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京城内,暑气升腾,到处水深火热,一群人穿梭于各个坊市之间。
“阿婆,请问你们家有旧门板嚒?”
“婶子,请问你们家的木板,类似门板,可有闲置的?我们这里可收回。”
“我给你银钱,你把你家门板卖给我!”
“我家门卖给你了,我家就只能敞开勒,不行哩。”
“谁家没事卖门,想银钱想疯了嚒。”
“我给您拆门!”
......
杜小五带着一群小伙子穿梭在各大巷子里。
“七雅书铺”后院原本是用作休闲地,如今除了周越的卧房出来留一条空隙作路,其余都浸泡在刨木花儿里,之前安桌子的旁边,曹叔正卖力地将各种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门板,用推子将它们一一推得光鲜亮丽。
刻房内有两名招揽的刻工,再加沈书韫,三人一起将一块一块已推磨好的木板,用刻刀严肃稳重地刻下一个又一个字。
《案中姻缘》刻板就这样开始了,利用门板作刻板的方法,是沈书韫想出来的,市面上能够想到的办法,通通失去作用。
天要亡人,人不得不亡,可这次仅仅是书行要折磨沈书韫,谈不上老天爷的责难,更何况,困难面前,沈书韫一贯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临京城那些闲置门板,既是闲置,那就说明已经用了一些年生,成为了一块经过足够风干过的木板。
对于刻板,有时为了能让一块刻板风干,通常都需要提前几个月开始准备。
倘若没有有风干过的木板,就有很大可能受潮后变形,影响刻板,又影响印刷,现在好了,现成的风干木料。
书行的议事堂内,谢行首手里握着一杯茶盏,迟迟未送入嘴边,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一整个枣糕头从面部到头部都红彤彤的,“没想到沈书韫竟然想出这般馊主意。”
底下坐着隆德书坊的赵掌柜,还有博雅书坊的周掌柜,赵掌柜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来这个娘子不是个简单人物。”
周掌柜朝着地面唾了一口,“她都能获得陛下的夸奖,还能简单?”
“‘文渊书局’为临京城输送了不少人才吧,还年年义务去修学舍,咱谢行首除了礼部嘉奖过,什么时候获得过陛下嘉奖?”
两位掌柜分别于西侧下首位坐下,就“七雅书铺”为了刊刻话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令二人为谢通明打抱不平,不住地愤愤交流。
两位的话无一不传入谢通明的耳朵里,谢通明反倒即刻收起了自己的怒意,轻轻啜了一口茶,茶盖不小心碰至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旁的高管事手里拿着一本缎面簿子,谢通明接过后,细细翻阅,里面记载了沈书韫派人去过的每一家茶肆酒楼。
“二位掌柜,今日邀请大家来,主要是一件事,‘七雅书铺’眼看着就要跻身临京城有名有号的书铺里,二位可有什么想法?”谢通明笑眯眯地,伸手扶了扶自己宽大的下颌,两眼放光看向底下。
隆德书坊的赵掌柜,一时语快,“我一开始就反对女子进入书行,这个妖女还做新书,照此下去,简直是对我书行的亵渎,我坚决反对!”铿然有力的声音,飘荡在议事堂内。
博雅堂的周掌柜眼下一声不吭,面对行首的询问,不知如何作答,但以他多年以来对“文渊书局”的了解,只要“文渊书局”做的书,那别的书坊最好别沾染。
一旦沾染,过段时日,与它抢书源的书铺或书坊不是中途被迫转手,就是倒闭,所以,他的书坊从来不会和“文渊书局”对着出书。
眼下“七雅书铺”要出的话本,亦不是“文渊书局”能看得上的,为何谢通明对那女子有如此大的意见?恐怕还另有原因。
周掌柜不慌不忙地说了句,“行首是我们的引路人,行首的话就是铁令,我‘博雅书堂’定全力追随。”
等于说周掌柜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表明了自己誓死追随的态度。
谢通明接过高管事递来的“凌寒独自开”题字扇,自顾自地摇,语气故作深沉,“作为行首,要对整个书行、整个大小书商负责,按照‘七雅书铺’一意孤行出话本,最关键还不让书行参与这等行径,我作为行首不得不管呐。”
一番话说下来,在两位掌柜面前倒尽了自己作为行首的胸襟、格局、情怀与责任、以及对书行未来发展的忧虑,还有对沈书韫这种女掌柜的关切与担心。
“你们何时见过书行出现过女掌柜的?”谢通明滔滔不绝之后,突然向二人反问了一句。
周掌柜顿时将话接了过了,“女子本应该相夫教子,你看,现在出书亦只能往俗物上面去下歪功夫,恐怕临京城的文化氛围都要被这样的女子破坏。”
