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旅游后,咚咚很久没痛快地睡到中午了。生活工作不是这样的,咚咚认为必须要睡到快中午的时间,才够。她在苦哈哈的学生时代,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这样,好在工作之后这点誓言,她实施得很完善。
咚咚趴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摸着眼镜,起来洗漱。刷牙的时候,她在看地图上的汽车体验店,找到一家,预约了试驾体验。
咚咚坐在驾驶座上,系好了安全带,听着销售介绍新车。功能完善,系统先进,价格不太美丽。
她问询是否能用相机拍摄,导购主动帮她固定了设备。
“平时是有想换新车吗?”
“不是,我买不起。”
“没关系的,总有买得起的时候。”
“是,体验体验。”
扭动钥匙,放手刹踩油门,车出了停车场。咚咚开车很稳,她对路况不熟,导航是按照导购员固定的路线行驶,被精密的设计成了一个汽车品牌的logo形状。
导购还是尽职尽责地介绍车运转时的功能,咚咚也点头赞许,没提问,安静地听着说完。
重新回到原点时,她试着启动了自动停车的按钮,看着方向盘自动转动,车慢慢挪回了位置。
下车离开时,导购送给了她一个礼品纸袋,说着以后有购买需求的话可以再来。驾照上的住址,可不是这所城市。彼此都清楚,谁也没说开。
出来后,咚咚去商场吃了顿面包,又约了相机品牌店的无人机体验。
销售专业地教她怎么使用,介绍功能,同样问她要不要换个新相机。咚咚没说换,也没说不换,就说体验一把无人机。
试飞的地方可以在室外,她控制着操作器,仰头看飞起来的无人机,再低头看见屏幕中逐渐变小的自己。
这和手持着云台拍摄的体验不太一样。
很新奇。
太阳太大,她不敢持久地望向天,只能眯着眼睛看屏幕。画面太小,又背光,其实已经看不清屏幕里的自己了。
天热太热,时间不能太久,很快就降落下来。
她盯着机器,反复确认了价格,还是没狠心买下来。
结束后咚咚没立刻走,在相机店呆了一会儿,又看着货架上的相机,等体温降下来,重新坐在待客的沙发上。
比起汽车的价格,似乎无人机的价格就很好接受。这有什么好比的。
唯一能有立马兑换的消费,是面包的试吃。填饱肚子才是刚需。
咚咚坐了一会儿,出门去了家体彩店。她把纸袋里的新伞和水瓶拿出来,问能不能换二十块钱的刮刮乐,老板拒绝了。她不嫌热,沿着街跑了几家,终于有人肯了,不过只换十块钱的。这次咚咚不满意,她继续逛,直到有家店愿意。
刮的时候,她没当着老板的面刮,拿了就离开。她怕真中大奖了老板后悔。
重新进商场找了家咖啡坐下,把镜头盖取下来,拿着刮。要先刮数字,看到下面一排的金额,才能满怀希望,慢慢地刮开。等到刮图案时,停下来,缓口气。
电话突然响起来。
她烦,没打算接,翻开看是三姥姥。
这个点正好是备餐的时候,到底是担心老太太摔倒了,咚咚接通了。
三姥姥在那头声音的健康,听不出来有恙。
“你到哪了?”
“还没走呢。”
“怎么还没走。”
“有点事。”
“你给你妈打电话没?”
“没。”
“你记得给她打一个。”
“……她怎么不给我打。”
“你给她打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一个是妈妈给闺女打,一个是闺女给妈妈打。”
同样的句式,让三姥姥沉默了。
“挂了。”
“等会儿。”
“还有事吗?”
三姥姥开始聊穿衣的情况,又问她出门吃什么,再去说城管赶人的事情,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你想说什么?”咚咚转着镜头盖,百无聊赖。
“就和你聊聊天。”三姥姥说。
往日,这番欲言又止绝对有事。
“马铁找你了?”咚咚生气。
“不是他。”
“我给你拉黑了,他上门来了?”
“不是他。”
“他要是给你钱,你收着也行,那是怕佛祖保佑我妈,来咒死他,该得的安心钱。要找你要,你不能给。”
“都说了不是他。”
咚咚不管,已经决定电话过去,大骂一顿马铁了。
三姥姥说:“开店的事情,姥姥对不起你。”
镜头盖在桌上打转,咚咚扣住了。
忏悔总得有个理由吧?比起接受,她更慌张。
“你咋了?”
