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明走之后大概十五分钟，下课铃打响。班长吆喝着收作业关大屏最后一个走的关门，躁动的同学们随便发出点声音把他的命令淹没。十三中的管理偏松——相对于安蓉来说就太松了，开学报到只有一个上午，中午十一点半就放学回家。
根本不敢想。放在宁祈言之前在的安蓉六中，报到即上课，晚上十一点半放学回家听着都比这靠谱。
**宸和周松朗带着一个对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感觉十分魔幻的宁祈言下楼，走到大道上正巧碰上**葵。她收拾了半上午东西，这会儿脸上汗津津的。见到他们三人，她眼睛一亮，随手抹了一把汗擦到校服上走过来。
“好久不见啊。”
她先跟周松朗打招呼，一手在书包里找着什么。
“好久不见，恭喜你上高中了。”
周松朗笑着回她。
“恭喜什么，上高中累得要死。”**葵摆摆手，终于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本来想当面给余淑的，结果我朋友约我出去，听她说今天你们约饭，帮我把这个给她吧，麻烦了，下次给你带凛音奈周边。”
“不用带那个，顺手的事。”周松朗说着，却只站着不动。**葵疑惑地把盒子往前一送。
“你手上有汗。”
“……”
忘了这号洁癖精了。
她转向**宸，**宸无所事事地看热闹，抄着兜也不动。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葵咬牙：“不就是我今天早上没帮你递豆浆。”
**宸无辜地看着她：“哦，那个啊，早忘了。”
宁祈言就是边忍笑边叹气，怎么每天都这么多好笑的事，还不能笑出来。
“给我吧，我带给她。”
**葵愣了一下：“你要和他们一起吃饭？你认识余淑吗？”
“马上就认识了。”
**葵把盒子给他，回给他一声“谢谢”，顺带回**宸一个白眼，没说什么，走了。
临近正午，太阳光打下来晒得人头顶发烫。**宸撑开伞和周松朗稍稍走在前面，出校门拐弯的时候瞥见后面的宁祈言正在低头看那个盒子，挺小心的，**葵随手系的蝴蝶结一点都没歪。
“我觉得他也不怕你妹妹啊。”周松朗和他一起回头看后面的人，小声说，“人还挺好的，比你成熟多了。”
**宸：“非得拉扯我幼稚。”
周松朗和他一般高，偏头避开他想戳人的伞沿。
“客观事实你非得说是我拉踩你，刚才补作业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故意不让吴利问他问题，干嘛呢又是。”
**宸收回目光：“没有这回事，吴利本来就啰嗦，我可没有刻意孤立他。”
周松朗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猜猜这次他能不能破沈荔的记录吧。”
“哪一个？”
“哪一个？”周松朗还真仔细想了想，“名字最快被所有人都听到的那个吧。”
**宸笑了一下，故意慢悠悠地说：“怕他超过你啊，情书大王。”
周松朗真心烦他，忍了又忍，还是说：“滚。”
三个人就这样滚进“耕芒”的大门。
“我还是没觉得他怕你妹妹。”周松朗最后说，“不觉得怪。”
**宸收了伞，回头确定宁祈言也进来了，才说：“都半个多月了，他第二个星期的时候就正常了——比起**葵你不如猜猜他会不会怕余淑。”
周松朗一看表，十一点五十二分。
“各位大驾，等你们光临等到天荒地老啊？”
宁祈言手一抖，盒子差点摔下去。
这一嗓子非同小可，不用看座位号也不用到处找人了，四周食客的目光全是路灯。他们三个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目的地，齐肩短发娃娃脸的女生正皱眉瞪着他们，张了张嘴想说话，周松朗连忙闪身把后面的宁祈言露出来。
“人我们可带到了啊。”
余淑正被两分钟的一把火烧在气头上，一眨眼看见面前的人，卡了半个字音在嗓子里。
“呃——你好。”
宁祈言连忙说：“你好。我叫宁祈言，抱歉来晚了。哦这个是**葵让我带给你的礼物。”
余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突然放轻了：“哦，没事，就两分钟，不算晚。谢谢你。”
周松朗和**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移开视线笑。
**宸把包放下然后去打饭，临走前说：“好好欣赏吧，笑一笑十年少，金嗓子社长。”
周松朗跟在他后面笑着走了。
