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颂之算是知道了——贺肖允看着是真温柔，训起人也是毫不留情。
贺肖允语气有种风雨欲来的平静:“基础学会了吗就隔着聊天，瞧你那没讲过话的样。我在忙你就不能自己在旁边摸索摸索？没点自主学习精神。”
又画板那夹上一张素描纸，贺肖允递给他几支笔，示意道:“你随便在这间屋里找个东西画，我先看看你水平大概在哪。”
“哦，”画室的铅笔样式多种多样，凌颂之甚至没搞清楚改用哪支。
说实话，凌颂之上一次能和画画扯上关系，还是在上一次数学题画辅助线。
凌颂之对美术一窍不通。怕挨批，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画了一棵树，树枝挂超简易版秋千，火柴人在秋千上站着。
觉得画面太空旷，还添加了蓝天白云。这些东西加在八开的纸上显然不够，所以凌颂之又画了蝴蝶、鸟、老鼠、兔子、鱼……的简笔画。
满满当当一页动物世界。
贺肖允他妈感觉自己眼睛受到了污染。
这幅画水平大概和他七姑表舅那幼儿园在读的外甥是同一批次。
“你就从最基础的苹果学起吧，”贺肖允沉重地捏捏眉心:“你看好了，我就教一次……你记得住吗？算了你把手机打开来录像。”
贺肖允边画边讲解，为了照顾零基础学员，特地将速度放慢。十五分钟，一个惟妙惟俏的苹果跃然纸上。
贺肖允放下笔:“懂了吗？”
“懂了，”凌颂之学会了，手指在屏幕录像键轻轻一摁，关掉录制。
“懂了就好，”贺肖允说:“你再画一遍。”
笔重新到了凌颂之手里。凌颂之脑子看会了，但手和脑子可能不在同一频道，画出的东西在贺肖允看来一言难尽。
所幸步骤无错，勉勉强强有个苹果样。贺肖允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直将凌颂之留到凌父来接。
天色昏暗，六点的晚霞晕着微红，落日半遮在青山后，贺肖允关掉了画室的灯。
“画技要多练，我给你布置个任务，今天周一，到周日前，你画五张苹果，拿到画室。”
凌颂之咂舌:“五张？”画一张已经够呛了，还他妈要画五张，这是要他命啊。
贺肖允想了想:“算了。”
凌颂之以为有什么转圜的余地，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贺肖允继续说:“五张画拿来拿去的太麻烦，你不是和你师兄同一所高中，你到时候下几层楼带过去给他看就行。让他给你指导。”
凌颂之:“……哦。”
“上面是你师兄微信，下面是电话号码。”贺肖允抽面巾纸，用水笔在上面艰难写下两行数字，塞过去:“微信没通过就直接打电话。”
凌颂之随意把纸往兜里一塞就忘记了。再次想起来，是凌父在燕城二中高二年段办与里面的老师沟通。
少年等得无聊，靠在走廊围墙边戳点着屏幕。夏夜的微风带着闷热，凌颂之往距离最近的一件教室后门处挨近了些蹭空调。
燥热稍微散掉一点。凌颂之照着纸上的数字一个个输入到搜索栏，申请添加了迟砚青为好友。
晚自习，迟砚青坐在课桌半小时没解开一道大题。
桌洞内轻振一声，迟砚青转着笔又和那道数学题僵持几分钟，放弃地去够手机。
前桌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闻声转过身:“我靠，刚刚找你打牌，你说第一二节晚自习要好好学习，第三节再来。现在你掏出手机，我学习的热情一下子被磨没了。”
“啧，”迟砚青输着密码，眼皮也没抬:“某位伟人曾说过，人在专注干一件事的时候是听不到外音的。你对作业心不诚，怪我？”
“高二的卷子太他妈难了，能对这玩意心诚的是牲口吧？你去超常班或许能找到牲口，但你看我们班，有看上去特别特别热爱学习的人吗？没有。”
第三组第一排，他们班的班长。十六班唯一对学习抱有较大热情的同学，已经将作业全写完趴下睡了。
严格来说，是将作业自己会写的那部分写完了。不会做的部分仍空白着。
讲台桌空空如也。这节晚班是班主任的，他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全名唐卫东，以往轮到他看班是一定会坐讲台上等人问题。
今天却不在。
黑框眼镜的男生怅然:“这个复杂成这样的几何真的是给我们做的吗？老唐真的没错发成高三的卷子？”
“话说老唐怎么不来啊，我特么第一题就不会。他不来谁教我做题。”
“你手机没有作业帮？”迟砚青听着前桌吐槽，点开微信，发现只是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人:凌硕。
迟砚青拇指左右犹豫了两秒，最终在同意和拒绝之中选择了同意。
迟砚青过去太久才通过，凌颂之已经闲得把微信头像昵称都大换样。
起初凌颂之没找到自己心仪的图片，看了看相册。翻到刚才画的动物世界。
他觉得这张画很有纪念意义，就手指一勾将它换为头像。昵称也换成自己名字首字母缩写——LSZ.
