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门，邬晴雅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一哆嗦。
她就穿了一件单衣，又刚刚才从暖和的被窝里面爬起来，要是被冷风吹一路，肯定得着凉。
她赶忙合上门，回转到屋里，蔚百合又惊又喜。
“晴雅，晴晴，你是不是转变主意了？”蔚百合小心翼翼地问。
邬晴雅叹了口气。
一般来说，懦弱的女儿就会有一个懦弱的妈妈，对方的建议是千万不能听的。
再说车轱辘话来回说很影响人的气场。
于是邬晴雅也不理她，径直打开衣柜。
刚才翻找结婚证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在那一堆破旧的衣裳里，还是有两件看上去暖和又厚实的。
邬晴雅拎出一件她平常是万万看不上眼的大红袄子。
这红袄子似乎还是缎面的，就是花纹有些暗沉，显得有些老气，但料子摸起来很不错。
袄子里还胎着厚厚的棉花，看起来就很暖和。
是这个年代的人们都喜欢大红大绿的颜色，邬晴雅穿的这一件估计是她结婚的时候做的，看上去还是簇新的，将那大盘扣紧紧扣上之后，更映衬出她的小脸洁白。
邬晴雅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转。衣服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原身的头发带着一点点淡淡的棕色，发尾还有一些干枯分叉，如果披散着，看起来很没有质感。
既然是去找场子的，气势可不能丢。
“妈，你帮我梳个辫子呗。”
邬晴雅晃了晃蔚百合的手臂，撒娇道。
她本来就是演员，代入角色毫无违和感。
她这个女主甘愿退居二线当女配，这对于男主难道不能说是大大的好事？以后高光戏份可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就当是逆天改命，从女配改成女主命很难，从女主降格当一个恶毒女配，难道还不是简简单单吗？
“哦，好。”蔚百合还以为自己女儿回心转意了，连忙接过梳子。
她的手很巧，以前小时候都是她帮女儿梳头发的，很快她就给邬晴雅梳了两个油油亮亮的大辫子。
些许棕色的碎发散在她的额头，看起来灵动又俏皮。
“我家姑娘真好看！”蔚百合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即像是说错话了一样，立刻抿上了嘴唇。
以往她这样说的时候，晴雅都会不高兴。
她总是哭丧着脸质问自己：“既然妈妈你说我漂亮，为什么有志不喜欢我？”
是啊，蔚百合也弄不清楚，这么漂亮的一个大姑娘，郝家儿子为什么就不喜欢？
蔚百合还是不习惯称呼他为姑爷，因为郝有志腿脚不灵便的缘故，前段时间的回门也是邬晴雅一个人回来的。
虽说带了几包点心，脸上也强颜欢笑，但是姑娘开不开心，做妈的总能看在眼里。
但今天女儿看起来格外不一样：
她头发也梳利索了，站起来，脸蛋粉扑扑的，还带着笑意，就像是三月枝头的桃花。
“——那，妈，我走了。”
“欸，好。”
蔚百合下意识答应，随即抬头：“……去干什么？”
她有心思打扮打扮自己，难道是准备去镇上扯一块布做衣裳？
“去离婚！”
邬晴雅潇洒转身，甩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乡间的空气格外新鲜，回忆了一下去大林村的路，选定了方向，邬晴雅就迅速迈开了腿。
“等、等等！”才走没两步，就听到蔚百合在后面叫住她。
还是想要劝她吗？
邬晴雅有些无奈，没想到，蔚百合追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织的厚厚的红围巾。
“把这个围上，暖和。”蔚百合笑了笑，眼眶底还含着泪。
虽然现在是新中国，妇女也可以顶起半边天了，但离婚这件事情，大林村和小林村现在还没有出现过，说出去还是不好听。
但既然晴晴打定了主意，那就随她吧。
这丫头小时候就一直不是个有主意的，现在这样决绝，定然是郝家的小子把她的心都伤透了。
邬晴雅有些惊讶。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妈是懦弱而没有主见的。
她身体也看上去又那么瘦弱，确实不像是能够顶事儿的姿态，但是看到自己的女儿莫名其妙地想要去离婚，她竟然也是站在女儿的身后。
邬晴雅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她一直也是这样，坚定支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谢谢妈。”邬晴雅低下头，让蔚百合帮她把围巾系上。
这一次喊的妈妈倒是真心实意了许多。
蔚百合摸了摸自己丫头的脸蛋，就这么一会儿，她的脸蛋已经冻得红红的。
她笑了笑，说：“去吧。”
当时生下来的时候才那么小一丁点，她一口稀饭，一点米汤，还不是养大了。
再不好过的日子，总饿不死人的。
随她去吧。
**
邬晴雅走在乡间的土路上，把脸蛋儿藏在红围巾里。
小林村就在大林村的隔壁，隔得很近，当初人民公社时期，几个生产队的队员都在同一个夜校上课。
邬晴雅就是在夜校中认识的郝有志和秦依兰。
郝有志这个人说不上有多坏，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确实算得上深情。
他家成分好，父亲曾经扛过枪，上过战场，回来就成了村长，人人都要敬他家几分。
加上他长相俊俏，在大林小林这一片地界而甚至十分抢手，许多大姑娘小媳妇都想要嫁给他。
