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羽在这间屋子里醒来，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这次她没有再很快昏睡过去，四肢像被禁锢住难以动弹，她仰卧在床上头冲着天花板，终于努力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屋子里黑暗阴沉，透过微弱的光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寓，装修虽简洁，但看起来并不是普通工薪可以消费得起的水平。
她惊慌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直到双手双脚渐渐恢复知觉。
她努力起身，手上传来一阵酸痛，原来是手背上的针管在作祟。
她另一只手撑在床上缓缓起身，努力坐起身体。可抵不住头部一阵眩晕，她躬着背大口喘着气，缓解了好一会儿才再次睁开眼，继续打量这间屋子。
装修简单，没有过多华丽的修饰，客卧一体的结构更显得房间干净简洁。房间正中间的墙边坐落着淡蓝色的布艺沙发，那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针管拔下，艰难起身扶着墙壁，向着床边的窗外望去。
窗外乌云密布，映入眼帘的是冻结的江水，以及横跨江水两岸的大桥。
这个大桥她知道的，连城有名的城桥，那眼下的河就是护城河。护城河地段的房子？她更加确定了这间公寓的不菲。
“我在连城？”江芷羽忍不住自问道。
或许是窗外的磅礴景象打通了她的感知，也或许她盯着窗外走神了过久。
她的头部不再疼痛剧烈，鼻尖流淌着房间里清香的气味，与此同时，一阵紧急的密码锁提醒声在公寓门口处传来。
江芷羽闻声转过身去，攥紧拳头，紧张看向门处。
“请输入密码。”冰冷的女声机械地提醒着门外的人，毫无感情的提示音却惹得江芷羽心跳提到嗓子眼。
“您的密码输入错误，请重新输入。”虽一门之隔，门外的气氛像洪水猛兽将屋内吞噬。
砰！门像安上弹簧一样弹开。
阴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伫立在门外，江芷羽慢慢向后退，双手摸索着可以用到的武器。
门口的身影站在原地十几秒，突然急促地向她走来，还没等她看清那女人的脸，便被那身影拥入怀中。
江芷羽努力挣脱，大概是刚醒来，身体无力四肢依旧酸痛，无法挣脱她的拥抱。
她只好妥协，僵直地站立在原地任对方紧紧地环抱着她。
“你终于醒了……芷羽。”声音急促却疲惫。
‘这个人……知道我的名字？’
逐渐收紧的手臂将江芷羽从疑惑中拉回，此刻她抱住喘不过气来，她咳嗽了几声，努力发出声音：“你……好，请问您是？”
怀里轻微抽搐的身体慢慢停下，那女人缓缓松开江芷羽。
即使光线阴暗，她仍能感受到对面昏暗视线下美艳的脸。
江芷羽努力睁大双眼，只是事与愿违，她视线逐渐模糊，直到彻底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江芷羽是被浓烈的消毒水味刺激醒来的，醒来时耳边伴随着走廊里嘈杂的脚步声，眼前是洁白的墙壁。
这是医院，刚刚她晕倒了。
“你醒了？“一阵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
江芷羽努力转动头部向声音那方看去，一个美艳的女子坐在一旁盯着她，她化着浓妆，与这医院格格不入。
江芷羽看着她，那身形与刚刚公寓的女人十分契合，江芷羽蹙起眉头，发白的嘴唇缓缓开口“这是医院吗？您是？”
女人平静的双眸泛起一丝涟漪：“我叫楚悠。”
她顿了顿，轻轻咬着嘴唇，迟疑地说道：“我，是……你的朋友”
“楚……悠？”江芷羽努力回想这个名字，可紧接着伴随而来的却是一阵头痛。
“你失忆了，所以你记不得我。”对面徐徐诉说。
“失忆？怎么……”
“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也许是暂时性失忆，也许是永久性失忆。”楚悠不等江芷羽的疑惑，自顾自地说道。
“可是……”
“是因为溺水而失忆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那我躺了多久？”
“三个月。”
“是你在一直照顾我吗？”
楚悠轻轻地点了点头：“我雇了人照顾你。”
“真的谢谢你。”江芷羽努力朝着楚悠的方向点了点头，以表谢意。
楚悠微微抿起嘴，不带一丝感情继续说道：
“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家？”江芷羽喃喃自语。
说到家，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穷荒的乡村、永远堆积着杂物和粪便的院子、扫不完的落叶、干不完的家务活、冷漠的父母和痴呆的哥哥……还有东边小屋的窗户上那双绝望又明亮的双眼……
楚悠见眼前人思绪似乎飘走，转而急忙开口解释道：
“你别误会，不是我们的家，是我的家。对不起，是我没有说清楚。”
江芷羽努力坐起身体，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我们是朋友，但住在你的家里是不是太麻烦了。”
