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鸠之养其子,旦从上下,暮从下上,平均如一。言善人君子执义亦如此”。
谢惋出声。循声看去,他在不远处的一家民宅前驻足。
这民宅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体有些许剥落,墙面靠下满满当当地全是小孩子的掌印,只是随着时间的风化颜色不太鲜艳了。叶晚凑上前,这些掌印红橙黄绿什么颜色都有,有的干脆是沾了黑泥印上去的,可见这家的孩子多恣肆,应该很受爹娘宠爱。这些密密麻麻的掌印几乎要把底下的墙面盖满了,而且,越靠上的掌印越大,颜色越鲜艳。孩子无忧无虑地一年一年长大,却不改在自家墙上盖掌印的嗜好。自下而上渐渐长大的掌印在接近成人大小的时候突然断了,断层上突然出现一道浓墨挥就的行书,便是谢惋刚才念的那一句。
叶晚扫了眼墙上的行书,运笔流畅,墨迹很新,是近几年才加的,像是豪气刚正的读书人写就,不知和底下印掌印的小孩是什么关系。不论如何,见证着一个生在幸福人家的小孩慢慢长大,叶晚心底难免浮出一丝羡慕。
下一秒,叶潜溪突然过来搭上她的肩膀,笑眼盈盈:“晚妹,等你什么时候回叶家,我们也这样可好?”
叶晚的思绪突然被人打断,无奈道:“我只是叶家旁支的孩子,与叶氏的联系并不紧密。”见叶潜溪还欲发话,赶忙解释:“叶氏本家在我幼时的照拂已经让我感激不尽了,我并非把你们当外人看待,只是我在外面一人自由自在惯了,不习惯和那么多人共同生活。”
“好吧。”叶潜溪瘪瘪嘴。
谢惋听得一头雾水,常念慈倒是对叶晚幼年父母双亡的经历略有耳闻,见谢惋就要张口问,默不作声地拉了下他的袖子,悄悄地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尽管不懂发生了什么,见常念慈神色庄重,谢惋便也没有贸然出言,而阿芜正四处乱逛,怕她走散,他便脚下一抹油,溜到阿芜身后,趁阿芜不留神弹了下她的后脑勺,阿芜疼得皱眉,抱着脑袋回头,她不懂与人发怒,只是疑惑地盯着谢惋。
谢惋眉毛拧在一起,他的眉色很深,眉型是显阳刚之气的剑眉。少年人的身量还没完全长开,但是从阿芜这个先天发育不全,矮矮小小的黄豆苗来说,沉下脸的谢惋已经有些压迫感了。
但是她又不会表达,只觉得不自在,不自在了便只会傻愣愣地远离,谢惋便一脸嫌弃地揪着她的衣领,左手按着她的脖颈往回推。阿芜像个鸭子似的被他赶回来,然后便一头扎进叶晚怀里,怎么哄都不出来了。见阿芜跟见了老母鸡的鸡崽子似的,谢惋的不耐烦已经要溢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做我们的任务?”
叶潜溪立刻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着急你自己去,少在这欺负小孩!”
“我欺负小孩?”谢惋气笑了,呲着口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当初在学宫你们让她打掩护背着夫子传纸条怎么不说?”
叶潜溪也不哄阿芜了,叉着腰,跟只大鹅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和谢惋面面相对,“我们可没强迫她!”
