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娘子!是我!”
“薛百,住手。”
二人声音齐齐响起,杜呈忙关上了客房门,急切道,“宋娘子,司使出事了,求您救救他。”
约莫一炷香后,两人一道从客栈下来。宋箐压着声音问,“你们怎么在暨江?”
杜呈苦着一张脸,“都是司里的公务,司使察觉暨江不对劲,这才乔装南下,谁料出了叛徒,司使中了埋伏,这才受了重伤。”
天知道杜呈在药铺见着宋箐的时候,如是看见天女下凡一般,这简直就是救世主,不,是专救司使的天女。
“这番动静定然是惊着了暨江府的人,从今早开始,城门药铺医坊就盘查的格外严密,我本想冒险买药,却不想在药铺门口瞧见了宋娘子,果真是老天开眼,才不叫司使英年早逝。”
话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宋箐知道他们在皇城司司狱内对她多有照顾,这才冒险前去。
城门封锁,盘查的周密。
萧奉渊受了重伤,定然是没法子从城中溜出去。
这一出瓮中捉鳖是算准了萧奉渊不敢主动现身。
杜呈带着她七拐八拐的穿行过许多巷子,这地方鱼龙混杂且道路盘踞错杂,就算真的有官府的人来搜寻拿人,一时片刻也搜寻不完。
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杜呈自顾自的说话,却不见宋箐接话,也不觉得无趣,打听道,“宋娘子怎会在暨江?”
他张了张口,定定看了宋箐一瞬,发觉她实在是没什么别的理由,千里迢迢从汴京赶来暨江。
除非...
他暗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道,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担心司使喽。
宋箐没听见他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顾跟在他的脚步走。直到杜呈停在巷子里一家普通的宅门前。
算起来,皇城司一别,他们已有将近一月不曾见面了。
杜呈带她进来,隐藏在院子里的几个亲从官探出半个脑袋,见来人与杜呈一道进来,又缩了回去,警惕的注意周遭的动向。
干净宽敞的院子里晾着好些染了色的蚕丝丝巾。宋箐随手拽下个青色的蚕丝巾,随意包裹在头上,遮去大半张脸。
等杜呈再一扭头的时候,就看见个穿着一身青黑色袍衫,头上脸上包着青色丝巾的人,只露出一双黑湛湛的眼睛。
说不出的...怪异。
屋内,家具陈设一概简陋,没有萧府里的高足三脚高凳,仅有一二矮凳可供人歇息,屋内也没有御赐的笃耨佩香,反倒是有淡淡的发霉潮味。
宋箐立在门边,从木门处可以看见屋内的所有陈设。
榻上有人盖着一床薄被,距离隔得远,甚至看不见他胸口的呼吸起伏。
堂堂萧府的二郎君,不该落到这样的境地。
“宋娘子?”
“别出声。”宋箐将身上的小包袱拿下来,摊开在坡了脚的桌上,她随身带来的伤药不多,但总比没有用药的好。
“伤在哪里?”
杜呈给她打下手,比划着自己的腰腹,表情痛苦,活像是自己受了那一刀似的,边说边解萧奉渊的腰带,“司使伤的可严重了,弟兄们身上带着的那点止血药全都用在了伤口上,这才将将把血止住。”
宋箐面不改色,利落从药水中拿出桑皮白线,穿好备用。
血迹浸透层层衣裳,渗到外面,方才被杜呈这么一弄,隐隐又有鲜血流出来。
狰狞的刀剑创口足有一指半长,在右侧侧腰,从衣裳布料上一层层褐色红色的血迹来看,这血应该断断续续的流了一夜不止。
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拿温水和帕子,越多越好。”
杜呈得了吩咐当即出门,宋箐摸着他的脉象,脸色越来越沉。
伤口又深又长,又硬生生的拖了一夜,没死都算命大。她将手探到他的额头、脖颈、胸口,皆是滚烫一片。
杜呈和其他二人端着清水和帕子进来,宋箐沉默好半晌,才忍不住发作,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他起了高热,你们不知道?还捂着被子作甚?”
杜呈还从未见过宋箐教训人,愧疚道,“是从后半夜就发热了,司使昏迷着,一直嚷嚷着冷,我...我...我也不知...”
