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快说。”沈迟站在玄关处,冷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他下唇磕破点皮,尚未干透的血渍印在上面,平日里淡色的嘴唇此刻显得有些嫣红,衬衫在挣扎间变得凌乱,白皙的脸颊和耳垂因怒气染上淡淡红晕。
江厌注视片刻,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喉结上下滚动,抿着唇不回答。
沈迟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教训他:“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是巴不得被人看到吗,还是你想毁掉我,即使会毁了自己也无所谓?”
江厌无动于衷。
他更加生气,往房间里走了两步,大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是变态吗,你不是说恶心吗?”
“不恶心啊,”江厌扭头看向他,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他站起来慢慢朝沈迟靠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恶心,是不是小池哥把我带坏了,现在我也是变态了,你开心吗?”
“别在这儿变态变态的,喜欢同性或是异性只是个人选择,真正的变态是未经他人允许的冒犯,比如你刚刚的行为。”
“我冒犯到你了?”
“是的,”沈迟看着他严肃道,“你已经严重冒犯到我了。”
江厌看他这副正经模样,“嗤”了一声嘲讽道:“装什么,我不信你没和人亲过。”
清心寡欲二十多年的单身狗沈迟不语,只一味脸红,可以说是羞愤交加。
“不会真没吧,”江厌像发现新大陆,“难道我是唯一一个——”
“没事就滚。”沈迟忍无可忍。
人还是要知进退,江厌不想把人惹急,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两步说:“沈助教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就滚。”
沈迟被磨得没了脾气,生怕不按他说的做他又原地发疯,于是二话没说掏出手机点了通过。
江厌听到口袋里传来“叮咚”的提示音,满意地笑了:“真听话,我滚了,沈老师再见。”
他前脚出门,后脚门就在身后“啪”一声狠狠合上,可见沈迟被气成了什么样子。
江厌也不在意,点开新添加的聊天框发来一张贱嗖嗖的表情图。
沈迟独自站在客厅,闭眼连做几十组深呼吸,直做得眼冒金星胸腔发涩才勉强平复心情。
随后,他表情复杂地点开置顶聊天框,备注为“爸爸”的名下不断显示正在输入,但对话仍旧停留在对方那句“方便接电话吗”。
自从大一时沈易知无意在他上课时打进电话,此后他每次要联系沈迟前都会问这么一句。
沈迟拨通电话,问:“爸,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易知温柔的声线透过听筒传来,“就是问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沈迟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边拧瓶盖边说,“我……碰到江厌了。”
听筒里传来长久的沉默,沈迟踱步到阳台上,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通话还在继续。
“爸?”
“啊,在呢,他有为难你吗?”沈易知的语气里透出几分慌张。
沈迟避而不答,只是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他要来汐大。”
“我——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沈易知叹了口气,无奈道,“江维远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儿得的消息,当时他来问我,我明明按你说的告诉他你在沁北啊……”
“没关系爸,他没有对我怎么样,你放心吧。”
“其实,你走这四年,他过得不好,”沈易知斟酌着用词,“他恨江维远,也……也恨我,以前你在的时候,他受了委屈就往咱家跑,也算有个避风港,你一走他就没地方去了。”
“就算我在,他也不会去我们家。”沈迟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淡淡说。
“怎么会,自从你把他领回家,他简直把你当人生榜样来看,干什么都是‘小池哥哥小池哥哥’,跟对着别人的那副臭脸小倔样完全不一样,”沈易知边回忆边忍不住开口笑,“有时候我想,你干脆认了他当弟弟也挺好。”
沈迟无奈道:“爸……”
“可惜发生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我和江维远,两个糟糕的大人,影响了你们。”
“别说了爸……我现在挺好的,真的。”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小池已经四年没回家了。”
“又不是不见面,你不是暑假才来找过我吗,”沈迟有些歉疚,“这样吧,如果时间合适的话,国庆我回家。”
“真的?”