迟砚青通过了好友申请，对面又迟迟不发消息。他不耐地等待五秒发过去一个问号。
inkstone:“？”
凌颂之礼貌地回赠他:“？”
“你找我有事？”迟砚青看着那个问号，安静两秒发。
凌颂之:“现在没事。”
inkstone:“那你加我微信干嘛？扩列？”
凌颂之:“贺老师没跟你说？微信是他推给我的。”
inkstone:“他又要使唤我干什么？”
凌颂之:“他给我布置了作业，让我画好拿过去给你让你指导。”
“……”迟砚青沉默许久，“我们互删吧，你拿画室去给老师看，就说我微信没通过。”
办公室几说话声越来越近，听声音大致有个老师和凌父一起出来。
凌颂之打字速度还行，赶在有老师出来前把字打上:“似乎不太行，贺哥他把你电话号码也一起写给我了。”
迟砚青:“……”
凌父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位中年教师。他们出办公室前几秒，凌颂之就上道地把手机往口袋里藏了藏。
那老师不算太老也不算太年轻。四十来岁左右，发际颅顶略高，不大慈祥，多半是教理科的老师。
凌颂之也是高中毕业过的人，文理科老师身上的特质凌颂之自认还是很容易分清的。
然而他也没猜错。老师出来就跟凌颂之自我介绍，微微地挤出笑:“我是你的新班主任，姓唐。教的科目是数学。”
“唐老师好，”凌颂之尊敬地问好，垂眼看唐卫东手上抱着的高二数学教辅，问:“我在几班？”
“十六班，”唐卫东轻轻抬颚:“就你后面这个班，我以为你站这么近已经知道了。”
凌颂之点了下头。
“宿舍让林叔帮忙收好了，晚上放学可以直接过去住。”凌父看了眼手机，感觉赶时间的样子:“爸爸有急事就先走了。”
凌颂之不是原主，巴不得凌父快点走。他生怕多和凌父相处一会，凌父就发现自己儿子被外来的孤魂野鬼俯身，家法逼迫他说出凌硕的下落。
凌颂之懒懒地“昂”了一声。凌父身影消失在黑夜的拐角，少年目光又移回老唐身上，不由地一愣。
后面围着三四个同学，男女都有。一个劲地伸长脖子扩着耳朵拼命想听八卦。
大约是刚刚和老唐凌父讲话，窸窸窣窣的，把靠窗和靠后门的同学吵了出来。
“都围在这干什么？”唐卫□□如其来原地转身，打了他们措手不及:“上课时间随意走动，回去每个一千字检讨明晚放学前交到办公室。”
“别啊，”有个戴黑框眼睛男生本来都想折回教室，听见一千字检讨又返了出来。
抱着罚都罚，不八点卦太可惜的想法。黑框眼镜男生赔笑了下:“老唐这位小同学谁啊？一中的校服……你儿子？”
“不是，”唐卫东脸色一黑，嗓音沉沉:“先回去坐好，等会就知道了。”
唐卫东将他们驱赶回座位。带凌颂之从后门进去。室内空调温度开着最低的十六度，从外面进来温度差一下就上来了。
凉凉嗖嗖，教室超半个班的学生都披上了秋季校服外套，冻得手缩在袖子里，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将空调调高。
唐卫东重重咳了一声:“大家转到后门来，打扰大家几分钟时间。”看基本都转回来，唐卫东拍拍凌颂之介绍:“这是凌硕，从今天起是我们高二十六班大家庭中的一员了，大家多多关照。”
“哇靠，”凌颂之听见有人大声嘀咕，“这么帅不要命了？”
“就是就是，本来我的颜值能排到班上第五，现在好了，掉出前五了。”
“看着好清秀啊，像学霸。不过学霸好像也不回来十六班。”
凌颂之像是被打了聚光灯，全班的目光都汇聚与此。凌颂之没有因为同学调侃探究的目光紧张，甚至他都没注意到他们视线。
凌颂之看着后门倒数第一排的男生，眼神难得不可思议。凌颂之在穿书后都没露出的眼神。
迟砚青靠着椅背，同样回望着少年。一群人跑出去围观时，迟砚青因为坐的位置好，不用起身也能听清他们讲话。
直接就靠在椅背上听八卦了。迟砚青刚开始只是觉得听到的声音耳熟，直到看清这位少年的脸，才敢确定。
迟砚青脸上没过多表情，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T恤。此时正懒洋洋地转悠着笔。
凌颂之和他对视了好几秒。书里的世界小得有点过于离谱了。
“凌硕你就坐……”班里就迟砚青旁边有现成的空座，但迟砚青因为旁边没人坐，一个人独占了两张桌子，空桌上拥挤地堆着书。
唐卫东指着那堆书:“迟砚青你把你的书搬走，腾位置给新同学。”
迟砚青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瞥了眼那城墙高的书:“那我的书怎么办？”
他之前仗着有两张桌子，空间大，什么书都往教室堆。教辅画册都有。现在只有一张桌子，书没地放。
“先扔地上去，之后再慢慢找时间搬走。”唐卫东指了下空角落，道。
迟砚青啧了一声，嫌弃道:“地板脏死了。”
看他不情不愿，唐卫东不得不拿出教师威严，“书重要还是新同学重要？”
迟砚青满脸你问什么废话:“当然是书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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