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震惊于眼前的二人竟能在枪林弹雨下安然无恙,又或许是塔执行部队精英长官的命令让他们终于能回过神来服从,飞燕小队存活的七名士兵虽然还紧抓着手里的枪,但枪口已经向下,双手因为紧张和恐惧小幅度颤抖。
“丁荣向导是被我们击毙的……”飞燕小队的队长咽了一口几乎不存在的唾液,颤声道,“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但林翰哨兵失控前说他陷入了一个叫情绪淹没的病症,我们没办法唤醒他……为了不全军覆没,我们只能……!”
这名队长突然情绪崩溃。他松开手里的步枪让它重重拍在自己腹上,捂住脸嚎啕哭泣起来。
若普问:“丁荣向导严重威胁到你们生命了吗?”
“不,他本身没有,”队长用力平复情绪,哽咽道,“但他破坏了林翰哨兵的精神屏障,让他攻击我们所有人还引来了很多聚释生物……我作为队长失职了,对不起我的战友……但我真的尽力了啊!”
“尽力?”一道带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人都望向了站在仓库架空层窗边的江别羽。他刚结束导巡,额前因为十分钟前地面清理行动和精神力过度消耗浮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向导似乎被队长的话激怒。他盯着队长哭红的双眼,毫不客气地再次开口:“你的确严重失职,没有任何领袖该有的素质和觉悟,根本不配掌握指挥权!如果你指的尽力是像刚才那样毫无判断就无脑下达击杀指令,这种忏悔的话留到死后再对那个向导说吧!”
队长在他的呵斥下哭声顿了顿,立即解释道:“江长官,我有判断……”
“哈?你的军校让你上战场就是为了向长官展示你嘴硬的能力?”江别羽刻薄道,“小队长,你现在看着我和首席,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刚才的判断完全正确,只不过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尸体你有不满而已。”
“……对不起,江长官,是我判断错误,我没有正确判断形势,给您和首席造成……”
“行了,别再哭了,没空听你这些废话,我也听不太清,”江别羽打断他,伸手向他要东西,“把你们的任务终端给我,现在汇报信号失联之后的事情。对了,你们队里的那个哨兵,他的名字叫林翰是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江别羽眉头微皱。他还记得自己答应D区的林川指挥官会留意她的弟弟,飞燕小队的这名哨兵很可能就是。但小队队长刚才提到林翰失控不知所踪,应该是陷入了重度神游症,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生命体征。
任务终端在几名队员手中传递,最后到了队长手里,里面记录了环境情报和实时遭遇情况。队长捧住终端朝江别羽走去,距离越近他的手颤得越厉害,就像随时准备丢下它。
江别羽察觉到他在恐惧,心想这个队长难道是新兵,一点苛责都听不得吗……考虑到他不久前亲手杀了并肩作战的队友,虽然情绪崩溃影响行动判断,但至少还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江别羽叹了一口气,朝队长走了两步伸手去拿终端:“回去后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觉得亏欠就好好活下去战斗,替丁荣向导完成使命。”
“是,我明白、我明白……”
不知为何江别羽觉得他的恐惧不减反增,尤其在自己主动走近他之后。这个可怜的队长看起来快晕过去了,全身都像筛子一样抖。等长官拿走终端后他迅速后退,好像逃离了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
若普也发觉了异常。他记得第一次攀爬仓库外的爬架时,飞燕小队的队长得知他身份后马上询问有没有向导,在自己给予肯定的回答之后命令队员开枪扫射。
“飞燕小队,你们对我和江长官发起攻击的理由是什么?”他问。
“那个、这个,我们……”队长支支吾吾,被江别羽训斥后觉得似乎不管给出什么解释都很苍白,但还是回答了,“信号……虽然不能传回总部、但,但是我们偶尔还能接收到其他在雾里的小队信号……似乎向导……每个小队的向导……好像都不受控制了……所以我们就、就才……”
正在附近查看终端的江别羽猛地抬头,目光可怕得队长差点把枪举起来射击。
“其他小队都击杀了属队向导!?”他厉声喝道,短暂发白的脑中闪过那个叫何露的学生。她面上时常挂着阳光笑容,已经想好退役后要去滨湾开餐吧——那是他在圣所当媒介人时带了两年的学员,他不希望自己在见证她的结合仪式后就立即参加追悼仪式。
结合仪式和退役/追悼仪式是塔成员一生中唯二正式的仪式,如果可以江别羽宁可永远也不要参加第二种。
“抱、抱歉!”那名队长吓得军姿立定,“信号一直很糟糕……这件事我不知情!”
江别羽非常艰难地把脏话全部吞回胃里,烦躁得快吐出来了。但他身为长官,必须逼自己保持镇定,不要同样头脑发热做出错误决定。他快速滑动终端屏幕浏览,恨不得一秒钟把里面所有文字塞进脑海。
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飞燕小队全员都是新兵,新到毕业后第一次参加洲际任务。或许他们一开始的任务只是清理战场,没有人料到浓雾会涌回陆地。江别羽很快找到终端连接生命情况的信息,那个叫林翰的哨兵还活着,去救何露和其他小队前得先救下这个哨兵——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让我知道那个只攻击向导的精神波是谁释放的,我一定要把他……!!
精神图景里管理情绪气团的地方忽然发生爆炸,江别羽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他又差点陷入情绪淹没,同时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握住。
向导侧过脸颊,望着已经站在他身边的哨兵。
“情绪。”哨兵提醒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他一个人听见。
“马上就好。”向导深深呼吸,开始快速修补精神图景内部被破坏的地方。他大概觉得自己身为向导,竟会像一个时刻需要辅佐的普通哨兵一样十分可笑,忽然讥讽道:“不用你提醒我。我是残废,但也没残废到需要你虚伪帮忙。笑话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把手拿开吧。”
“如果你能改掉说谎时习惯向下看的行为。”
“啧……”向导有些咬牙切齿,“不想再被我控制就离我远点!”
缺失正常听力功能的向导声音大了些,让飞燕小队都听见了他说的话。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队长惊恐跳起来,立刻举起胸前挂着的步枪自卫:“那个长官是失控了吗!?”
他或许不想开枪,但生命遭受威胁的本能反应让他扣动了扳机。
哨兵一愣,猛地勒住向导的腰往自己身后扯去。
江别羽纵使身经百战,遇到这样没有军纪的队伍还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他不知道那颗压根就没瞄准的子弹打去哪了,总之没有打中他,因为身上没有传来子弹穿透的感觉。
“小队长,”他似乎无可奈何,甚至没有了教训人的念头,“我再重复一遍,我是塔执行部队的精英长官江别羽。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没、没有……”队长见他保持清醒,再次意识到自己做出了错误行为。他有些崩溃,跌在地上把枪从身上摘下了。
“……也是,我已经没价值了,”向导轻笑,“至少这位首席你听说过吧。塔的首席就算再没用也是首席,这样的分量不是几把枪就能压住的。你太不信任他了,也不信任身为精英长官的我,更不信任你那原本可以活下来的队友……因为摆脱情绪淹没病症是每一个向导的必修课,而对同伴缺失信任在战场上是致命的。”
「虽然我唯一的败局也折在信任上,不是因为缺失信任,而是因为太过信任……」
他伸手按住刚才被哨兵保护而勒痛的侧腰,询问已经离开他几步远的哨兵有没有受伤。江别羽很清楚地知道,人不可能在深思熟虑的心机下还能如此极限用自己的身体替谁挡刀挡枪——这只能是融入生命的本能反应。
「但我好像又将重蹈覆辙。」
“傻狗。”他轻声道,长满尖刺的语气柔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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