正因为如此，郝有志年轻时便志气很高，也一直洁身自好：在他看来，村里的姑娘都是文盲，大字都不识几个，着实配不上他。
直到遇见秦依兰。
秦依兰是响应知识青年下乡的号召来到大林村插队的。
虽然是城市人，但她一点都不娇气，也不搞特殊化，让郝有志十分好感。
因此，在插队过程中，郝有志主动提出要帮她办夜校，让秦依兰当老师教农民们识字，了解相关的科学文化知识。
可以说，秦依兰来到大林村，根本没吃什么苦头。相反，作为城市来的知识分子，秦依兰颇受拥戴。
她在京市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到了这里却变成了大家佩服和羡慕的对象，不由得就有些飘飘然。
当然，作为郝有志遇到的第一重磨难，秦依兰也有她的弱点。
在最初插队的新鲜感过去之后，秦依兰也展露出她性格中缺陷的部分：她并没有她展现出来的那么勤劳，来插队是因为她家的工作机会给了她转业回来的哥哥，如果她毕业后一直住在家里，别说是她爸妈不同意，她嫂子也第一个闹起来。
她来到双水县，是因为这里民风淳厚，向来也比较富庶，到这里插队不会太吃苦。后续如果说政策有变化，作为下过乡的知青，国家肯定会有补贴的。
所以秦依兰对于双水县大林村这个地方，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她终究是要回城的。
然而这个秘密她一直埋在心底，对外一直是统一口径，说她要为祖国的农村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样知识有觉悟的好青年人设，自然让郝有志栽了跟头。
一来就被这样一个村里的风云人物追求和照顾，秦依兰虽说没有动心，但是周围的风言风语一直不少。
她非常享受这种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虽然没有松口答应郝有志的追求，但是也一直是胡萝卜加大棒，让郝有志欲罢不能。
但一次意外打破了她的计划：一次山体滑坡时，郝有志为了保护她而腿骨骨折，从此变成了跛子。
这救命之恩是村里的人全都知道的，他们之前又走的那么近，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怎么可能说得过去？
秦依兰碍于面子，又抵不过村里人各种异样的眼光，只能嫁了过去。
但是她也留了个心眼儿，一直没有跟郝有志领证。
直到掀起了知识青年回城的浪潮，一天她借口去镇上买布，偷偷地就买了一张车票走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郝有志从完全不能够接受现实的打击，到慢慢地恢复过来，闯出一番事业。
秦依兰离开两年之后，逐渐准备振作起来的郝有志听了母亲的话，娶了原身邬晴雅。
邬晴雅琢磨着，现在郝有志应该还处在怀念前妻的阶段里，只要她表现得坚决一点，离婚这事儿应该十拿九稳。
就是得注意一下度，别到时候演着演着，被郝有志认为是没跟她圆房的锅，非要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就不好了。
邬晴雅还在思索着话术，没想到刚过了小林的地界儿，就远远看见大林村郝家门口围了一大圈人。
“这是怎么了？”
邬晴雅快跑了两步凑上前去，拍了拍一个大婶儿的肩膀，好奇地问。
“哟，你还不知道呐？郝家出大乐子咯！”
因为围巾把她的半边脸蛋儿捂得严严实实，所以那大婶还没有发现拍自己肩膀的人就是邬家新过门的小媳妇儿邬晴雅。
“什么乐子？”邬晴雅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偷偷从门缝往里瞧。
青色衣裳下是白色的裙子和棉袜，外面还套着一双棕色的小皮鞋。
这么时髦摩登的打扮，是来客人了？
“你还不知道吧？郝有志他前妻回来了！听说他娶了新媳妇，正在里头和他闹呢！”
邬晴雅的眼睛都瞪大了：“什么？秦依兰回来了。”
剧情里原本可没有这一出啊！
“呀！是晴雅啊！”
听见声音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佟大婶一看，旁边这个小媳妇，不正是邬晴雅吗？
看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定在那里，佟婶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忙拽住邬晴雅的袖子：“晴雅，晴雅，你别着急，虽然是他老相好的找过来了，但是你才是明媒正娶过的媳妇，那个又没领证，不过是之前的一段风流事儿罢了！谁家男人没过几个相好的旧情人？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佟大婶心是好心，但架不住她是个大嗓门，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劝了一堆，反倒像是大喇叭宣传一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大家是在偷偷瞧热闹，这下可好，门缝里一下子都没有声音了，大家全转头望过来，看见邬晴雅先是惊讶，随即涨红小脸满是怒火的样子，顿时心里都打起了小鼓，又是紧张又是激动：
完啦！
郝家前任、现任小媳妇撞在一堆儿了！
真是好大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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