余淑清了清嗓子示意宁祈言坐下，然后看着他说：“我叫余淑，余年的余淑女的淑，我不是什么金嗓子社长，是歌剧社社长，你对歌剧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我们社团，我们社团特别好。哦对，你可以叫我大名也可以叫我小鱼——当然你不介意的话。”
宁祈言点头：“当然不介意，你直接叫我大名就行。”
余淑盯了他一会儿欣然应允，开始拆那个盒子。宁祈言见没自己什么事，环视了一圈准备起身去打点饭，融入自助的氛围。刚起身就被一声惊呼吓得一歪，碰翻一碟醋。
受不了了一天被吓无数次。宁祈言抽纸收拾狼藉，心想上一世没和他们走太近说不定也算一件“幸事”，不然要被吓到天天手抖。他忙着擦醋，被酸味熏得皱眉。
“R-WIN的解散限定专辑还有小卡海报天呐**葵我太爱你了！”
宁祈言只能无奈地笑了，**宸回来看见他擦桌子，问：“怎么了？自助餐也不用服务自助。”
宁祈言：“……”
余淑已经站起来帮他，朝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再收收音量，不好意思。”
“正好当导航了，收收也听得见。”
陆颂宜抱着一大堆竞赛书同卫景明挤过来，看见马上被收拾好的狼藉顿了顿，勉强从书里拔出一只手：“你好，我是陆颂宜。”
宁祈言握手，醋香四溢：“宁祈言。”
卫景明也朝他打招呼，随后把包放下，推了推黑框眼镜问：“怎么都站着不打饭，我们不是已经来晚了吗？”
余淑没好气：“等你们两位终极大驾呢，谁又绊住你们二位了？”
“他是学生会，我是许凌霄。”陆颂宜朝宁祈言笑了笑，把落在左肩上的麻花辫甩到后面去，“许凌霄非拉着我做竞赛题，还要送我书，就晚了一会儿。我刚出教学楼就碰见卫景明，正好顺路。”
“纪检部吃力不讨好，总是遇到那些不服管的，真不想干了，再干下去我血条耗尽。今天去跟白萌申请辞职，她不同意。”
说着，他们几个一起去打饭，宁祈言默默跟在后面听着，心里一动。
卫景明几乎是一语成谶，上辈子他出事就出在这个纪检上。
他又头疼地想到，又是这个李然。
进入九月份，离金建宇和潘兴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宁祈言再次想到“九月十号”这一天，心情瞬间跌落，连肉都不想再拿了。他稍稍稳住心神，把“李然害得卫景明摔伤”这件事先扔到明年，集中注意力在“李然在运动会上害得**葵摔伤”这件事上。
很好，宁祈言已经不想吃饭了。
他在笔记本上细数了这个李然和**宸**葵他们一圈人的交集，糟心地发现只要他出现，必有人倒霉遭殃，也不知道这位同学是不是被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缠上了，或者自己就神志不清，肢体不受自己控制——
金建宇和潘兴就和他有交集，宁祈言也不信他们上辈子的口供。什么“那会儿刚出来，有点不适应，路边遇到了李然小兄弟感觉有眼缘就交了个朋友”，又不是玛丽苏小说，能让李然一个学生成为帮凶，他们之间的纠葛怕是另有隐情。只不过上辈子怎么也查不出毛病，李然也亲口承认确实是这样。
宁祈言了解李然的情况，不信。
但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金、潘二人还用着“铁饭碗”住着“铁栏杆”，李然今天刚入学不知道此时此刻又在哪家店里打工，他除了等到运动会那一天，阻止李然和**葵之间产生交集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等吧。他叹气，听见身边的人开始说许凌霄是怎样拿到了竞赛金牌有了保送资格，但是就是喜欢上高中，又叹气。
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可以交朋友，对不对？
“……723分，谁能边学竞赛边考这个分，许凌霄还是人吗？”
陆颂宜吃了一口哈密瓜：“她其实还有工夫上课发呆。”
她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和我做同桌，压力很大。”
余淑啃鸡腿，含糊道：“你……能考721呢，她觉得棋逢对手呗……主要是作文，你都不下57分她肯定也觉得你厉害。”
宁祈言刚从焦躁低落情绪里缓过来，听见这个又回去了。
“白萌自从养好了断腿就更恐怖了，气场吓得我都不敢多说话。”
卫景明说：“学生会就这么一堆烂事她还能差三名进一班，心服口服。”
“明年学生会主席能到你头上吗？”
“想得美呢，我们这几个部长里面，那几个女生太猛了，哪个都比我有可能。”
