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车内,李亚拉开蜂箱,蜜蜂乱串出来,她手轻轻挥开蜂群,在检查内部。
五颜六色的蜂箱鳞次栉比地嵌在车厢里,中间留着一条道,李亚站在一个升降台上,李姥姥在一旁的下面抽拉着蜂箱,李立沐则在外头,牵引着焊机的电线。
三代人对处理蜜蜂得心应手。早年是李姥姥割野蜜盘下了钱,李立沐就拿着这笔钱,购置一辆养蜂车,就这么上路了。
村庄持续开发,有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势头,眼见着圈地发展,蜜蜂发展环境空间越来越小,产量逐年下滑。李姥姥还是个身体强健的老人,挂着绳子,就能跑山上去,在崖上踩野蜜。李亚偶尔相随,胆子也练得大了。
这些年,还是养蜂车的收入更稳定。
三代人本该是在冬天相逢。李立沐这次回来,是李姥姥从崖上掉下来摔了腿,好在去年这边新种了薰衣草园,初夏正是花期,回来一趟算是逢上了,没有耽误公事。
李姥姥的腿还没好完,花期要过了,李立沐不得不走了。
蜂箱架子衔接车皮的地方有松动,李立沐拿着焊机在焊接,有亮光一闪一闪。
“听说你又收费,私下带着人上后山了。”李立沐说。
“又告状!”李亚就不该在小吃店讲暴露这件事,“钱可没进我兜里。”
“万一人掉下去,出点意外,怎么办?”
每次李立沐都爱讲这些有的没的,李亚的回答一律是不理。李姥姥一年掉崖上多少次,李立沐的反应就那样,担心起这群外来客。
李姥姥轻轻搓手,把蜜蜂赶开,说:“她是去收蜂房了。”
这一提醒了李立沐:“早让你撤了,现在人来多了,蛰到人怎么办?”
放那就是李亚故意的,她说:“蛰到活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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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二人没在蜂箱旁逗留,换了个地儿。
昭岁靠着树在刷新网页,卡顿异常,连转圈都没动了,显示无法进入。
她干脆把手机放口袋里,继续捡垃圾,她问:“你大学加过这种志愿组织吗?”
“听过。”
映年忙着学习,闲余时间都给滑板和看演出了,知道完全是因为专业课有老师提过。至于是否加入,她没考虑过。
“我以为你加入了呢。”
“我微博都被你翻烂了,你能不知道?”
昭岁脸瞬间涨红。她记得自己有用小号,有删除记录,怎么会被发现,哪里露出了马脚?
还是映年在诈她?
这有什么好诈的!
“怎么加入?”昭岁稍稍稳下来。
“你要加入?”
“我想了解。”
“修课外分可以找点轻松的项目,不用搞这种的。”
“不是为了学分。”
映年停下动作,转头望向昭岁,见她眼神清澈,重新站正。
“真要做环保,偶尔捐点钱就够了。”映年的棍子戳不起来塑料瓶,她也不蹲身,只在调整瓶子的方向,去戳塑料瓶口,转了几圈,终于捅进去了,“这么大地盘的建设,可能出现的牺牲很正常。”
昭岁望着飞舞的蜜蜂,一时僵住,也没说话。她没想到映年会这么想,会这么说。
塑料瓶还是脱了树枝,从塑料袋里滑出来,落到地上了。
映年弯下身去捡,拿着瓶子,她撑着腰起来,刚摸到腰就觉得手心不对,摊开看,是一只蜜蜂。
此刻,这蜜蜂朝她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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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翻身,叫声“昭岁”,没人理,又叫了声“映年姐”,还是没回答。
她眯着眼睛往一旁看,看不清楚,伸手去摸眼镜带上,两张床上都没人。再去摸到手机,看到了昭岁的留言,她起身来,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换好衣服,取了相机,她去酒店前台,想借用电脑来把内存卡的视频拷贝到硬盘里。惨遭拒绝。
她买了两个包子,太阳晒着热,没再路边摊坐着,立马折返回酒店。
地图上最近的网吧距离有十公里,还不顺路。真要到拷贝,得等到中午去另一个县城找一下。
或者,去找昨天帮忙拍摄的游客,正好能把底片发出去。下山时说要分享照片,就拉了一个群。
群里凌晨有人发过照片,是一片萤火虫的景观,还详细讲了攻略是怎么引导去的那片地,顺便咒骂一声坑钱的李亚。