“亦不知当初陛下为何......”隆德书坊的赵掌柜正要将这话说完,谢通明一声咳嗽,“咳咳咳,小心隔墙有耳。”旋即瞪了一眼赵掌柜,赵掌柜当即明了,伸手轻轻捂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行首,那我们如何替书行出一份力?”周掌柜快语问了一句,眼神中露出要将千刀万剐的狠厉,一旁的赵掌柜亦点头附和,三人目光彼此流转,心照不宣。
谢通明“哈哈哈”一声敞亮笑了出来,“女人家的眼见着实局限,我们为何不静观其变,让她大胆去做。”
这一声笑突然笑蒙了两人,两位掌柜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转而亦不明所以跟着附笑了两声,“行首好雅量。”周掌柜补了一句。
谢通明一只手手里磋着两个圆滚滚的玉石,打着旋儿,挥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去,临走时,交代了一项任务给两人。
从两人惊恐的表情中,应该是一件不简单事。
近日来,沈书韫没日没夜地泡在刻房内,可“七雅书铺”的位置实在是太局限了。
一日下午,沈书韫提着一壶陈年老酒,还有一块猪头肉,一只香喷喷的烤鸭,以及几本书绕过永福坊,往朱雀街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阿香与沈书韫就到了盲伯处,刚走到门口,窗棂外透出沈书韫的身影,阿宝即刻放下书册,绕过角门来到大堂,再急冲向沈书韫,一不小心,还将沈书韫撞了个满怀。
沈书韫双手捧起阿宝的小脸蛋,笑眯眯地看向他,“我们家阿宝好像长肉肉了。”
阿香最见不得沈书韫与阿宝这般亲近,看一眼酸味儿蹭蹭窜上来,没好气地,伸手过去拉开两人,”喂!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嘛?亏你还是盲伯的弟子,念书念叨牛屁股里了么?”
阿宝一向性格温顺,听见阿香姐姐这么说他,他自然也就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双手,顺势接过沈书韫手里提着的东西,想要帮她分担。
“还是那么懂事,不用,你好好读书就行。”沈书韫温柔地看向他点头示意。
此时,盲伯亦由小童搀扶着来到了大门处,“是沈娘子来了!”
“盲伯,好久未见,前段时日实在是太忙了,对不住!现在才来看您。”沈书韫每次见到盲伯都有一种特别安稳踏实的感觉,好像天底下没有他不知,亦没有他不晓的。
沈书韫能将阿宝安心地放在盲伯处学习,亦是因为盲伯虽然眼睛看不清,但对四书五经之类科考书籍烂熟于心,甚至倒背如流,如此,对阿宝是极为有利,好在盲伯愿意收这个天资甚高的小徒。
唯一可惜的就是阿宝写的字,没办法亲自接受他老人家的审视,但按照阿宝这样的年纪,遇到这般奇能异士一般的老师,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福分。
阿宝在盲伯这里学习的一切开支,每次沈书韫都会变着花样给到位,阿宝是她来临京最早的小伙计,不少时日接触,早就把他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
更何况茶摊阿婆到现在,每日依旧会送来两杯清茶,以示感谢。
每个人表达感谢的方式不一样,有时候接受别人发自内心的感谢,何尝不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堂内窗明几净,日头虽热了点,可盲伯这里倒也清凉,沈书韫端着一杯小童递来的清茶,可她心里装着事,看了一眼茶,眉目之间很快就流转出忧虑,还不知如何向盲伯开口。
盲伯似乎察觉到沈书韫与往日来此处的不同,“沈娘子是否遇到什么棘手之事?不妨说出来,老夫或许能帮上一二。”
未等自己开口,盲伯倒先询问了,沈书韫轻轻放下茶盏,身子向盲伯方向侧了侧,“确实有事想要请教盲伯,近日书铺打算做话本,刻板材料是到位了,可要在十天之内将整册书的内容刻出来,凭我一个人再加请来的两个刻工,我们三个人,想要在十天之内完成刻板,几乎不可能。”
“按照刻工量算,怎会完不成?”盲伯反问了一句。
“因为我们这册书里还有插画,所以,我们三人中需要有一个人全程刻插画,亦就增加了工作量。”沈书韫语气虽不疾不徐,但声音还是有些沉重。
盲伯捋了捋稀松的胡须,笑了笑,“娘子,你要学会借力!”
明天见噢。[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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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人要学会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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