决心和这个条件的分量，良久，她轻轻嗤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你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想着别人，真是难得。”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
“也罢，那些蝼蚁不值得费心。本座答应你，但你必须同样立下誓言。”
冷暮雪神色一肃，“沧凌宗有一至宝，名为九天玄玉令。据本座所知，九天玄玉令，非金非玉，乃沧凌宗开山祖师采九天星核碎片，融入自身一缕先天道元炼制而成。它不只是沧凌宗至高权力的象征，更是破解这封印的钥匙。当年众仙门以沧凌宗为首，用这九天玄玉令借地脉极寒之力，融汇周天星斗之锁，布下这九天玄冰封魔大阵，坚不可摧。唯有取来九天玄玉令，才能破坏这核心阵眼，让本座脱困。此令历来或由宗主亲自保管，或置于宗门禁地，要想进入，需要通过重重禁制。寻常弟子莫说接近，连见一眼都是奢望。”
冷暮雪直视着楚云熙的双眼，“你必须同样立下天道誓言，为我取来九天玄玉令，助我脱困。”
楚云熙目光坚定，“若魔尊立誓，晚辈自当立誓。”
“好！”冷暮雪抬手指尖逼出一滴鲜红的精血：”吾，冷月魔尊冷暮雪，以吾魔血为引，向天道立誓：若此女楚云熙助吾脱困，吾重获自由后，永不主动进犯修真界，永不主动屠戮人间！如违此誓，神魂永锢，万劫不复！”
楚云熙见此同样抬手逼出一滴精血：”吾，沧凌宗弟子楚云熙，以吾道心为引，像天道立誓：承蒙冷月魔尊传承，待修为有成，必为其取来九天玄玉令，助其脱困！若违此誓，道基崩毁，心魔缠身，永堕无间！”
两滴精血在无形的天道之力牵引下在空中交汇、缠绕，形成一个复杂无比的双生印记，随即化作两道流光，一道没入冷暮雪眉心，一道没入楚云熙眉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束缚感瞬间烙印在灵魂深处，冰冷而沉重，却又带着一种契约达成的奇异安定感。
天道血契，成！
光芒散去，冰狱重归幽蓝的寂静。楚云熙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看着几步之外那个玄衣墨发、气息如渊似狱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恐惧犹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空茫，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的疯狂期待。
冷暮雪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比周围冰晶更加幽冷深邃的寒芒。
“第一步，先治好你的伤，稳固根基。然后......”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平静，“本座便教你，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真正的活下去，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强大。”
那点寒芒飘向楚云熙，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一种令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纯粹力量。楚云熙闭上眼，不再抗拒任由那冰冷的力量再次将自己包裹、拖入更深沉的睡眠与未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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