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桃是被掐醒的,她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灰蒙蒙的空间,周围人影幢幢,各式各类的杂音,好似在喊她又好似只是在谈话,直到她觉得自己的人中隐隐发痛,才皱着眉头悠悠醒来。
周围人顿时松了口气,绷紧的表情也松了些。
天色已呈深黑色,屋里的灯光幽暗不明,平常看起来和善的笑容在背光的情况下也显得有些诡异。
刘玉桃心下一沉,迷蒙的眼睛瞬间睁大,“你们也死了吗?这里是地狱?”
话一出,本来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家都轻笑出声,几个小皮孩儿更是打趣她,“桃姐姐,没有鬼,那是人,你怎么就被吓晕了呀,哈哈哈哈。”
孟氏立马拍了把佟五郎,“就你话多!”
然后又和蔼地跟刘玉桃解释,“你在石榴房间呢,哪是地狱,刚刚那个也是人,都怪四郎一惊一乍的,才让你胡思乱想吓到了。”
刘玉桃心里滋味难辨,不知道是该为“这个世界没有鬼”和“自己没有死”高兴,还是为自己被人吓晕的事情尴尬丢脸。
“谁来家里装神弄鬼啊,这种人非得要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众人不吭声,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王大丫上前来,给正准备坐起来的刘玉桃在后背垫枕头,才悄声说,“刚刚教训了,但是我和大山伯大河叔大林叔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我们村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人?”
刘玉桃更好奇了,王曦可是出了名的大力气,又会些拳腿功夫,平时对战两三个壮汉都不是问题,可她说他们四个加起来都打不过,那得是什么人。
“这人你见过。”
“我见过?”
“村长爷爷说你们从打铁铺子出来后遇到了一个乞丐,就是那个人,现在村长爷爷他们正在前院那边看着他呢。”
说是看守,其实还不如说是围观。
刘玉桃一行到前院的时候,就看到佟村长带着他三个儿子站在门口看那个乞丐,其实也算不上乞丐,因为一般乞讨的人大多衣衫破烂身上脏污发臭,可眼前这人却只是埋汰了些,像是特意打理过了,但是被水泡过的衣服还是有些打皱发馊,布料却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棉布。
他背对月光而坐,宽阔的肩立得笔直,投射成一道长长的影子,刘玉桃一行朝他靠近时,他敛眉扫来,众人顿觉压迫袭来,纷纷停下,只刘玉桃继续往前。
“别往前走了,我们刚刚靠近他,他就用那个竹竿打回来,小心伤着你。”佟村长拉着刘玉桃劝。
刘玉桃刚刚害怕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现在清醒过来又怎么会害怕,况且也不能这么待下去,总要问清楚原因,于是吩咐众人走得更远一些,她才继续上前。
白天见他时,他散乱的头发盖住了他大半张脸,所以她都没看清他的长相,再见他,已经收拾了一番,一个瘫着不动的乞丐突然成了个在玩艺术的流浪汉,身材还绝佳的那种,她求知欲和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临界点,怎么的也得看一下这个吓晕自己的人长什么样。
不过他背着月光,她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又前进几步,问道:“你是谁?”
男子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敛眉凝目,看着刘玉桃沉思,没有回答。
佟村长在后面提高声音岔了一句,“玉桃,刚刚我们跟问了他好久,他都没应……”
谁知他话刚落,那边却响起了一道浑厚的磁性男音,是对刘玉桃的回复。
“你不认识我?”
周围人瞬间对佟村长投去怀疑的目光,佟村长立马发誓自己确实试图沟通过,还让自己儿子作证来着,谁知道一向和善,在交流沟通方面无往不利的村长竟然有此败绩,他甚至怀疑男子是个哑巴来着。
而这边,刘玉桃却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认识你?”