楚悠挺了挺身子，眼神坚定语气更像是质问：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儿？”
这一句噎得江芷羽说不出话来。是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连城醒来，为什么会和眼前这个女人认识，甚至成为朋友。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江家村那片黄沙的尘埃中。那天，东边小屋里的那双眼睛永远闭合了，她的心也彻底死了……
楚悠看到病床上陷入沉思的江芷羽，缓缓开口道：“你，知道现在是哪年吗？”
哪年？江芷羽只知道那年是自己本应该参加高考的年龄，但因为父母觉得学习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还不如去挑水喂猪来得实在。那天同龄的孩子背着书包走向考场，江芷羽看着他们的背影，望尘莫及。
她仰起头看着站在她前面无表情的楚悠：“2017年？”
面前的女人听后先是一怔，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在口袋里拿出手机，修长纤细的手指划动着屏幕，举起手机凑到江芷羽面前。
江芷羽睁开双眼，看着屏幕上刺眼的大字：“2024年，12月15日。”
“24年？”江芷羽惊呼，她不敢相信，自己只是躺了3个月，但仿佛被时间抛下了7年。
“没错，24年，你已经24岁了。”楚悠幽幽说道。
24岁，人生过了24年，有7年的时间记忆是空缺的，想到这儿江芷羽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先好好休息吧，未来能不能想起，都是天意。”楚悠轻轻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医生说你身体恢复的还不错，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没有丝毫的安慰，对面冰冷的让人觉得是在面对一个机器人。江芷羽想不到自己的性格会和这样的人做成朋友。
又或许，真的是朋友？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当记忆被清空，面前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一周后，江芷羽又回到了那间公寓里，楚悠轻轻拍了拍开关，灯光充盈着整个房间。
江芷羽第一次看清房子的部署，屋子不大却给人一种空旷感，窗外的江河又显得屋子如此渺小。
冷色系的墙壁，白色的灯光，衬得房屋的空气中流淌着丝丝寒意。
屋内饰品不多，只有几个大家，一张大床、一个餐桌、一个沙发，一台电视，还有一方书桌……
楚悠靠在书桌前看着四处打量的江芷羽：“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
江芷羽转身微微弯下腰略有歉意地说道：“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我说了，我们是朋友。”楚悠淡淡地答道。
“我会尽快恢复努力赚钱回报你的。就算是朋友……”
楚悠定睛看着她，没有说话。泛白的灯光衬得她的脸更加明艳。
“那个……说到朋友，我很好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做成朋友的？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
江芷羽说的小心翼翼，但楚悠听出了话里的质疑，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一边滑动着手机一边开口问道：“钱佳园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和她是儿时的玩伴。”
听到钱佳园这个名字，江芷羽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
楚悠点了拨通键转到免提，将手机递到江芷羽手上。
“喂？是楚悠？”
手机里传来疑惑的声音。
“佳园，是我！”
“芷羽？你醒了？”对面语气惊喜。
“佳园，我……”还没等江芷羽说完，手里的手机便被夺走。
楚悠举着手机眼睛盯着江芷羽不紧不慢地说道：“江芷羽醒了，但是她似乎忘了一切。她记得你，又相信你。”
对面一阵沉默。
“可她忘了我，她又好像不相信我。”楚悠轻声笑笑，语气轻蔑，眼睛玩味地看着江芷羽。
“她不相信我的话，钱佳园。那你告诉她，我们是不是朋友。”
见到楚悠看透了自己的心思，江芷羽羞愧地低下了头。
电话里继续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一股刺耳的电流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佳园熟悉又含糊的声音：“确实是这样的。芷羽，楚悠……她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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