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仪还未走近,便看见四敞开来的殿内跪着三个披麻戴孝的人,便小声同宋箐道,“嫂嫂,殿里头的那三个人,年纪长一些的就是太子殿下,他旁边那个就是十一皇子。那个娘子就是十六公主。”
立着白幡的宫殿下,两道身影并排跪在一处,白色幕帘后面则是一方厚重的金丝楠木棺。
宫殿内满是香烛纸钱的味道,和通荫寺很像。
宋箐问道,“圣人膝下不是只有一位太子殿下和一个十六公主吗?那位十一皇子是什么来头?”
说话的功夫,江芸已经走了进去。萧仪小声和宋箐说话,“嫂嫂有所不知,这十一皇子虽然不是姨母亲生,可打小是养在姨母膝下的,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
太子等人见过江芸江大娘子后,也都忍着泪起身。
江芸等人见过礼,太子忙虚扶她起来,“姨母折煞我了,嬢嬢去的突然,姨母没见上嬢嬢最后一面,想必也是痛极。”
十六公主年幼,见着江芸后忍不住痛哭出声,“江姨母,我、我嬢嬢没了,姨母,我好难过...”
江芸摸了摸她的脑袋,“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萧仪忍不住抱住她,她年纪还这么小,就没了娘,见她哭累了,又从兜里拿出个麻糖哄她。
宋箐扶着江芸进了殿门,里头有宫婢垂首立在边侧角门处。厚重的金丝楠木的棺椁尚且没有被封死,圣人一身端庄的宫服,头戴金钗冠,面上涂了许多脂粉,白的厉害,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已是阴阳两隔。
江芸扶着棺木哭了一会儿,怕她神伤过度,宋箐道,“阿婆,百官一会都该来了,咱们不能待在这了。”
像是为了印证宋箐说的话似的,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听着人数众多,江芸擦干净眼泪出了殿门,官家的圣驾和百官已经到了。
司天监的官吏和五使都在,宣赞圣人生平,引百官跪拜。
香烛幽幽飘出一些香火味,宋箐有些发怔,跟着后来的几位公主和诰命夫人一道行跪拜之礼。
百官祭拜完后,官家下旨罢朝三日,国丧三月。
几位年幼的皇子和公主撑不多时辰,不多时就被宫婢带下去了,原本拥挤的宫殿少了许多人,此刻又开阔起来。
堂前只余下太子和十一皇子两人。
萧奉渊刚才随百官而至,此刻却并未离开。
太子是他的表哥,昨日官家秘密召他入宫,此事别人不知情,太子确实知道的。“殿下节哀,身体要紧。”
“奉渊,你爹娘兄长俱在,又如何能理解我此时的痛苦?”太子赵平昌已过而立之年,面容痛苦,望着殿内的香烛青烟失神。
萧奉渊低声道,“十日之后就是国丧,圣人要下葬陵园,殿下此时也该振作起来,莫让圣人不清不楚的去了。”
赵平昌点头,正欲随萧奉渊离开,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十一皇子却开了口,“大哥,你去哪?”
赵平昭虽不是嬢嬢所出,可也自小养在嬢嬢膝下,早已经与亲人没有什么分别了,太子拍了拍年轻人的肩,郑重道,“国事繁忙,官家召我入内伴驾,十六妹那里,就劳你多多上心了。”
午时在宫中不过只用了一些茶点,宫侍们忙的团团转,实在没法子顾全所有人。午后诰命夫人们便结对出宫。江芸身子也不大爽利,萧仪忙搀着她离开了。
临近宫门,仍旧没见着萧奉渊的身影,宋箐顺路揪住个小内侍,问道,“敢问东宫在哪?”
哪家的小娘子?打听东宫作甚?
小内侍诚惶诚恐的抬起头来,见是个衣裳素白容貌却不俗的小娘子,应是官员内眷,忙道,“您沿着这条道御道直走,再往右拐就是了。”
宋箐打听到了路,又同江芸道,“阿婆,官人还未出宫,我先去寻他。”她看向萧仪,轻声道,“萧仪,你同阿婆先回府上,请个郎中给阿婆瞧瞧。”
江芸显然是身子不舒服,从圣人殿里出来的时候就浑浑噩噩。
“那嫂嫂,你自己小心些,要是寻不到二哥,就快快回府。”说罢,便扶着江芸快步离开了。
宋箐见她们出了宫门,才折身去往东宫。
宫内的内侍没见过宋箐,但她自称是萧二郎君的夫人,再者,能进大内的人哪有寻常百姓?
内侍忙前去通报。
东宫内的书房内,房门紧闭,时不时有一二交谈说话的声音从门内溢出来,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内侍立在门外,扬声通报。
屋里人交谈声立刻没了,不多时,一人忽然打开了屋门,正是萧奉渊。
“你说谁来了?”