“可我觉得你很熟悉。”赵疆没有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少女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确确实实是不认识他的样子,但是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认识,从十五岁开始的无意识心绞痛在遇见她之后缓解了许多,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再次抓住后不想再挪眼,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得又奇又怪,以至于本应在原地等人来救援的他在遇见她后,拼着半条命不要也要跟着她回来。
刘玉桃很是无语,头一次看到有人抢着认朋友的,要是换在现代,她估计以为是什么撩妹手段呢,可现在是在规矩森严的古代,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陌生人非得认为她会认识他,而且他们还会很熟悉。
“大哥,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啊,我们就早上见过一次。”说着她更凑前了些,却在看到男子面容的时候顿住了。
这是一张俊郎得有些过分的脸庞,他坐得端正,脸色苍白,但身躯依然高大威猛,凌厉的眉峰,挺拔的鼻骨,微抿的薄唇,那双布满寒光的眼对她满是打探。
刘玉桃看了下自己还没发育的身体,摸了摸子初显美人坯的脸,还是一副女孩样,应该也不至于让人家一见钟情赖上门吧。
她摇了摇头,扫去心中的杂念,并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此人来历不明,且又身手不凡,招惹上他只会更加麻烦,想到此,她便转换了态度,“不知英雄是哪里人,要往何处去?”
“我只是个游侠,到处流浪,并未有明确归处。”赵疆声音平淡,他不准备透露自己的来历,他的身份敏感,瞒着他们只会更加安全。
“游侠?那你武功高吗?”刘玉桃眼睛亮起来。
“尚可。”
刘玉桃知道古代人一向谦虚,这里的尚可应该就是很好了。
“你为什么会受伤?后面还有追杀你的人吗?”
赵疆抬眼望去,少女神情从容,在问完他话后又急急出声,“罢了,你别说,懂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就说你什么时候走,我们这就是个小村子,大侠武功盖世,我们这个小村怕是护不住你也不敢护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很危险,小村不敢容他,赵疆有些失笑,未料到他身为北方之主,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百姓驱逐,不过少女私心是不想惹祸保护村民,其心可谓。但是看着她不在乎自己生死,一心赶走他的态度,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受,心口漫出来的苦涩传到舌尖,从里到外都觉得发苦,腥风血雨拼搏的日子已经让他的心冷峻了许久,这种像受了委屈的感觉不断侵袭着他,他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说出的话也有些无赖。
“我不走,我也走不了,我受伤了,要很久都不能动。”
他继续出口,“况且我今天救了你们六个人,让我在你们家养伤不算过分吧。”
刘玉桃有些气呼呼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能如此厚脸皮。
“我只记得从打铁铺子出来时给过阁下一个肉包子,我这边倒是未曾有落难的时候,哪里需要你来救?”
赵疆也有些不自然,想他从小到大,何曾被这样嫌弃过,被拒绝了竟然还不走,少女态度明确言之凿凿,一副不肯信他的样子,早知道就不悄悄打发那群地痞了,应该让他们对上了,他再从天而降,这样方能把“救命之恩”显得更重些。
“姑娘要是不信,你明早上县城的时候,到山坳处下来看看,我绑了五六个人在那里,看到人你就知道真假了。”
原来刘玉桃他们在卖花的时候就被县城的地痞看到了,那些人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便想在城外抢了他们,赵疆跟在身后发现了端倪,于是在到小黄山那处便先发制人,制服了几个地痞,又扯出信号弹发了出去,留下暗号后,才又悄悄跟在刘玉桃他们身后。
刘玉桃看他神情镇定,不像撒谎的样子,也有了些犹疑,眼前的男子正气凛然,如松如柏,看着确实不像坏人,而且在她这么明显拒绝后也没有以武相逼,甚至没有半分怒气,她也知道自己这样驱赶他实在有违道义,但又怕男子给这个平静的村庄带来祸事。
她退出院子,在门口和村长复述了男子的要求,也把男人救了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就是佟村长摸着胡须一脸愁容。
“他爹,人家救了你们,照顾人家不是应该的吗?”孟奶奶看平常最和善的佟村长沉默不语,就心急地捅了捅他腰间。
“孟奶奶,不是不救,这个男子来历不明,而且他身上还带有剑伤,绝非是普通人,要是我们贸然收留了,怕到时候殃及村子。”
佟村长赶紧点头,他就是想到这一层,但是见死不救他心里又过不去,“桃丫头,要不这样,你家那边竹林有个小竹屋,让他去那里养伤,尽量避着人,等他把伤养好了再让他走如何?”