“都出去。”
话音被打断,杜呈垂着脑袋关了门。
宋箐掀了被子,将拧干的湿帕子捂在他额头上,用帕子处理了他腰腹上的血迹,外翻的皮肉深可见骨,边缘隐隐结渣成了褐色,伤口已经发炎化脓。
她敢断定,伤口溃烂成这个样子,不出三日,必得没命了去。
也不用旁人费尽心机的查人守药铺,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的命作没了去。
沾了污血的帕子团成一团,从两三个渐渐堆积到一小摞,宋箐撑了撑发酸的腰,刀片上沾着污血,伤口上的腐肉已经尽数处理干净了。
桑皮白线浸泡着药水,湿润透了。
银针穿过桑皮白线,在腰腹上的伤口上游走数针。
一门之隔的门外,杜呈耷拉着脸,“宋娘子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
一位皇城司的亲从官肘了肘他的肩,“何以见得?”
“我之前见宋娘子,她哪次不是笑着?就算是被咱们司使亲口定了下司狱的罪名,也不见宋娘子有半分火气...”
话音戛然而止,杜呈猛地抬起眼,忽然相通似的,惊喜道,“要是这么说的话,宋娘子是因为担心司使才生气的?”
旁边的亲从官被他这反应猛地一吓,皱眉道,“那又如何?”
杜呈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你可真是个呆子,你想啊,一个娘子担心一个郎君,这说明什么?”
“说明...”亲从官艰难的从挤出来四个字,“有情有义?”
“是了!这么看来,咱们司使还是有希望的。”
亲从官撇撇嘴,“司里上下谁不知道,是司使亲自写了和离书的,分明是对这宋娘子没有情意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可惜。”
杜呈冷哼一声,小声反驳,“我看不尽然。”
屋内,宋箐将白纱布的末端打上个活结,又将身上仅剩的药全都留了下来。
自今早起只吃了几块糕点果腹,宋箐方一起身,便觉眼前一阵发黑,愣是偎在榻边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榻上青年面容依旧苍白,不见往日鲜活。
此时他上衣尽数敞开,略显滑稽。
宋箐坐在矮几凳前摸他的脉象,脉象渐渐沉稳有力,是好事。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刚要松手,骤然又被他手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吸引到。
他的左手上密布大大小小的创口,有些似划痕一样浅淡,有的则不慎伤到了血肉,深浅不一。
尤以指腹上最多。
像是...像是在做什么木工活。
杜呈一直在门外守着,宋箐从屋内出来的时候,正见杜呈屈膝蹲在门外,见她来,忙站直了身子,“宋娘子,司使他怎么样了?”
“伤口已经缝合上了,眼下要好好养伤,剩下的药足够他用上几日,若是再发高热,便解了他的衣裳,拿湿帕子轮流敷上,他身边不可离人,伤口处切记不可沾水...”
杜呈频频点头,掰着手指头挨个的记,猛地不见宋箐说话,又略略抬起眼看她。
“城内这么多人都在追杀你们,伤若是养好了,不如赶紧走。”
“宋娘子不跟司使一块走吗?”
宋箐背上包袱,将蚕丝丝巾解下,重新挂在院内粗麻绳上,“我有自己的事要做,另外,我治伤一事不必告知萧司使了。”
知道宋箐有意撇开与他的关系,杜呈也很乐观,不勉强道,“是,可宋娘子确实是司使的救命恩人,要是碰见了什么危险的事,可一定要跟咱们通气。”
说完,杜呈才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劲,怎么好像是盼着宋娘子出事似的?
“宋娘子,我送您离开吧。”
“不必了,城中危险,不必冒着风险出门了。”
杜呈也没再强求,毕竟外面多的是寻城官盯着看着,等着拿皇城司亲从官们的项上人头换赏金呢。
宋娘子与皇城司的人走在一块,若是被人看见了,平白受连累。
杜呈只看着宋箐出了巷子,慢腾腾折身回萧奉渊屋里守着,刚一开门,便听见屋里一道气若游丝的男声,“杜呈?”
“司...司使?”杜呈赶紧端了盏温水上前,“您何时醒的?”
“做了个噩梦,就醒了。”他声音暗哑,脸上依旧苍白,只因现在苏醒过来而有了几分鲜活气息。徐徐喝下一杯温水,才问道,“这是哪?”
“司内的弟兄们在城内的联络点,暂时还算安全。”杜呈放下茶杯,“司使,三大王的人严守城门,外头又有巡城兵,咱们想出去可真是难了。”
“那个叛变的察子呢?”他声哑。
杜呈摇摇头,“约莫是被三王的人杀了。咱们进城不久便被三王设局,三王的消息会不会太灵通了些?而且,咱们乔装秘密南下,司内也鲜少有人知道,究竟是谁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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