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斑驳的纹路里,透出一滴滴晶莹透亮的水珠,从上至下滚下来,打在阿香的眉间。
“哎呀,你你你,倒是很精准,专挑画笔着墨处。”阿香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另一只脚还在大堂里,今日她要去“文渊书局”查查书,顺便逛逛集市,为此,特意添了个淡妆。
今日的眉毛浓淡相宜,亦是前两日柳摇金新送给她的远山黛。
阿香想着下雨天出门不耽搁生意,只是自己撑把伞,小心些罢了,没曾想自己刚出门便被檐角的水珠砸回去,重新描妆。
周越在旁不动声色地将阿香大清早的“灾难”尽收眼底,却面色如常,亦未说替她添补一二。
沈书韫笑了笑,“看看我们这个臭美的小妮子,现在好了吧。”
屋里传来阿香嗔怪的语气,“沈娘子,姐姐,你就是这么幸灾乐祸嘛?我为了谁?哼!”
嗔怪不停的阿香站在角门,手里一手拿着小铜镜,一手拿着画笔,细细添补。
沈书韫正在一旁整理书架,新印的书册到了,她和周越正在一一清点,准备上架。
门口突然窜出了一位不速之客——通身黑色的猫咪,它从矮竹里跃了过来,四只猫脚合并一起,蹲在窄边儿门槛上,朝里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两眼正在忙碌的二人。
它似乎一点亦不害怕大堂里的人会驱逐它,不怪其挡路,不过“好猫不该挡道”!
“小黑。”周越看见猫咪,轻声唤一句,露出久违的一瞬笑容。
为了让它能安然在门槛上惬意一阵,沈书韫眼神示意两位不要出声,阿香亦比划着她还要出门,而沈书韫却比划回应再等等。
“蹦!”一声响。
沈书韫转眼看过去,一从官兵齐刷刷鱼贯入了书铺,亦就在同一时间,黑猫受惊,一头撞上门板,从窄缝跑了出去。
还有一些官兵留在了“泰山石敢当”旁边,今日之所以相对清闲,阿香还可以出门溜达,全赖天公作美,下了雨。
不过,七月的雨总是出人意料,一会儿雨后天晴,一会又乌云密布,仿佛和临京要出门之人“躲猫猫”似的玩起了“捉迷藏”,游戏人间。
这会儿,天上雨丝如织,将永福坊一带的青石板洗得水汪泛亮,仿佛要将整个夏日都氤氲一身湿润。
看着雨中站立的官差,再看向已迈入大堂的官差,还等不及沈书韫开口,一个似曾相识的官人出现在了矮竹处,径直走进书铺。
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面前站立的男子,三十岁左右,面容冷峻,腰间绣春刀寒光凛冽,“锦衣卫办案,其余人等速速离去,这里只留下掌柜!谁是掌柜?”
男子语气里全是冷静理智,活像一个工具人,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清一色的面部表情,就连微表情都未曾变化。
书铺内,阿香面色局促,一脸恐慌,手里的铜镜亦吓摔至地面,砸了个粉碎。一旁的周越看了一眼阿香,再扫了一眼官差,眼里没有一丝害怕。
反而在沈书韫眼神示意下,拉着阿香三两步跨出来书铺,直奔“梅花苑”,可还未刚到“梅花苑”,阿香扭头回了书铺隔壁……
沈书韫不知自己所犯何事,自从来临京,除了上次在文渊书局见过这般阵仗。
自己的书铺里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大 “排面”,心里猛地沉了下去,可面上仍努力保持镇静。
她轻抚了两鬓散落的发丝,缓步走向为首的官差,福身行了一礼,“不知各位大人光临小店有何贵干?”
为首的锦衣卫,冷冷地扫视了书铺一圈,眉峰双立,目光好似锐利的寒光刀剑,“有人举报你这里私藏**,奉指挥使之命特来搜查。”
在南朝,临京城东西南北中,各设立了兵马司,合称“五城兵马司”,他们主要的职责,就是维护城市的治安、秩序和城市治理。
“七雅书铺”属永福坊管辖,划分为临京西南片区,总体还是归属于西市管理,倘若在这一片出现市面纠纷、打架斗殴、疏浚沟渠等,应属西城兵马司负责。
可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出现,直接绕过“五城兵马司”任何一司,直接由皇帝的专办——锦衣卫出面解决。
“**”事关南朝思想统一,一个国家倘若思想上没有做好战略上的统一工作,那就意味着给“反对者”留下滋长空间。
皇帝在位这么些年,虽然向来大力发展文化事业,繁荣书坊建设,鼓励书铺经营,最大程度推广刻板自由,像民间兴起作为消遣打发的话本,就并未严格纳入刻板审查流程。
可一旦涉及反南朝、反国策或者反指令的相关书籍,亦都会被扣上“**”的帽子。
书籍是思想文化最高效的载体,一旦在这方面疏于管教和把控,皇帝深知自己一手缔造的国度,将会很快四分五裂,成为周遭虎视眈眈之人的囊中之物。
因此,皇帝命令禁止不得刻板发行相关书籍,一旦发现有人违法法令,直接由锦衣卫参与调查,压根不需要经手“五城兵马司”再层层上报。
“七雅书铺”被人举报私藏“**”,自然这锦衣卫就出现在铺子里了。
听到锦衣卫的人这么一说,沈书韫脱口而出,“**?”她眉尖拧成一点细微的凸起,晕开淡淡疑云。
“还请大人明鉴,书铺一向遵守律法,所售之书皆有官府批文,又怎会私藏**?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亦是不敢的。”
为首的锦衣卫,一声令下,“搜!”
