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舍夫应该全天陪护崔万沙,但崔万沙也没什么事,舍夫和他提了一下,他就让他去训练了。
回到第一招待所,正赶上刘院士带着副指导来看望崔万沙,舍初竟然也来了。
崔万沙对舍夫回来一点反应也没有,舍长寻对崔万沙仍旧虎视眈眈,屋子里只有刘院士和蔼慈祥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哄不听话的宠物,副指导偶尔帮两句腔。
“……所以呢,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提,我们一定满足你。”刘院士拍着崔万沙的胳膊道,“来到伊利基亚就好好休养,我们一定保障你的安全。”
崔万沙默默从他手底下缩回了胳膊。
刘院士也不觉得尴尬,见舍夫进来了,转而问舍夫:“崔向导最近怎么样啊?”
舍夫道:“报告上级,我在岗期间,崔万沙向导进食零次,泡澡十七次,全天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不起。
没等舍夫说完,崔万沙就遥控把他嘴封上了。
“你好烦。”崔万沙在他脑子里说,“你们都烦,让他们走。”
刘院士看到舍夫忽然闭嘴就有点明白了,拍了拍膝盖,慢慢站了起来:“行吧,都嫌老头子烦,那我走啦。”
“上级慢走。”舍夫敬礼。
副指导扶着刘院士出去了,舍初落在后面,经过舍夫时低声道:“跟我出来。”
舍夫看了一眼崔万沙,崔万沙理都没理他,舍夫便跟着出去了,反手关上了门。
舍夫以为舍初会带他往远走,但舍初没有。
他停在门外,等刘院士和副指导走远了,横了舍夫一眼,原地打了两个转,转到走廊墙壁前面,叉着腰自己面了一会儿壁。
舍长乐探头探脑地显出身型,瞅了瞅舍夫,舍夫没看它。它摇着尾巴,从舍夫身后走出来,爪子走在硬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它走到舍初腿边,像蹭树似地绕着绕着他蹭了一圈,又拿脑门儿顶他的腿肚子。
舍初放下一只叉腰的手,不情愿但熟练地揉它的头皮。舍长乐得寸进尺,把前爪搭到舍初腰上,开始闻舍初。
“哎得了得了。”舍初推开舍长乐的狗脑袋,把它从自己身上摘下去,回身对着舍夫道,“你给我解释一下,里面那个向导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这话时,他手还在捏着舍长乐的脖颈子肉没放下来。
舍夫忠厚老实的脸上动了动,显示出一个极其典型的无辜表情。
“你别跟我整这套!”舍初气呼呼地,一边给舍长乐按摩一边说,“都是我给你惯的,你当初和原殷在一块儿我就不同意,你看看你这又找了个什么。”
舍夫眨巴眨巴眼睛:“崔万沙向导不是……”
“什么不是!”舍初选这个地方就存心想让崔万沙听见,“他心里根本没你!”
痛心疾首地说完这一句,舍初看着弟弟茫然的表情,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他的各项激素水平,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你在你不在都没一点儿变化。要我说,这何止心里没你,他眼里都没有你这个人!”顿了顿,舍初气不过地又道,“他谁都没放在眼里!”
舍夫终于弄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连忙辩解道:“崔向导和我并没有结合的意思。”
“头几年你和原殷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舍初道,“挺好一个孩子,怎么一找对象眼睛就瞎了呢。”
舍夫摸摸鼻子:“这回真不是,崔万沙向导……算是我现阶段的领导。”
舍初瞪了他一眼:“你爱咋说咋说,总之……”舍初顿了一下,重复道,“总之啊……”
说到这儿,舍初又说不下去了。
他对崔万沙是千百个不满意,又作,又不知道尊重别人,事儿还多,习性和犬科动物又不符合。他本来想告诉舍夫总之老舍家不要这样的媳妇儿,话到嘴边,又怕弟弟是真在乎人家,怕弟弟听了伤心,最后只好气呼呼地把指着舍夫的手臂撂下,恶狠狠地撸了一把舍长乐的脑袋,放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走了。
舍夫无奈地看着自家大哥离去,心说大家都是怎么了,哨兵和向导在一起又不是非要结合。
他转身进屋,一想到崔万沙听到这些可能要不高兴,就有些头疼。
结果崔万沙翻着肚子躺在床上,身上的气息竟然有些愉悦。
崔万沙伸出手来,舍夫做熟了,知道他这是要泡澡,就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放进了浴缸里,又开始放水。
“你家哥几个都这么有趣吗?”崔万沙懒懒地说。
舍夫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这个有趣是从哪儿来的。
“今天你让我很满意。”崔万沙道,“上回说到哪儿了?”
水汩汩地流出来,舍夫试了一下水温,道:“你去实验室做志愿者。”
“对,我去实验室做志愿者。”崔万沙舒服地窝进水里,只留下半颗脑袋在外面,“他们在我身上试验了基因药剂,第一项实验进行了两年,我的精神域和精神体产生了异变……你知道的,亚马逊森蚺体积大的都是雌性,但异变过后,我的班迪比雌性还要大得多,我的向导能力直接从B跃到了A。”崔万沙道,“来,给你时间记一下,三十多年前,西外林联盟已经成功研发出了基因增强药剂。”
舍夫沉默了一会儿:“记下来了。”
“还有第二个项目。”崔万沙拨了拨水,“第二个项目花了五年多,他们改造了我的一部分精神域,现在么……”他伸了个懒腰,“我也有了一部分哨兵的能力。”
浴室中沉默半晌,崔万沙问:“记住没。”
舍夫抿了抿嘴:“具体是哪一部分精神域,你都拥有了什么能力,您还记得实验的过程吗?”
