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投射昏黄，让黯淡的空间更加阴森，塔里修建的十分陌生，桥上去全是木质的台阶，栏杆，一层一层的有许多小房间，密集程度让人恐惧，好像每一间都关着骇人的鬼怪，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
而那个白衣女人镇定自若的站在中间，所有的一切围绕着她，很显然，这里的所有都是她所统治的。
莱茵上前几步，绅士地摘帽致意，“陈夫人，你好。”
“埃布尔船长，久闻大名。”
莱茵莞尔一笑，“我想，黑幽灵号此行的目的，你早有听闻。”
深渊之底并非什么地狱，不过就是一个行事嚣张武器贩卖商，和塔主人做交易需要很好的运气。
若是幸运，付出天价酬金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若是来得不巧，需要通过所谓的考验，其内容不得而知。
陈夫人声音低沉，语速平稳，从红唇间吐出两个字，“当然，”她向后侧身，微微欠身，“请。”
她邀请他们朝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看来，这次黑幽灵的运气不好。
众人走到一个圆形的平台，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齿轮运动的声音在脚下响起，听上去是很大的机械噪音。
平台正中央升起一根柱子，柱身绘制着复杂的图案，好像是什么动物，一只尾巴极长，羽翼可以用华丽来形容的鸟，还有一条像蛇但是远比蛇强大的事物。
“诸位，接下来我会用祖上传下的方式来挑选即将接受考验的人，如果每一位都通过的话，那么深渊之底很快便会为大家献上合适的武器，并且给黑幽灵号带来惊喜。”陈夫人面无表情，语气永远那么冷淡。
随后她按下了柱子上的一个凸起，平台开始剧烈震荡。众人都像是被暴力筛选的豆粒。
混乱的时间没有太长，戛然而止。
柱子上的凸起其实是一个盖子，陈夫人取下盖子，伸手进去取出几张卡片。
上面貌似是有字的，只见陈夫人目光停留在卡片上，一张张翻看。
“请埃布尔，加西亚，伊伯特三位先生和卡桑德拉女士上前来。”
毕斯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有点不可思议，看来深渊之底挑选人的规则不简单啊。
莱茵和胡德蒙说了什么，瑞恩瘪着嘴松开伊伯特。
前几位还好，轮到卡桑德拉的时候，众人都有一些难言的奇怪，走到中间的卡桑德拉分明就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
“好了，其余船员可自行在一楼房间中休息。”说完，陈夫人领着他们四人朝黑塔左侧的楼梯走。
连上三层楼，三楼的房间不多不少正好四间，意思再明显不过。
“遗憾都不能挽回，过往只能旁观，祝你们好运。”
陈夫人饱含深意的一句话，让四个人都对视一眼。
伊伯特最先打开了门，其次是卡桑德拉。
莱茵的门就在毕斯旁边，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看着毕斯。
“小心。”他提醒道。
没有想到，深渊之底会选中一个新船员，他有些担心，毕竟一个人不成功，所有的就都白费了。
不过，假如拼的是武力，以毕斯和伊伯特打的那一架，毕斯算合格的。
陈夫人站在楼梯口，目送四人进入房间后转身离开。
…………
在进入房间的瞬间，眼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苍茫像是刻在眼球上。
毕斯清楚这是有关幻术的把戏，或许深渊之底的考验只需要他们能走出去。
毕斯一开始被刺眼的白光刺激的闭上眼睛，适应后眯着眼睛观察环境。
这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的连地面和天空分界都看不出来。
待毕斯回头，那道门已经消失不见，他耸耸肩无所谓的往前走。
安静，好安静，走路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单调乏味的空间散发着无聊的气息，毕斯弯腰想试着触碰所谓的地板。
但当他向下摸，却没有触碰到任何阻碍的东西，手甚至越过了脚踩的深度。
他忽然想起——倒立的黑塔。
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毕斯伸直了手一直向下，果不其然地面没过了手腕，手肘，他深呼吸一下，接下来再用一个不那么好看的姿势，把头也埋进去。