通身飞鱼服的锦衣卫,如大燕排列一般,整整齐齐甩开,就着大堂现有的书架、账台,以及后面的刻房、卧房都粗暴地一番搜寻。
而每搜寻一处,地上便横出一片狼藉,眼看着刚到的新书才整理归类,转眼又遍地凌乱。
珍贵的古籍散落一地,有脆弱的还被摔掉了书页,靠近刻房的书架,亦被粗暴地推翻。
要不是看到小店实在是空间有限,估计这些人会将所有书架推倒至地。
笔墨纸砚亦从抽屉里被抓了出来,扔到账台和地上,沈书韫看着自己精心整理的书册被如此糟蹋,心如刀绞,只能默默咬紧下唇,握紧拳头,任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俄而,沈书韫壮着胆子,语气有些激动,“大人,若无实证便如此搜查,未免......”
沈书韫开口,话音未完,为首的锦衣卫一个凌厉的眼神将她打断。
“掌柜的。”为首的锦衣卫声音低沉而危险,“锦衣卫办案,还轮不到你一介商女置喙。”
就在这时,另一名锦衣卫从刻房跑出,手中举着一册蓝皮书籍,“找到了,大人!”
为首的锦衣卫接过书册,翻开扉页,眼中寒光一闪,“《海脉国土》,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谤书,私藏者与谋逆同罪!”
沈书韫看向那本书,有些陌生,她不曾经手,怎会在自己的书铺里?
像这样的书,她沈书韫是断然不会让其出现在铺子里。
书里记载了南朝和海外的一些见闻,记载了一些本国和西洋诸国,有关器物的制造之法 ,这确实是官府严令禁止售卖的书目之一。
可沈书韫清楚地记得,从前她只在通县时见过,从通县来临京并未带走这本书,更不可能将其售卖?
难不成它自己长了脚翻山越岭地来了临京?
“大人容禀。”沈书韫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尽量保持冷静。
“此书,奴家先前曾于老家通县见过,可并未带至临京,更谈不上将它私藏于书铺还将其售卖,大人您可以查查书铺的账目,绝无此书的售卖记录,我想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为首的锦衣卫冷声一笑,“私藏**亦是重罪,来人!将书铺查封,带沈氏回去问话。”
两名锦衣卫就要上前拿人,沈书韫后退一步,直接靠在最近书架边沿,双手扣住木架竖条。
“大人且慢,首先,这本书并不是我铺子里的书,与我无关;第二,这本书,里面的内容不过就是介绍了本国和海外的一些风物,并无违禁之言,何以就成了谤书?”
此时,门外突然围了几人,其中就有甄掌柜,他一脸得意地站在门外,似乎来了有些时间,插了句嘴。
“大人,这个婆娘就是伶牙俐齿,很是难缠,切莫着了她的道,你听听,她对里面的内容可以说知之甚深,如果她不知晓此书,又从何处知晓其中的内容?”
要不是见沈书韫极力辩驳,甄掌柜恐怕是不会出现在人前,可正是他的出现,沈书韫亦明白个七七八八。
这根本就是明晃晃的栽赃陷害。
情急之下,沈书韫亦知道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既然是**,自己是断然不能翻看,可她很快平复了心急,回应道。
“回大人,家父在世时曾为晚辈讲解过书中的内容,书中不外乎讲述了本国的四大发明,还有西洋诸国的船坚炮利,西洋的东西于南朝只有裨益,并没坏处,奴家认为,此书被列为**,实在是不应该。”
这话一出,给了甄掌柜更多的把柄,亦给锦衣卫定其罪多出一条理由。
“住口!”
各位读者宝子明天见,可以给我评论,捉虫,助力码字,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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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长了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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