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最合适,说实话就算没有男子说的“救命之恩”,她也不一定能狠下心来见死不救,一直跟男子周旋,无非就是希望在他能有去处的情况下不在此逗留,现在他伤重不便移动,也只能择一处僻静之地给他养伤。
决定收留男子后,刘玉桃就让大丫和她回家收拾她棉被衣服送去竹屋,村长他们则直接带着男子随后来。
赵疆看见刘玉桃走了,想出口喊她,佟村长立马就上来说明情况,“这位公子,桃丫头这是给你准备换洗衣物和布置住处了,感谢公子救了小老儿一家,只是小村素来平静惯了,不愿沾惹是非,我们给公子选了一处僻静之所养伤,还望公子见谅。”
赵疆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出现在人前,虽然之前派来的刺客已经被引往他处,但若能更隐蔽些,对他对整个村子都方便。
“那就打扰了。”
刘玉桃到家的时候,刘启和赵氏还没睡,两人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眼里都是控诉她的晚归,她叹了口气,为自己的粗心大意道歉,然后保证以后不晚归,就算晚归也会提前说明或者让人报信,两人才被哄好。
收留陌生男子不是小事,更何况以后还要给男子送饭,与其瞒着家人,倒不如先提前说清楚,于是刘玉桃就把收留男子的事情说给刘启夫妻听,隐去了差点遇到地痞和男子受伤的事情,主要是怕这两夫妻担惊受怕,于养伤养胎不宜。
安置好男子的时候已到深夜,刘玉桃和佟村长几个打着哈欠说话走回来时,没看到站在树上的黑影,待刘玉桃一行下了山,那道黑影便矫健地落了地,然后使了轻功,没一会儿就消失在竹林里。
“属下来迟,主子恕罪。”
赵疆抬手让他站起来,才问道:“我们这次出来只有几个心腹知晓,可查出是何人泄露消息。”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后,属下就立马传了信息回去,一直派人盯着都说没有异样。”
赵疆沉着脸,思绪万千,“来青山县的事情只有左老将军和林副将和几个暗卫,他们一个是视我为亲子的老将,一个是多次救我于水火的兄弟,背叛的几率性都很小,查一下那几个暗卫最近可接触其他人,然后查一下青山县的县令如何,要是不能用那就想办法换了去,我们要在码头附近建训练基地,不能有丝毫差池。”
“属下查过了,青山县县令付文渊是二公子推荐的,说是付文渊父亲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帮过他和老夫人一回,而且考校之后,付文渊才能也不错,所以就让他过来任职了,现正是任职的第三年。”
暗卫说到二公子,赵疆才想起出门前,他跟二弟说过要出远门一趟,让他照顾幼妹,难道是他那边出了问题,随即又摇摇头,他们兄弟一向和睦,当初也是拼了很大代价才将弟妹救回,应该也没有问题。
不过赵疆想了下,觉得还是将付文渊换成心腹稳妥些,“你让人传话给军师,让付文渊调到府城去,把杨焕之调过来。”
暗卫跪下领命,然后又问了赵疆后面的打算。
“我受伤不宜挪动,你们暗中盯着码头施工,我伤好后会去找你们,这段时间你们就当没有找到我,继续加大范围寻找,动静大一些,暗处的人估计也会冒出来。”
暗卫得到命令后,又迅速消失在竹林中。
山间微风习习,天上星空闪耀,最亮的两颗星闪闪发光,越来越近,另一座高山上的白发道士激动地大喊,“谢天谢地,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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