“没什么。”
“体检有问题?”
“没有,还没去呢。”
“约的哪天,我叫人陪你去。”咚咚拿着手机在翻微信列表,想起欠人情的黄柠檬,她俩也没那么熟,可麻烦她比麻烦其她朋友方便,“我让人联系你,叫她小黄就行。”
“……不用那么麻烦,我让你贵发哥陪我就行。”
“他养好了?”
“嗯。”
咚咚觉得桂花糕极度不靠谱,还是说:“不行,找个女孩方便点。”
“又不需要什么贴身服务。”
两人掰扯了一阵,三姥姥挂了电话。咚咚重新把电话拨出去,马铁接通了,叫了声“冬冬”,咚咚不爽,输出一顿。
“昨天我去见了你妈妈。”
“梦见菩萨,说是见到我妈了,是吧?”
“我现在还在蝉市,刚下山。”
咚咚沉默了。
“我也没想过这样的。”马铁说。
“你功德箱投了多少钱?”咚咚问。
“没有,我是单纯去看看她。”
“那你哪来的脸啊?”
这会儿,轮到马铁沉默了。
“冬冬,爸爸很多时候确实不对,我向你们母女俩道歉。”
“那我没钱了,你转我点钱。”咚咚报了个数字,正好是今天试驾的车钱,“我也该买个车了。”
“冬冬……”马铁唤了一声。
咚咚挂断电话。
镜头盖还拿在手头,她继续刚才的刮奖仪式,一格一格慢慢刮开上面图案。啊,中了!
十块钱!
尽挣十块钱呢。
她看着刮刮乐心情大好,决定贴点钱,买杯咖啡喝。
点单时,手机收到了银行的转款,金额数字是刚才报出的零头。紧接着是一条短信。
马铁:小孩拿这么多可支配的钱,不太好。要买车,回来爸爸带你去。
咚咚看着,决定再点一个蛋糕。
马铁的参与,对她基本不会产生太大的波澜了。但他讲去过寺庙,见过齐美玉,前面又有三姥姥叮嘱电话,她心跳难平。
关于开店的事情,去年就在计划了。齐美玉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咚咚让她看看该卖点什么品类,齐美玉让她自己决定。咚咚又让她过来看看选址,齐美玉又说都不错。这搞得咚咚很生气,问齐美玉“当空姐好还是当服务员好”,她的回答还是中立:“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难。”
齐美玉的性格就在有信仰之后变的。
她一辈子没什么稳定的工作,总在创业的路上。年轻时候觉得熟悉果园,盘了店卖水果,生意还行,她有点钱就开始折腾,亏的多,挣得少,可马铁搞金融的,工资尚能维持的一家平衡。
中年投资做了网商,想着做了果干的行业,还盘个工厂,也算是有声有色。富裕的那两年,咚咚书包上的铭牌都是黄金片做的。
三姥姥一直觉得是杨梅园开发,偏了齐美玉的财运。转折点就在那个时期,网商竞争激烈,频繁被人举报,工厂又出情况,渐渐萎靡下来,关停了。就做线下,还有水果店撑着,但生意也一般了,家里就吃好多烂水果,咚咚就是那会儿胖起来的。
真正的打击是齐美玉想要东山再起时,马铁投资理财的暴雷,不止存款,连房产都赔进去了。
那会儿正是咚咚初中毕业的关键时刻,咚咚成绩很一般,本聊好了,计划好了送去二中,花点钱也没关系的。这一出,资金突然断了,咚咚没学上了。临到缴费时,家里真还硬挤钱,送咚咚去了二中。
自那之后,家里的争吵就开始不间断。
没过多久,离婚了。咚咚退学去职高,齐美玉则正正经经地去坐班,马铁却赶上一批项目乘风而起。双方都想让咚咚重新念书,咚咚拒绝了。齐美玉劝她:“别较劲了。”咚咚不说话。
再后来,齐美玉去了佛寺修养。
今年除夕,齐美玉没回家。咚咚和三姥姥张罗了一大桌饭,最后拿去分给楼下独居的邻居。她喝了点酒,电话打过去,说完祝福,委屈起来,哭着撒娇,又开始咒骂,说着“佛祖不会原谅你”“赎罪怎么能这样”之类的话。三姥姥在外头听着,骂她怎么可以这么和妈妈讲话,咚咚把门锁上,刺激得骂得更大声。