崔万沙慢慢翻了个白眼,把左腿从水中抬出来,搭到浴缸边上:“长收肌和股薄肌之间,皮下两公分,自己挖。”
舍夫愣住了。
崔万沙瞥了他一眼,舍夫飞快但僵硬地冲了出去,奔到走廊尽头的小型医务室,东翻西找翻出来一个医药包,又胡乱往里扔了一堆消毒剂皮肤粘合剂切割刀之类的,而后还把医生手里的原子笔一把抢走了。
值班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上士?您还好吗上士?需要我帮您联系精神疏导吗上士?你要去哪儿上士?等等上士?”
回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值班医生眨巴眨巴眼睛,右手下意识往胸口摸,摸了半天没没到笔,才想起来之前夹在上边的那根儿就是刚刚被强人从自己手里抢走的那根。没有笔可用的恐慌瞬间俘获了他,不过好在他还没忘了正事,一边翻着桌面上的材料一边联通秘书处的内线。
通讯接通,秘书处话务员甜美的声音传来:“您好。”
“我没笔了……不是。”医生停住了翻找的手,让自己稳下来,“这里是第一招待所A区A单元A栋7层医务室,刚刚有个哨兵上士抢劫了这里。”
话务员小姐愣了一下:“抢劫了医务室?”
“是的。”医生扶住额头,“或者你喜欢洗劫?搜刮?总之就是他来我屋里一声招呼不打翻了一通。”医生难以置信地摊开手掌,“他还抢了我的笔?!”
话务员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梦幻:“您稍等,我马上为您向上级备案。请问您有受到什么人身伤害吗?”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关键是我的笔!”医生喘了口气,“他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神游的迹象……可他要是个正常人他为什么一言不发抢走了我的笔?”
话务员小姐安慰他:“您先不要着急,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这一边,舍夫飞快地奔回了房间,闯进了浴室。
崔万沙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遥控着舍夫蹲到他腿边,用那根让医生疯狂的笔在他大腿根那儿画了个标记。
“就是这儿。”
话音一落,舍夫感觉自己身上的精神操控一松,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看着双腿大张的崔万沙还有自己停在他大腿根的手,耳朵尖不免有些发红。
崔万沙不耐烦了:“你动不动手?你不动手我来了。”
舍夫赶忙打开医药箱,看着里面乱七八糟塞进去的东西不满了一瞬,取出清洁棉和消毒剂,凑近了崔万沙的大腿准备给他消毒。
一靠近,他就愣住了。
崔万沙惨白的大腿上布满了细小的纹路,看起来像某种伤痕愈合后留下的疤。
崔万沙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在堪吉斯受刑的时候我精神体自己薅自己鳞片在我身上形成的镜像伤害,还没讲到这儿呢,你赶紧的。”
舍夫顿了一顿:“你没拿麻醉药品。”
崔万沙想了想:“算了,懒得回去取了,直接来吧。”
“你不是具有了一部分哨兵的特性,触觉算吗?如果有的话,尖锐的切割刀和之后的疼痛可能会让你过载。”舍夫说。
崔万沙懒得和他废话了,这傻狗不想想他同时也是向导吗?索性直接操控着他胡乱擦干了水渍,喷了点儿消毒的,一刀下去,剜出个已经被包膜的芯片。
“哝,三十年前藏进去的,里面是我知道的西外林联盟基因计划的资料。”崔万沙说。
鲜血从他腿上的伤口流到水里,逸散出漂亮的红雾。恢复自主权的舍夫皱起眉头,干净利落地给他止了血,打上皮肤粘合剂。
“不起来。”崔万沙挥开了舍夫要抱他起来的手,“赶紧去给你们领导汇报吧。”
舍夫道:“现在你是我的第一负责对象,我要先对你负责。”
崔万沙转动黑色的眼珠看向舍夫:“讲个道理,我这么折腾你,你就不烦吗?”
舍夫道:“我的精神体是中华田园犬,它堪称是最稳定的工作犬。在几百年前,在古中国,它的一生几乎都是被铁链拴在某个角落,没有营养的膳食,没有任何医疗保障,无论风霜雨雪,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警戒。在这种情况下,中华田园犬仍旧保持稳定的身体机能和心理状态,您的要求,在我看来并不如何。”
崔万沙定定地看了舍夫一会儿:“难怪你哥进研究院,你来当大头兵,你就是没你哥聪明。我可没拿你当个玩意儿。”
舍夫面色不改。
察觉到舍夫没有一丝波动的情绪,崔万沙疲倦地摆了摆手:“离我远点。”
舍夫打开确认了一下时间:“三十分钟后我来接您。”
说罢,他整理好医药箱,把那块芯片装进医药箱自带的样品盒里,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浴室门。
他准备先把芯片送给刘院士,然后去还医药箱,顺便道歉。
结果一打开房门,外面围了一圈拿着各种家伙事儿的人,刘院士、副指导、总队长、第一支队的其他成员,还有那个医生,都赫然在列。
舍夫茫然了一瞬,先朝总队长副指导和刘院士敬了个礼:“上级好。”
“就是他!”医生在荷枪实弹的夏泽后面喊了一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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