内侍恭敬道,“那娘子称是您的夫人。”
萧奉渊略挑眉头,挥退内侍后,从书房离开。
宋箐在外面等了没一会,便见一个穿着官服的青年从宫内出来,他三两步走到她跟前,附近无人,他握住她双手,沉声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宋箐顿了顿,谨慎道,“昨日你说的那些话我记在心上,今日跟着阿婆去祭拜圣人的时候...”她贴近萧奉渊的耳朵,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面上神情很是严肃。
见她这般模样,萧奉渊摇摇头,叹道,“宫里的事你别瞎操心,太子殿下和皇城司都不是吃素的,官家也对此事万分上心,你且放心就是。”
他召来个宫婢,又对宋箐道,“楚家很快就会来人,萧府少不得要招待一番,还有月底丈母的忌日也得办的妥当,只是宫里这边走不开,得劳烦娘子在府上为我帮衬一二了,至于宫里头的事,娘子就不必担心了。”
宋箐只好点头,本来她也不想掺和官场上的事,只是看着圣人的面容很是怪异,这才来提醒一二。
宫婢将她领出门,萧府的马车还停在外面,素兰在宫门口远远就朝她招了招手,“娘子!您可算是出来了,大娘子和三娘已经走了,奴婢没瞧见您,当真是要吓死了。”
素兰是怕她出事,心惊胆战在外面等了许久。
“有些事情耽搁了而已,眼下圣人薨逝,宫里少不得要忙活一番。”宋箐边走边上了马车,车夫驾车离开,她问道,“楚家约莫什么时候能到?”
素兰估算一番,“我跟娘子从鄯州来的时候,大约小半个月才到,但楚家赶着圣人的大丧之礼,必然得十日内赶到汴京。”她有些怕,揪住自个儿的袖子道,“娘子,十天的时间咱们哪能让楚家大娘子认罪?若不然您还是趁乱离开,至于给楚娘子报仇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样好的时机,如何能浪费?”
宋箐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自有法子给楚娘子报仇。”
“那娘子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回府之后听见萧府管事说,大娘子病下了。宋箐瞧瞧去了一趟主母院里,又看了郎中开的方子,惊忧焦惧,这才突然病下了。
李妈妈送她出门的时候,心里还没个主意,“大娘子身子素来都好,现如今忽然病夏下了,老奴想着要不要给主君修书一封,好教主君知道?”
宋箐不觉得此时阿舅回来能是什么好事,便道,“圣人刚刚薨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阿舅此时还不宜回来,劳烦李妈妈好好照顾阿婆了。”
“是。”
——
回到紫竹院,沐浴之后才稍稍安定下来,素兰奉上一盏热茶,看着外面漫阴上来的天色。
“娘子,进了八月,天气虽还热着,可下过几场秋雨就该转凉了。”素兰见外面开始起风,将屋内的窗子都关低了,“娘子还没有秋裳,也该叫人做两件了。”
“上次庄子里送来不少皮货,娘子也该给二郎君做一套御寒的氅衣来,这样往后郎君上朝的时候也不必畏寒惧冷了。”
宋箐躺在木摇椅上,眯着眼道,“哪还有什么往后?不过给我做两套秋裳这主意还不错。”
素兰见她躺在摇椅上一动不动,道,“娘子在府上避了好几日的风头,如今也该去医坊走走了。大理寺前段时间刚结了驸马命案,京中人人都在传,说那新驸马没做贵人的福气,若不然怎么才当上驸马没多久就死了呢。”
“皇城司就没在查?”宋箐忽然睁开眼,萧奉渊看着可不像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主儿。
“这谁知道?您得问二郎君去。”素兰忽而道,“不过现在圣人忽然薨逝了,二郎君该忙的脚不沾地了,说不定早把这桩案子抛到脑后去了。”
“这样最好不过。”宋箐伸了个懒腰,“走,咱们总得赶在楚家大娘子来之前做点什么。”
——
皇城司。
杜呈今日才风尘仆仆的回到汴京,这一路上确实难挨,怪不得皇城司的弟兄们都不喜欢出外任。
眼看外头天色阴云滚滚,雷声震天,杜呈立在皇城司的廊庑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要是赶不到汴京,非得淋在半路不可。
高潘从值房内出来,见杜呈已经回来,忙凑上去,还未开口,便一蹦跳出老远,捏着鼻子紧皱着眉头,“杜大人,您这是几日没洗澡了?”
杜呈笑容裂开,没好气道,“出外任的又不是你,你身上当然不臭!”说罢扭头往后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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