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丝质睡袍，腰带随意系着，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湿漉漉的黑发还滴着水，几缕不羁地贴在饱满的额角，显然是刚刚沐浴完毕。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深夜闯入者惊扰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欠奉。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不起波澜，只是淡淡地看向时陈，以及他身后那个还在不断灌入冷风的巨大破洞。
警笛的嘶鸣，玻璃的狼藉，凛冽的夜风，还有闯入者一身戾气的黑影——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荒诞而暴烈的画面，而他，时谈叙，如同画中唯一静止的、格格不入的中心。
“十年不见，”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穿透了刺耳的警报声，清晰地落在时陈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谈论天气般的随意，“见面礼很别致。”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碎玻璃，最终落回时陈脸上，平静无波，“砸玻璃，比小时候砸花瓶，进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浸透了毒液的针，精准无比地刺进了时陈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深处！
十二岁，钻石胸针，栽赃，鞭子……那些刻意尘封的、血淋淋的耻辱瞬间翻涌上来！时陈的瞳孔猛地收缩，下颌线瞬间绷紧如刀锋！一股狂暴的戾气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闭嘴！”时陈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而危险，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他猛地向前一步，靴子狠狠碾碎一片较大的玻璃，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时谈叙，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姿态！你以为送点‘肾源’，就能让我感恩戴德？就能抹掉你们时家欠下的血债？！”
时谈叙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了从破洞吹进来的、带着湿气的冷风，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拢了拢微敞的睡袍领口。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优雅，却更激怒了时陈。
“血债？”时谈叙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探究，“比如？”
“比如我妈！”时陈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激起回声，又被尖锐的警报声吞没，“比如我！我们母子在你们时家眼里算什么？！是随时可以踩死的蚂蚁，还是用来彰显你们‘慈悲’的玩物？！时谈叙，你告诉我！”
他再次向前逼近，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意，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就在这时，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电棍，神色紧张：“时总！您没事吧？！”
刺目的手电光柱瞬间打在时陈身上。
时谈叙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保安。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时陈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年轻脸庞上。他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出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警报的噪音。
保安们愣住了，面面相觑，看着满地狼藉和明显带着危险气息的闯入者，又看看平静得可怕的大老板。
“时总，这……”
“我说，出去。”时谈叙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了几分，“把警报也关了。吵。”
保安们不敢再迟疑，迅速退了出去，并很快，那令人神经崩溃的刺耳警报声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夜风穿过破洞的呜咽，以及两人之间沉重得如同实质的呼吸声。
猩红的警灯依旧在闪烁，将时谈叙半边脸映得如同鬼魅，另外半边则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向前走了两步，绕过办公桌，停在时陈面前一步之遥。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时陈是冰冷的愤怒和夜露的湿气，时谈叙则是刚沐浴后的水汽和一丝极淡的、沉稳的雪茄余味。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时陈紧握的、指节泛白的拳头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那双燃烧着恨意与倔强的眼睛。
“想要什么，”时谈叙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可以直接告诉我，阿陈。” 他顿了顿，补充道，“砸玻璃，成本太高，也不环保。”
“阿陈”这个久违的、带着亲昵意味的称呼，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时陈的心脏！他猛地一震，眼底翻涌起更复杂的风暴。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被这称呼勾起的、遥远而模糊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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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砸窗事件后，时陈公寓的邮箱里，安静地躺着一张没有署名的支票。
数额巨大，足以覆盖陈霜最顶级的医疗费用，甚至绰绰有余。支票下方，用钢笔写着一行遒劲的小字：「医药费。无关施舍。」
时陈盯着那行字，指关节捏得发白。
最终，他没有撕掉它。为了母亲，他收下了这份带着屈辱的“馈赠”，将支票狠狠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最深处，如同埋葬一颗毒瘤。
但这笔钱，并未浇灭他心中的火焰，反而添了一把柴。他需要更直接、更致命的方式来掌控局面，来窥探那个永远深不可测的时谈叙。
一周后，时氏集团总部大楼地下停车场。
时陈坐在他那辆低调的黑色跑车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他穿着维修工的连体服，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下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电梯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拉紧的弓弦。
终于，目标出现。
一个穿着灰色工装、背着工具包的男人快步走向一辆不起眼的银色轿车。
那是时谈叙其中一个日常使用的司机，老周。一个沉默寡言、背景干净得像张白纸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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