“真的。”沈迟舔了舔受伤的下唇。
沈易知高兴地拔高语气:“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反正也没必要再躲了。
他有时甚至搞不清自己在躲什么,躲江厌吗?还是自己不够磊落的心。
或许都有。
时隔四年,沈易知第一次对他提起江厌,也是第一次明确表达他有多想沈迟回家,不是相聚在异地,不是住在冰冷的酒店房间里,而是在沁北,蕴藏着他们六年美好记忆的家。
他突然觉得自己自私且懦弱,或许他从来没扮演好一个儿子的角色,他在沈易知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把他独自留在愧疚的漩涡里整整四年。
明明他只要说一句:爸爸,没关系,我离开并不是因为你,我和江厌变成这样也不是因为你。
但他恶劣地保持沉默,而沈易知则沿袭着往日的温柔,从不开口发问。
真糟糕啊,沈迟缓缓抬起头来,鼻尖酸涩,视线在斑驳的日光里变得模糊。
马上就是国庆,为了履行回家计划,沈迟忙得像个旋转陀螺。
他花一天时间梳理了整个学期的助教工作安排,并帮李导把手写教案录入成电子版,又花一天时间看完了李导留给他的论文,并就文章里的做图问题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李导震惊的同时连连夸赞:“你这个工作安排做得很细致,笔记也很工整,你这个方案也做得很好,很新颖。”
沈迟谦逊挠头。
李导轻轻问:“你是有急事要处理吗?”
不然怎么把一周的任务压缩到两天就完成了,还精神抖擞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个走火入魔的工作狂。
沈迟摇摇头:“也没有——我们国庆有什么任务安排吗老师?”
李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指指他笑道:“国庆想出去玩。”
“嗯,想回家一趟。”
李导摆摆手:“回吧回吧,这个国庆你们好好休息,老师不做坏人,哈哈哈……对了,我记得你是沁北的吧。”
沈迟笑着回答:“是的老师。”
“嗯,我记得,那位小江同学好像也是沁北人,说不定你俩能一起回家呢,有个伴儿,哈哈哈——”
沈迟干笑两声:“是吗,我不太清楚……老师,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作业要完成。”
“去吧去吧,对了,你也不要总独来独往,科研工作经过同伴讨论才能更好进行。”
“好的老师。”
“我的意思是,这不是快国庆了吗,你们师兄师姐组了个局,说你在群里没回应,发消息也不回,所以让我这个做老师的叫你去参加。”
沈迟大惊失色,慌忙点出群聊:“是吗,我没看见啊——”
好吧确实有,只是他这两天沉迷工作无法自拔,根本没怎么理会微信消息,别说群聊了,只要不是置顶,私聊他都没带看的。
“不好意思啊老师,这两天太忙了没看见。”说着,沈迟连忙点开聊天框,挨个解释道歉。
“小事小事,这种聚会偶尔参加参加挺好的,劳逸结合嘛,还能拉进组里关系,”李导喝了口水,笑道,“上次野餐你就没去,趁这次人全,你去了多喝两个,一醉解千愁嘛,想当年,老师我——”
李导一说想当年,半小时必兜不住,还好沈迟够有耐心,是个很好的听众,时不时能给出一些正向反馈,李导越说越起劲,直到口干舌燥,终于满足,沈迟一看表,好家伙,可以直接去吃午饭了。
其实沈迟不参加组内聚会是有原因的,起因是开学入组首聚,负责组织聚会的大师兄坐他旁边,席间对他照顾有加,时常招呼他吃菜,还有意无意打探他的个人情况。
沈迟本来觉得没什么,只当是大师兄想要了解组员个人情况,谁知说着说着就不对了——他跟着沈迟去了洗手间。
大师兄叫周逾衡,博一在读,从面相来看不像搞学术的,倒像是搞艺术的。
他留着长至肩膀的微卷发,脖子上挂一条银链,长度垂到腹部,眉毛浓眉骨高,眼睛不算大,但眼裂很长,薄唇高鼻窄脸,总体来说算个有特点的帅哥。
一起去洗手间倒是也没什么,但沈迟没见他上厕所,只是等在洗手池边上,见沈迟出来就插着兜看着他笑,边笑边说:“小沈师弟长得真好看,细皮嫩肉的,一点不像搞数学的。”
这话有点冒犯,沈迟脑子里雷达“滴滴滴”响,淡淡回道:“是吗,师兄看着也不像搞数学的。”
周逾衡来了兴致,笑着问:“哦?那像搞什么的?”
沈迟轻笑着扫了他一眼,心说像边界搞诈骗的,但到底没说出来,径直往外走:“该回去了师兄。”
周逾衡被他那一眼扫得一愣,狭长的眼睛亮了亮,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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