一个供着腰，手下没有任何支撑，需要很大的勇气把腿伸直，往空中蹬。
在他下定决心动作的那一刻，倒立和失重的眩晕感侵袭而来，不过他终于有了来到真实空间的感受。
起码有风，那种高速下降吹的人脸皮发麻的风……
“砰！”
毕斯炮弹一样狠狠砸进了一个草丛，到这里肯定不是真正的考验，所以他还没有那么苛刻的就死去，只是这样的方式实在是不太友好。
“啊……”毕斯拉长声音在草丛里喊了一句。
撸了把头发爬起来，活动一下被砸的肌肉紧缩的身体。
环顾四周，只有他站的那一小块地方是陆地，其余地方全是海洋。
落地位置再偏一寸，他就要被丢进海里喂鱼了。
直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清楚深渊之底到底要干嘛？
那丛草长到毕斯胸口的位置，个别几根草刮着他的下巴有些痒。
现在的情形非常尴尬，茫茫大海上站着一个迷茫男人，极目眺望也没有发现任何陆地。
呵，这种情况要是被某些极度渴望土地的国家知道，怕是得疯了。
毕斯神情呆滞的和海洋相看良久。
透亮的玻璃海，几乎是吸收了所有的阳光酝酿在怀里，浪花翻滚之处简直与白云无异。
直到原本海浪规律的运动被打破，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游过来，带起身后一溜水花。
向毕斯游来的，是一只水母，透过海水隐约窥见一抹黑。
待她再靠近些，毕斯就认出她了。
“Cynthia。”
海中的冥河水母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很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高兴起来，轻快的游到毕斯脚边。
毕斯蹲下身，抬手拍了拍她露出海面一点的脑袋。
Cynthia是隐秘之泉使者的引路人，在毕斯的孩童时期，他是那样的懵懂无知，只有Cynthia出现他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所以Cynthia算得上是童年的玩伴，又是毕斯长大后的宠物。
Cynthia的名字是毕斯取的，意思是月亮女神。
Cynthia咋一看通体漆黑，就着射入水中的几缕阳光仔细瞧瞧，那其实是具红橘色的躯体，从边缘微微的有一些透明的部分得以窥见，柔软的触手潜伏在更深处。
此刻处在水中，她宛如一只墨囊，快要把周围的水染成和他身体一样的橘红色，让蓝青色的海水变得丰富而艳丽起来。
毕斯勾唇一笑，见到Cynthia就是见到了很亲近的人，不再犹豫一头扎进水里。
他扒拉开Cynthia海带一样的触手，游到Cynthia伞盖下，进入触手包围的区域后，耳后泛起一阵疼，就像皮肤被撕裂了，同时有一些细腻的痒，伤口结疤长肉时的那种感觉。
在Cynthia身下经历这个，之后他能在水里呼吸了，水流进入鼻子，又从耳后流出，而清爽干净的空气已经进入肺部。
Cynthia伸出触手缠上毕斯的手腕，拉着他朝海底游去。
Cynthia游动制造的大量气泡让她身后的毕斯什么都看不清，可惜现在的Cynthia身形是缩小的，还没有能力让他可以开口说话。
嘿，小姑娘悠着点儿啊……
在他没注意的地方，那些气泡并没有破，反而是变得越来越大，原本透明的气泡开始蕴含色彩。
飞快游行的Cynthia猛的停住，不知情的毕斯往前冲出去一段距离才停下。
眼前阻挡视线的气泡散去，看清一切的他呆在原地。
原本因Cynthia而弯起的嘴角，渐渐压平……
另一边，莱茵进入门的那一刻就不可抑制地陷入昏迷，就好像灵魂被抽离，他再也没有意识。
不知道什么时候，触觉注入他的体内，冰凉的，丝绸般的触感裹挟着他，很舒服但也危险地扼制他的咽喉。
“嗬呃！”
莱茵猛地睁开眼，濒死之人大口喘着粗气，他被狼狈地扔在海边，刚刚擦过他靴子的潮汐正退去。
这并不是陌生的场景，正相反，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莱瑞亚斯——他那覆灭的祖国的海边。
他站起身，回头望去，只要穿越一小小的片森林就能到达莱瑞亚斯的主城。
莱茵走了几步就觉察到不对劲，脚下踩的丝毫没有沙子的感觉，他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他又低头去看水中倒影——什么都没有。
深渊之底的幻术是海上广为流传的强大，此刻算是见识到了。
就算知道是假的，莱茵也还是恍惚了，他17岁就离开了这里，这里的一切无不让他想念。
皇宫富丽堂皇的穹顶，永远热闹非凡的市中心，乡间燥热的风……
在那群强盗来临前，他几乎拥有全世界。