大年初一那天,家里不上坟,不用为了这事早起。三姥爷死后,三姥姥秉持抠搜的性子,哪可能给买坟。骨灰被三姥姥半夜偷摸埋在杨梅园的地址,也就是公园。按理说骨粉开花最翘,没想到上面的梅花树枯死了。原来是排水系统的问题,下面涝根,再重装排水系统,给挖了出来,整个陶罐都碎了,更别说里面有没有三姥爷了。
大年初一照样要出摊。咚咚把手机电充上,备餐出来,吃午饭间,三姥姥在后悔昨天把菜全给邻居了,这一点都不好,也没说今天上门拜拜年。她表面上在责怪邻居的孩子不懂事,实际上在点咚咚。
咚咚听着,没反驳,去把放在床头充好的手机拿出来。她打开微信,有不少祝福,往下翻,点开齐美玉的界面。
聊天记录显示通话中断,只有三分钟。她突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电了。
自那之后,咚咚再也没和齐美玉通过一次电话。她想看谁先低头,谁在心中谁的心中更重要,赌注就是谁的铃声先响起来。
咚咚赢了。
齐美玉电话过来,说:“我决定出家了。”
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咚咚觉得真扯淡。
她挂了电话,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最后在微信留言:我还没原谅你呢。
真到睡醒,发现撤回不了。她不时看看,齐美玉是怎么样的答案。
到现在,齐美玉都没回复。
_
老板没收映年的钱,她想干脆把滑板当抵押,还是被拒绝了。两人没见过,中间的枢纽隔了两个朋友,映年知道她的姓,她知道映年的名。
老板姓秦,群里管她叫老秦,实际上年纪远没到老的地步,至多四十岁,行事作风很成熟,会招待人。映年看视频照片,感觉风格很像是律政界的,穿着一身西装踩在滑板上,又商务又街头。
和映年打招呼时,还提过一嘴上次看到有朋友的vlog里映年穿着西装,问她为什么不试试西装滑着玩。映年笑说穿着西装蹲不下去啊。老秦叉着腰直笑。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地貌和滑板玩法,说起圈里共同的好友,惋惜谁谁退圈了。伤病问题多,主动离开的也多,真像老秦一样把爱好做成职业的屈指可数。
“我看你断更好久了,也不是不玩了,怎么不发?”老秦问映年。
“毕业了,没时间。”映年说。
“那确实。”老秦点点头,又说,“工作很忙吗?”
“没工作了。”
“那可以玩起来了。”
映年没好意思说之前出二手的事:“其实我没那么喜欢滑。”
老秦骇然:“怎么可能?”
映年“嗯”一声。
人人都夸她玩滑板很厉害,实际映年自己清楚,她不露怯,可绝不是一个具有冒险精神的人。
玩滑板的契机是不服。
高中时,映年着急忙慌地出门,要去补课。结果真去了,发现补课机构被查封,补课群里竟然一条消息都没有。那天映年不想回家,就在那附近公园玩,碰见了常在群里活跃的同学,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这绝对是不怀好意的挑衅。敌意谈不上,更多的是想要看映年出丑吧。
结果是映年克服恐惧苦学滑板,惹人刮目相看。她心里想的更多是——
什么领域都不如我,来吧,仰望我。
老秦说:“你可能低估了你的热爱。”
转场时,老秦还想请她们晚上吃饭,映年想拒绝,昭岁却替她答应下来了,说到时候找好位置见面继续聊。
下车后,往面包店走,映年瞪了她一眼。
昭岁吐吐舌头:“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朋友吗?”