谢惋冷笑:“嗯对对,你们没强迫她,但是你们能不能教她些骗人的伎俩,后来你们被抓包夫子们图清净便让我和那个小傻子一桌。”
“你说谁是小傻子呢?她叫阿芜,你放尊重点行不行?”叶潜溪怒目而视。
“呵呵,那么大个学堂,你偶尔来听几节,坐最后,叶晚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小傻子在你们中间,放着自己的课不上,倒是跑过来在低阶弟子的课堂上玩闹,你也是个人才。”谢惋继续冷嘲热讽,“知道的都说你和你堂妹感情深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前不好好上课落下课业还得跟着我们补呢。”
叶潜溪从未见过如此讨厌的生物,即便是他那个金贵的嫡长兄,当初在生日宴上也只是态度轻慢,却放不出几句嘲讽的话。世家弟子交际也是客套话居多,出了家门,七成以上的同龄人都得掂量一下她叶氏的门楣。
谢惋就不一样了,在谢家是下人一样的待遇,在深宅大院摸爬滚打惯了的,他娘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处处受人欺辱不假,但被惹毛了也是个当着孩子的面和人对骂个把时辰也不重样的主。
眼看谢惋像只斗胜的大公鸡似的,而自己千言万语汇在嘴上却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叶潜溪突然神色一厉,狠狠地拌了他一脚。两人本就是面对面对峙的状态,离得很近,谢惋一时不察就要栽,但好在平日修炼刻苦,下盘够稳,身形晃了晃,常念慈在身后托了他一下,他便站住了。
叶潜溪本也没指望让谢惋栽下去,剑修的修炼强度比她高出许多,她又不扎实基本功,虽然那一脚出了全力,但谢惋也不是吃素的。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拌完那一脚便后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故意气他:“下盘不够稳啊,看来你落下的课业也不少。”
谢惋欲再发作,被常念慈一把按住。看着队伍里这个万年不聊闲话,任务只有劝架的同窗,谢惋也没好气了:“你拦着我做什么?”
常念慈莫名其妙地被呛了一口,也不恼,一贯的彬彬有礼:“谢公子,再吵下去,天该黑了。”
一语罢了,几人才注意到天色。塔城的白昼比羌谷学宫短,他们进城是正午,在外观赏民宅个把时辰,又说了半天废话,天色已经迫近黄昏了。
叶晚好不容易把阿芜哄好,阿芜这时候还有些怵谢惋,躲在叶晚身后。叶晚则漫不经心地低头翻阅手头的卷宗,问堂姐:“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看样子我们是没多长时间在外逗留了,夜晚邪气重,不安全,把阿芜先安顿好,咱们四个再出去。”
刚才还斗鸡一样的冤家突然正经了起来,毕竟有正事办,一个掏出地图找客栈,另一个就地一坐,画了个简单的寻妖阵法。叶潜溪手下灵光明灭,三两下阵法成型。腰间山海图突然簌簌抖动飞出,悬浮在她面前展开。叶潜溪的右手在尸鸠的剪影上一摸,一缕气息注入阵法中。起初阵法没什么动静,但几息之后,阵法中央突然冒出一缕红光,一个长长的东西在红光中缓缓浮现,随着它越升越高,原本虚虚的形状也渐渐凝成实体。
塔城人来人往,修士颇多,就地做法不是什么稀奇事。叶潜溪神色自若地摊开手,一根黑色的羽毛飘飘荡荡地落到她的手中,她立刻得瑟地朝谢惋看去。
谢惋正与常念慈还有叶晚正在协商今晚住处安排的事宜。他们一致放弃了学宫给弟子们安排的住处。为了方便弟子们休息,也为了不影响普通的平民,学宫给弟子们修建的临时住处一般都离城区很远,即便在城内,也只是一个偏远的犄角。弟子们外出住在临时驿站的人数基本也是一半一半,临时驿站虽清幽舒适,但离住宅区太远。他们两个倾向于加快进度,晚上出门探探任务的消息。
叶潜溪一边搓搓着手里的黑羽,一边听他们讨论,撇了撇嘴,忍不住打断他们:“什么年代了还用去找老百姓问话这种方式?我都已经将尸鸠的气息凝结成羽毛了,还愁找不到吗?”
见另外四个一脸不解,她环视了一下他们的脸,讪讪扶额:“不好意思,你们好像没学到这呢,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谢惋直接上前将她手中的羽毛夺过,“不早说。”另外三个也一脸好奇地打量这个东西,阿芜还上手戳了戳,好像就和普通的鸟羽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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