咚咚在群里说了需求,有人立马回复可以,报了房间号让她过去。想着昨晚映年的谨慎,咚咚把地址改成大堂,对方便让咚咚先等着。
她在大堂寻了个沙发坐下。
早上保洁还在清理,拖地收拾垃圾,拿着塑料瓶在抖里面的叶子,先掉出来的是一颗黑色颗粒。
是萤火虫。
在外景没见到的,在垃圾桶里看见了。
李亚来送蜂蜜,经理还没来,她拎着袋子到沙发上坐下,才发现对面的人眼熟。
咚咚也注意到她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李亚低头开始玩手机。
今天李亚换了个渔夫帽,头发蓬蓬的,把帽子鼓起来了,前端有些不听话的碎发冒出来,又被压住,很像燃尽的火柴须。
看着就是良民嘛。
咚咚说:“我等会送照片的时候告诉他们,不要告状你的。”
李亚抬头看她,“呵呵”干笑两声,没说话。她是真不在乎班主任,电联的家长号码写的就是李姥姥的电话,呼叫转移到她的手机上,看到号码就拒接。
真有打到李立沐手机的情况,距离远压根不算事。哪怕真有期末开家长会,李立沐被单独留下的情况,回来至多说上李亚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咚咚又说:“还拍了几张你的照片呢,你把微信给我,回头我发给你。”
李亚狐疑地盯着咚咚,又“呵呵”干笑两声,站起身来,拎着蜂蜜袋子离开了。咚咚盯着她的背影,举起相机,再次拍了两张。
没等多久,群友就抱着电脑下来了,是个扎丸子头的女孩。她打开电脑,让咚咚使用。咚咚的拍照技术比不上专业的摄影师,也是使用相机得心应手,又听从模特的需求,成片效果很不错。
女孩邀请咚咚:“晚上咱们再一块去萤火虫那边吧?”
咚咚拒绝了,把照片悉数发在群里,践诺请求群友不要为难或诋毁带路的李亚。
“真不去?那拍照可出片了。”
“中午要退房,有安排了。”
行程没排满满当当,就一天碰到薰衣草园关门的情况来看,后期岔子一定不少,昨天俯瞰过薰衣草园,逗留一天实在浪费。
何况,目前成片的薰衣草,目后遍野的垃圾堆,咚咚没有一定去看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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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岁下山路上故意走在前面,她一会儿咬着唇憋笑,一会儿笑不出来,映年如果不是陪她,也不至于被蛰。手机在查蜜蜂蜇人后处理方案,她想到以前,突然又有点生气。
“以前大姥姥用尿说来擦,真恶心啊。”
“你涂了吗?”
“又不是我被蛰了。”
“那是谁?”
是谁,当然是大霜了。
昭岁还好把话卡在喉里,她回头,心虚地瞅一眼映年。
蜜蜂蛰的位置很不巧,正是下嘴皮边缘,刺已经拔出来了,可无法避免地肿胀,让映年的嘴看起来很厚,像是一坨耷拉的鸡冠。
如果忽略映年凌厉的眼神,这看起来……很可爱。
两人一人拎着一个塑料垃圾,快到山脚的时候,映年听到几声犬吠,往前走,果然碰上了上山的李亚,以及后面跟随着的人员。
她是没见过高中生这么闲的。
上山本就没路,踩出来的路狭窄。倘若谁也不愿意去踩一旁的杂草,那只能贴着身子侧身让路。
李亚站着,不做那个让路的人。
映年和昭岁退到草里,把位置让给李亚。李亚却没动,她在垃圾袋和姐妹俩身上打量,视线停在映年肿起来的嘴上,深吸了两口气,没忍住,开口说的是:“就这是喷这么浓才被蛰的。”
映年:“……”
她喷的量多,两姐妹站在一块,对方闻不出来很正常。重点是,驱虫喷雾怎么可能招蜜蜂。
李亚没再说话,带着一群人往山上走了。
二人往下走,直接回了酒店。
刚才稍稍发肿,到现在整个都嘟起来了,映年的嘴皮翘得似乎都能感受到鼻腔的呼吸。她本来只打算稍微冲洗一下,昭岁却郑重其事地把一次性肥皂泡水打湿,让映年一定抹着处理。
映年端着纸杯,对着镜子,稍稍沾了点水抹在嘴皮上。
“怎么样,舒服点没?”
“没感觉。”映年稍稍开了条唇缝,话语含糊不清,有水往里钻,“有点甜。”
“嘿,不吃肥皂啊。”昭岁打开水龙头,重新给她接了一杯水。
“那你和我说话啊。”说话时,还有水往嘴里流,映年用干净的手把嘴稍稍拍湿,洗干净了。
“不行,说是要肥皂水涂抹,不能洗干净。”昭岁又说。
“……就这样吧。”映年无语。
“不行!”昭岁很强硬,“还痛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两人在洗手间折腾了一会儿,最后是齐美裳的电话过来打断的。
“查到没?”