他们聊得起兴，宁祈言插不上话就安静吃饭，化焦虑为食欲。吃着吃着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太静了，一抬头，一圈人盯着他，不语。
他咽下一口排骨，被炯炯的目光烧得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
“你胃口真好。”陆颂宜指了指他手边堆成小山的骨头。
“真好，吃这么多也不胖。”余淑放下一叉子蛋糕叹气。
宁祈言：“你很瘦啊。”
余淑很开心，又把叉子拿起来。
周松朗：“你吃了五盘菜了吧？”
宁祈言没数，迟疑地想：我吃的很多吗。
他还没饱，而且在他看来这也不算多，最起码不如晏乐闲能吃。只能说：“自助餐，能吃是福。”
卫景明很新奇：“下次带你去我家吃拉面，我妈得稀罕死你了。”
宁祈言有些不知所措，这热情怎么回，只好说：“谢谢。”
他看了看身边的一圈人，余淑朝他竖起大拇指，又去夹了两块蛋糕；陆颂宜隔空对比自己和他盘子里的排骨的个头大小；周松朗嫌弃地避开卫景明沾满油的手指，引来对方不满；**宸没说话，默默离周松朗和卫景明远了一点，时不时地抬头看他们一眼，然后继续细嚼慢咽。
无论怎么看来，上辈子他们对他的热情与关照绝对没有作假的成分，但是他因为常年独处和初来乍到而对他们产生的防备与回避，却是实打实的多余之举。
从他现在的角度来看，还有点幼稚。
至少他这一次不会再想方设法远离他们了，朋友多好，上辈子的他不知道偷偷羡慕了他们多少次。
宁祈言想到这里，轻笑着低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叉起一块布丁。
**宸移开视线，心想着，他确实很喜欢笑。
睫毛真长。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六个人付完钱，余淑提议去逛街。陆颂宜说她下午有课，卫景明要回去整理学生会的资料，周松朗又得临字帖，眼看没有几个闲人只好作罢。于是各回各家，余淑临走前动员所有人加了宁祈言的联系方式又把他拉进群里，最后嘱咐他再帮她好好谢谢**葵。
宁祈言背着任务同**宸一起坐地铁晃晃悠悠往回走，坐在稍显空旷的车厢里神游，看见自己的影子一会往西一会往东，精神百倍地滑来滑去。他一转眼看见**宸，后者正塞着耳机聚精会神地打游戏，完全没在意他的目光。宁祈言盯着他皱起的眉尖，心想，原来他这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喜欢打打游戏、和朋友出去玩的少年，对他也很礼貌很照顾，上辈子对他态度那么冷淡都是因为他第一天就弄伤了**葵。
应该的。他想，注意到**宸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从指头到手腕一道不符合他身份的痕迹都没有，就连必须存在的茧子都待在必须的位置上。
也都不明显，宁祈言只能猜测它们存在的位置，又看了他一会儿，感慨要不是因为自己，哪里至于让他每天对自己苦大仇深，生出那么多痛苦。
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两个书包，也就垒起了一栋不宽不窄的墙。这个距离刚刚好，宁祈言觉得很舒服很安全，像被一层泡泡裹在里面，别人从外面看他们，大概只会觉得他们有关系却不亲密。这个想法让他很满意。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直到到站。一出站，就被炎炎烈日刺得发晕，只好从包里拽出校服外套，蒙在头上保护自己。而**宸终于收了手机，从包里掏出伞，慢条斯理地撑开。走了两步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问宁祈言：“你需要伞吗？”
宁祈言扒拉开校服问：“你还有伞？”
“没了，但你可以进来。”
宁祈言看着他那把精致小巧的伞，评估了一下自己一米八出头的身高，又看了看**宸比他高出的那一小截，觉得自己要是想进去得先和他决斗。于是摇头道：“谢谢，不用了，你打着吧。”
**宸看上去毫不意外地笑了一下，说到：“没关系。”然后继续泰然自若地往前走。
你就是礼节性地问一句对吧。
宁祈言腹诽着，就像“哥哥你好，我来帮你吧”差不多。这点倒是几辈子都没变，他想着，顶着一头皱巴巴的衣服跟上。
上个月嫌安蓉热，实际上锦京虽然比不上安蓉，但也是真热——不过两个地方不一样。安蓉的热是能把人热晕的“空调外机”式热浪，锦京是太阳大，那热像一把铁锤专门炼钢。宁祈言也没功夫分辨这个了，只觉得自己要窒息。