“嘭！”
一枚炮弹飞射而出。
等莱茵再一抬头，天空都变了颜色，夕阳染了血色，浓重刺鼻的硝烟味弥漫整个海岸，漫天的火星如同雪花般落下。
莱茵就站在灾祸与安详中间，亲眼看着一枚枚划破天空的炮弹从那些别国的战舰射出。
原来当时的莱瑞亚斯是这个样子，曾经他差一点就能经历这场灾祸，并且死在其中。
“轰！”
“噼啪……”
为强盗开路的大炮，快要将人心震碎，莱茵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连眼神都在颤抖。
这国家如同夕阳一般无尽的下坠，他们其中有一者再也不会迎来升起，将永远的消失在地图上。
莱茵对拯救国家无能为力，可他却很想现在就冲进皇宫，拉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驾驶私藏的帆船离开这个地方，他完全可以做到，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做任何事。
在进入房间前陈夫人的那句话——“过往只能旁观。”
莱茵想要逃避，他想犯错的孩子死死埋着头，顺着岸边跑，耳边的声音无法甩开。
只要离开炮的船只远一点，他都会好一些。
他渐渐狂奔起来，不顾一切地跑在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上，眼中闪烁的泪因奔跑而耗尽。
沉浸在难言的，无人能诉说的悲伤中，他忽略了消失的风声和战火声。
不知何时，四周早已换了一番景象，归于平静。
原本即将被拉入深渊的太阳，此刻在灰蒙蒙的天气里向上攀升。
“这里……这里不是……”
不是莱瑞亚斯。
莱茵脚步渐缓，眼眶湿润，鼻尖都泛着红。
这里是，蓝岛！
没错，是蓝岛……
终于来到熟悉的环境中，可怕的回忆又可以深埋心底，莱茵情绪稳定了很多。
他看不懂深渊之底要考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些痛苦不会让他止步不前，他早就恨透透了所有恶心的侵略和无止境的掠夺。
虽然他现在正在做同样的海上强盗，但是至少他是为了日后真正消除灾祸，只要找到隐秘之泉，土地，财富，资源都不在是引起战争的问题。
经历的所有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坚定想法，他用了三年去消化人生中最后的悲痛，没有什么能再击垮他了。
莱茵就这样散漫地走在蓝岛的海岸，并不往里去，他不想在幻境中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岛民是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让他有留下来的冲动的人。
莱茵徘徊在进入人烟的入口，打算看一眼环绕蓝岛的海水，却一眼就看到一个坐在沙滩上的男人，他双手抱着曲起的腿，一个受伤又充满戒备的姿态。
不必多说，就让人下意识的觉得他是在等待什么。
莱茵看着男人，突然笑了，笑的那样凄凉。
那是他，三年前呆在蓝岛的他。
随着日出，温暖渐渐笼罩男人，可他看上去还是那么寒冷潮湿。
太阳按照约定出现，可显然曾经的莱茵并没有在海平面上看到他所等待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未来的莱茵。
莱茵和他目光对上，惊慌的往身后看，什么都没有。
那么，他看的是自己。
“如果现在死去，就不会再悲伤了。”他说完，毫不犹豫地走向海洋。
莱茵反应过来，紧忙冲过来想要抓住他。
莱茵踏进水里，明明是浅浅的海岸，突然变得深不见底，一脚踏空，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深渊之底的考验不过是借口……
一个目的再简单不过的借口——她只是想要一些有故事的灵魂为黑塔的特殊时期提供保护。
不过如此。
伊伯特：其实你们这都不算惨，最惨的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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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幻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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