“进不去。”
“你把密码给我,我来查。”
“不,我要自己查。”
齐美裳念叨了两句,挂了电话。
微信消息抖了又抖,班群活跃,估计有人已经查到了,昭岁忍住没去点开。
她又进查分网去看,还是进不去,熄屏放兜里了。
咚咚回来房间,和两人一块收拾行李,退房出了酒店。
前台经理对着映年的嘴皮,看了又看。
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古镇。
酒店临近的公交车站要走一公里。
映年早上打开编织袋弊端显现了,这下合起来废了老大劲,拉链的舌头直接断掉,只能光秃秃的牙齿。还剩一个茄子大的口子,她拽着往上拉,刚拉上去一点,又立马卸下来,来回几次,手指抠得疼,是徒劳。
干脆就这样了。
这一片新修了公路,映年想把滑板拿出来当推车时,见着路上的石子,还是算了。
再走了一截,昭岁瞧映年捧着撑不住,来帮映年搭把手。本身后背就有一堆东西,昭岁体能是三人里头最差的,太阳出来,汗跟着一块落。路上扬尘干燥,鼻子发痒,呼吸在喘。
映年过意不去,脚步停住,把滑板放下来,想将编织袋放上去,一下被昭岁捧着不让往下。
“不是新买的吗?”昭岁说。
“又没多远。”咚咚说。
咚咚蹲着把滑板拿起来,顺手把映年的滑板包也拽过来,重新放回去,给她背着。
她们这么说,映年没坚持,想尽可能把编织袋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压,没想到起身一个大力,岌岌可危的拉链终于撑不住了,从豁口处裂开,牙齿弹飞,露出血盆大口。
咚咚对昭岁道:“我赢了,这袋子能撑不过第一站。”
昭岁心虚,一副装傻的表情。
映年:“……”你俩到底在拿我比什么。
这样一手提一边走着,发力点不对,走起路来麻烦,磨磨蹭蹭地终于到了公交车站。
她们来前刚过了一班公交车,还要等半小时。目的地就在终点站,到站后先去民宿寄存行李再玩。
映年昨天买的新袋子有了用处,等车的空隙,她打开袋子,慢慢把东西腾出来。
咚咚很无语:“一样破袋子,你又买一个?”
映年这次反驳:“这袋子比之前那个便宜点,应该更破。”
咚咚:“……”
站台偏远,就一根杆,没天顶没位置。昭岁累得不行,把背包放在地上坐下来,又拿着手机在查成绩,卡不进去。
映年:“查到没?”
咚咚抢答:“查到她能这么淡定?”
昭岁踢她一下:“没高考过的人不准放屁。”
咚咚笑,踢回去,她注意到映年的靴:“不热吗?”
映年:“热,当然热。”
不是今早这编织袋坏了吗,靴子塞不进去,那就穿在脚上。这两天登山走路的,脚还没投降,正在征战这双靴。
除此之外,映年就带了滑板鞋,今天天气预报有雨,滑板鞋不能沾水,只能穿靴子。
她平时整理衣物没什么调理,都是一股脑塞进自封袋,弄成一坨一坨的,带的衣服大多数还是毕业时候整理的,面试和上班都穿西装和衬衫,别的常服偶尔穿,就拿出来两件,压根没重新整理。这次收拾,一块塞了进来。
想着,映年无奈笑起来。
毕业那天搬宿舍,她也是扯着编织袋穿着皮靴,模样垂头丧气的。
其实现在比那会儿狼狈,行李大剌剌露出来,真要不注意,一扯估计就掉地上了。毕业时候,祁孝逑高举着行李箱,是否真的只是为了托举好她的行李箱呢?
音乐公司曾经有过外出的工作给她,还有计划让她出差,没等到那会儿已经被辞退。出差啊,映年在房地产公司时候,出差也不少,忙得用高铁小桌板支着电脑改方案。
这样想着,映年又笑了。
她觉得现在就差了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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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起来时,蜂箱刚刚盘上来。
李立沐胳膊夹着手机,上了驾驶座,把手机丢在油表前,启动车辆。
电话那头的经理还在说:“一次两次就算了,我怕酒店吃到投诉。”
“得了,今天就走。”
“还有李亚……全是虫,多麻烦,还有拉客上山这事。”
“那可不是李亚带去捉的。”
经理重复抱怨了几次蜜蜂骚扰的情况,李立沐挂着倒挡正在倒车,有意无意地“嗯”着,最后在对方再次提点李亚时,终于受不了了。
她说:“今天没收到蜂蜜吗?”
经理顿一下,说:“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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