映年自认没这么厚脸皮:“给你面儿,你骑人家脸上。”
“所以晚上你请客啊,到时候。”昭岁又说,“我去买点东西。”
“仙儿姐不在。”映年说。
“不是这个。”昭岁说着,往商场那处走去。
映年带着姜姜和阿风推开面包店的门。这次阿风请客,买了四份,坐在桌上。
没了昭岁暖场,阿风话也不多,和姜姜聊着游戏的事情。她们邀请映年来玩,映年没兴趣,想要拒绝,转口说回去有机会玩。阿风没勉强她立马下载。
映年打开手机,预定了一家饭店,在滑板群里通知都可以来。有人问白吃白喝吗?映年说可以。过了会儿,老秦来私聊她了。
老秦:别定饭店了,大伙吃了还怎么团建。
老秦:就在我店子里来吃,让大家各自带点东西来就行。
映年:不好吧……说了请客。
老秦: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刚工作吗?
老秦:真想请客,你多带点就行。
没等映年拒绝,老秦直接在群聊里重新宣布了这场安排。
映年还人情的计划被取消,她有点过意不去。
映年:我还是觉得不好。
老秦:得了吧,你是没和我们市的人一块吃过,那帮人真不客气。
老秦:听姐姐的话哈。
映年:……那我要带朋友一块来。
老秦:行,我看你妹挺有天赋的。
这话里的妹妹,显然不是谨小慎微的昭岁。
映年看着对面吃蛋糕的姜姜,她脸上占了一圈糖霜,小口小口地抿着勺子。比起池里玩得大胆形象,显得可爱。
反而让气堵住了。
昭岁回来了,拎着一个大背包,要拿给姜姜。阿风担心是什么玩具,开包检查,发现一整个包都是卫生巾。
“我真没来月经。”
“总会用上的,更方便。”
姜姜这次没拒绝了。
临到离开前,仙儿都没来店里,阿雨却来了。她让阿风回去休息,她来送姜姜回去。
一行人在蛋糕店告别了。
二人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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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晚饭还有一阵儿,昭岁约了服装租赁,让咚咚一块汇合。
一排排服装,比古镇碰见的汉服陈列多,质量更好,可供挑选的也多。不止是约了咚咚的,定了三人的名额。
说起来,出门这么多天,三人还没一起合影过。这会儿映年没推拒,换好衣服一起去了摄影地。
昭岁早有预谋,找到了一组搞怪的姿势,让三人来做。她们自带相机,就没请人,架着三脚架在拍。
多数时候是让咚咚站在中心的位置,映年和昭岁心照不宣的,不想让咚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有时候的姿势只需要两个人完成,三人便轮流着拍,查看相册的时候,各自心中都发现了这份刻意。
于是她们都笑了。
接下来的拍照,似乎默认着更自在了些。没再恪守着中心原则,也没一定要都来一套。
“我看你和乐队合影,经常站在中间。”昭岁说。
“是嘛……粉丝都站在中间。”映年说。
“可是你每次都在最中间。”昭岁说。
“那有什么问题呢?”映年反问。
昭岁想了想,摇头:“确实没问题。”
实在太热,三人没在外面拍太久,很快转移到棚里拍摄。棚里的道具就多了,能玩得更嗨,又换了两套衣服,拍了不同组的照片。
昭岁问:“这比在古镇好吧?”
咚咚没否定,但讲:“每个时刻都有不同的好。”
昭岁白她一眼。咚咚有点烦,感觉是想着齐美玉的话术,被影响了。
拍完照,她们就在当地夜市买卤味。荤素分开凉拌,就担心映年能吃的就是那点素了。买完没走,昭岁又硬拉着逛了一圈,让映年买点年糕垫一下肚子,不然等会可能真没下筷的盘子。
碰见仙儿,纯属巧合,她站在摊位前在卖面包,一旁还有才艺展示,上场的不是她,是个年轻女孩。那把吉他,映年见过,就是仙儿的。
她要给映年几个面包,映年不想收,咚咚替她收下了。不过咚咚没打算今晚分着吃,想的是路上能充饥。
映年便干脆说了:“以歌姐说给你打电话了。”
仙儿点头:“对。”
映年问:“……那?”
她意识到自己这声音,带着怪责的意味。不只是对仙儿的态度,还有仙儿对吉他的态度。居然在这里,把吉他拿来揽客。
仙儿说:“我要去。”
仙儿面色坦诚,基本把为这挣钱,摆在了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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