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斯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结巴,“你,你说什么?”
男人依然是低着头,“还以为您不会回来了。”
毕斯听的一头雾水,什么不会回来了,他哪里又来过这里?
再说这人不是领主吗?“你身上这…”没等他说完,男人忙解释说:“您走后不久,纺织厂很快停运,除了食物没有东西再送进城堡,这件衣服是您吩咐丢掉的,奴迫不得已才捡来穿上,请您责罚!”说着,立刻就要脱下身上的袍子。
毕斯没了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他动作。
“窸窸窣窣”那仆人真脱了个精光,身上没什么肉,好像只是单有一层皮扒在骨头上,毕斯扫他一眼,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开始环视这个房间,想从那些绸缎的纹理当中窥看是否有记忆的痕迹。
他绕到四柱床边,看了看,还算干净,于是坐下,这床柔软的不像话,里面大概填充的是羽毛。
储物箱,壁炉,桌椅,祈祷台……
这些东西是第一次见,但他却莫名的能预见自己使用他们的模样。
“我……记不清了。”毕斯隔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走的?”
“一年前,卡桑德拉和您一起走的”
毕斯愣住,一年前?那是他刚登上黑幽灵号的时间,黑幽灵号消失了三年,他也就死了三年,这么看来,难道他那时候不是死了,而是在这个地方当领主么?
还有卡桑德拉,如果在这里待过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早就认识卡桑德拉了。
毕斯低头审视着这个自称是自己以前的仆人的家伙,或许他是真的,“给我说说以前的事,庄园落魄以前。”
“是,”男人应了一声,“三年前,您来到庄园,接手这里的管理,着手大量建筑工程和基础设施的修建,包括庄园教堂,顶部设计还是您一定要求的双塔设计。”
毕斯听不明白,像夏顿这种面积没那么大的庄园,简单的单塔教堂就足够了,何必大费周章。
“大概一个多月,卡桑德兰作为您的贴身女仆在您身边服侍了一段日子,之后您就派她出去办事了。”
“办什么事?”毕斯打断了男人问道。
男人摇摇头,“这个…您没跟多余的人说过这事。”
毕斯点头,“你接着说。”他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边,屋里光线不足,马上就到要点灯的时候了。
“后来您打算要走,就开始处理夏顿小镇,设置在庄园边上,好像还和主城那边商量过要把庄园改了,但没来得及弄完,卡桑德拉回来,您就带着她一块儿走了,也没说去哪。”老仆人说完就没动静了。
“没了?”
“是。”
毕斯伸出一根手指,把的窗帘朝一边挑开,只露出只眼睛,他能确定了,“死”的那三年,他不是在别处,就是在这个夏顿的地方,估计还去过人鱼国,人鱼王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现在都让他疑心。
人鱼王和卡桑德兰,还有Cynthia和玫瑰岛现任岛主不一般的关系,毕斯轻轻皱了下眉,和玫瑰岛以前很熟嘛。
……
莱茵散步似的往教堂走,庄园教堂虽然不及大教堂华丽,但也足够体现其圣神。
这座教堂罕见地在西立面的入口处设置了双塔,明显的石砌尖顶看得出来,庄园在修建教堂时毫不吝财力。
莱茵仰头看,思绪忽的就飘了很远。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有段时间对建筑非常感兴趣,从皇家图书馆里取了书,沉迷其中的插画不可自拔。
关于教堂,他最喜欢的设计便是双塔,还偷偷把书上的图撕下来带给另一个男孩去看……
莱茵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脑海里一旦被和那人的记忆占据,所有的感官就都迟钝了。
白色的幽灵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在莱茵身后离着不到半步的距离,浮在空中,尾巴来回飘荡,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可惜多想无益,他复又抬脚向前走,身后的幽灵悄悄跟上,丝毫不被察觉。
时间大概不多了,莱茵快步走进教堂。
一只脚刚踏入教堂,背后就传来一阵异样,是痛还是痒?他说不清,只是伸手摸了摸后背。
在更高的视角,毕斯借着窗外的月光,目光落到庄园教堂大门,他看见只白色的幽灵穿过了一人的身体。
噢,有人中招了。
在感叹这地方的危险后,不过半分,他猛地意识到那个背影是谁,本能的心脏狂跳,最后的眼神都来不及给地上跪着的,有可能是故人的人,撒腿就是跑。
木质楼梯被踏地大响,毕斯的焦急几乎要烧起来……
森林深处,几双眼睛默默的检视一切,不时流露几句攀谈。
“老大,陈公子怎么点名要那个船长和船长秘书的灵魂啊?”