好不容易进了别墅区，他打起精神往前走，恍惚间听见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听上去和空调渐渐启动一样。宁祈言忍不住抬头看向旁边，果然看见一辆黑车缓缓停在他们身边，锃亮的车身都能当镜子使。
宁祈言也见过不少车，眼前这车就一个字，贵。
贵车后排的车窗突然降下来，露出一个少年。
少年大概只有十四五岁，面容精致白皙，眉梢眼角都飞着一股傲气。此刻他正昂着头审视宁祈言，完全不掩饰眼里的挑剔与嫌弃。宁祈言把两只眼睛都暴露在热空气里和他对视，觉得这小孩可能是想用下巴戳死他。
“你就是宁家那个私生子？”
宁祈言大概是被热昏了头，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看向一旁撑着伞的**宸，问：“在叫我？”
**宸还没做什么反应，那少年先怒道：“你装傻啊？”
宁祈言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不过空调冷气一直从窗户里飘出来，他还是停在原地没动作，又觉得很尴尬，这是个什么场面，不认识的比你小好多的小孩子突然叫你私生子？
小孩子可能有点中二病。宁祈言也理解，眼见着这位“小少爷”脸都红了，就随便“嗯”了一声。
小少爷被他哄小孩的态度噎了一下，气冲冲地打量了他一番，却突然无语，找了一会儿词才道：“你、你怎么能把十三中的校服都穿得这么丑，审美细胞死绝了吗？”
宁祈言目前为止就露出了两只眼睛来，听见这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两条裤腿挽到腿弯还长短不齐，像个打渔的，没忍住说：“这么热还审美什么审美，你吹着空调倒是舒服。”
还有“私生子”，宁祈言咂摸过味儿来了，只想笑：“你不是知道我姓什么吗，这怎么私生了，我要到等你出生再给你发我的出生证明？我妈知道我从哪来的就行了。”
**宸的笑声让小少爷的脸又红了一个度。他说不过宁祈言又感觉自己理亏，最后只对着装扮奇特的宁祈言憋出来一句：“丑八怪。”
宁祈言发誓**宸笑得更开心了。
懒得陪小孩子玩过家家。
小少爷转向**宸：“今晚有宴会，去不去？”
“不去，明天要上学。”
“请假呗。”
“不行，我是三好学生。”
“夏嫄办的！有很多明星和时尚圈的大佬。”
**宸轻笑：“哦，夏嫄啊，我以为徐初桐办的呢。”
“啊啊啊你少来！”
宁祈言诡异地发现对方刚白回去的脸又红起来了，突然想到什么：“……林翼南？”
林翼南瞥了他一眼：“认识我啊。”
宁祈言简直一句话都凑不出来。魔幻。
**宸不搭他的局，林家小少爷只好说了一句“没意思”，又瞥了宁祈言一眼，升上车窗走了。
“罗敷就是他家的。”
**宸边走边主动给宁祈言说。
“嗯，我知道。”
“林家那么多孩子就他不是私生子，家里宠他宠得有点过分了。”
“看出来了。”
**宸看了看他，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走里面吧，有树荫。”
宁祈言接受他的好意，换到里面，把外套掀开一个角，听**宸说：“他那个姐姐能力太强，林翼南活三辈子都比不上。不过挺好的，他姐姐很宠他，不出意外他的任务大概就是玩一辈子。”
宁祈言之前从来不关心这些，听着还挺好玩。他说：“谢谢你特意告诉我这些。”
**宸意外他会这么说，顿了一下：“他就是那个做派，我们大了之后不怎么常和他在一起玩。”
宁祈言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笑：“我没难过，别担心，三好学生。”
**宸走出去两三米，也笑着“嗯”了一声：“其实上学期三好学生不是我。”
“你干什么了？”
“我吗。”**宸走进家门收了伞，眯着眼看后面的宁祈言进门，太阳光太刺眼，“上课睡觉被抓了三次。”
“哦，还有逃跑操屡教不改。”
换了一种格式，看看这样读起来会不会更舒服一点[托腮]手动分好麻烦。。。
雨季，天天下雨打雷打闪特别湿热，不过昨天傍晚有彩虹，祝大家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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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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