幽灵般的低吟响起,“哼哼,”男人轻笑,“一个人身上的故事如果很多,那么,他的灵魂就会很重,很有力量……”
对话戛然而止,深林安静下来,又在观望。
月亮越来越高,这夜晚酿地正是时候,落下的冷光也逐渐醇厚。
虽然从城堡二路能看到教堂,但真要到达却也没那么容易。
毕斯耳边刮着大风,他什么都听不见,心跳太快,巨大地冲击振地他浑身发麻,四肢发凉。
是白幽灵,没事,应该没事,当然没事。
……
“哒,哒,哒……”靴子走过教堂中殿,空阔的空间回荡着入侵者的声音。
顺着摆放齐整的长条木凳,莱茵抬眼看向神坛——“人间与天界之界”,只简单看过他便移开了视线,扫过简化的耳堂,他简直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哪里才好。
离开莱瑞亚斯的时候,踏上黑幽灵号甲板的时候,或者是接过加莱递来的船长帽的时候……
他想,普通人死后,是天堂还是地狱不好说,但他埃布尔,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吧。
莱茵脚步不停,直走到离神坛最近到木凳前坐下。
他忍不住抬头仰望,蓝眼睛里又有什么遗憾?
曾经他以为,王子不会想念城堡和教堂。
教堂石刻上记录的领主功绩和佃户捐建者姓名都要把他拽回莱瑞亚斯。
记忆永远也无法延续,至少留给他一个可以共享未来的人吧。
莱茵想起再见到毕斯的场景,熟悉的面孔,甚至连穿着都在想象之中,他甚至还可以回忆起毕斯衬衫的味道,他高兴,高兴自己还是熟悉毕斯的,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变。
当两人对视,一眼,他便明白,毕斯已经不认识他了。
再见面的情形,他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确信重逢时不会流露出一丝诧异,可他看到他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却不由得愣神。
那不是他曾今所熟识的眼睛,里面装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只觉得心疼,加西亚怎么了?
该说是世界抛弃了他,还是他对抓住世界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感到无奈,然后放弃了挣扎。
那双眼睛黯淡的不像他了。
即使是这样,莱茵还是确信眼前的人就是毕斯,是独一无二的毕斯·加西亚……
比起被忘记,他更难过于毕斯不为自己知晓的痛苦。
空荡的教堂里只静坐着一个人,他没带帽子,金色的头发散落在不合季节的白色布料上,远远望去,背影竟显得单薄。
莱茵在无意识间慢慢眩晕,等察觉到呼吸的不平稳早就晚了。
墙壁上画着圣母加冕,所谓圣母的脸开始扭曲,颜料或者鲜血将圣母的脸糟蹋的面目全非。
传奇一样的船长到底怕什么呢?能怕什么呢?
莱茵看不见了,眼前被深深蒙上浓雾。
……
脑袋昏昏沉沉,他躺着,躺在一张还算舒服的床上,闭着眼,动不了,听也不真切。
有人推了门进来,外面肯定很冷,这人带进寒气,凉丝丝的感觉越来越近,好像要把他也染成冰。
如果没猜错,那人是在床边蹲下的,而且肯定在看他,目光很直白也很贪恋。
然后就没动静了,莱茵被盯着好长时间,久到以为后来唇上稍纵即逝的冰凉是错觉。
“船长…也喜欢…”零散的几个字掉进耳朵里,连不成句子,他真听清最后三个字,“拜托了。”
话说完,他也没走,等清晨的光透进来一些,才听到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莱茵迷瞪的感官被塞进另一个自己的身体里,他感受到自己醒了,映入眼帘的房间并不陌生——上一届海盗大会分配给他的地儿。
他坐起来,看到桌上多了一盆花和一张纸条。
唐冠螺里一株开得正盛的蓝色玫瑰。
纸条落了几个字,是毕斯让他在启航前去水母平原找他。
水母平原是海盗大会唯一看得过去的自然景色,莱茵记不清当时看到这张纸条愉悦的心情了,这种快乐很快就会被之后毫无征兆的痛苦覆盖。
又是一阵破碎的耀眼白光,莱茵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想象中笼罩在黑夜里的教堂没有出现,他站在水母平原,星星点点的亮光包围着他,像深渊之底,他又一次经历了过去。
像上次一样,他准时赴约了,但是静谧的水母平原没有一点声响,更没有毕斯的身影。
水母的伞盖一鼓一鼓,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水草梦幻的不像样,如果一切顺利,在这样的浪漫的环境中,毕斯会对他说什么呢?
莱茵向前走了一步,落脚的瞬间,原本蓝紫色的空间褪去色彩,只剩下空白。
靴子落在了白色的沙子上。
空旷,空荡,空虚……
远处大大小小的沙丘像背景板,到底是近是远,莱茵似乎是感到危机,他来回的转身。
最后顿住身子,他仰头看,飘渺的白塔矗立在视野尽头。
莫大的恐慌袭来,他呼吸困难,痛苦的如同让人打断了手脚,被强行装进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埋进了血液浸泡过的土里,没一次呼吸都混着腥味儿。
有人死了,是很重要的人。
教堂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毕斯来了,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撞,去砸。
终于弄开一条缝时,他顾不得衬衫上划开的血口子,甩开沉重的呼吸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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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世界马戏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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