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酒肆年关夜也格外热闹,暨江这一块有不少走南闯北的商人,大雪封路,皮货珠宝酒水类的,甭管是什么货,都困在了暨江城这块小小的城内。
非得是等雪化了才能行路。
年关夜,家家户户围坐一起,吃年夜饭。从京城来的几个人聚在一块,在楼下喧闹的商旅的谈笑声中,慢慢化解隔阂。
薛百和薛千养了大半个月的伤,可算是养好了。宋箐来时,他俩正在逗楼下酒肆店家的小孩。
小孩子年岁不大,眉心点着一抹红,有辟邪除灾的好寓意。小娃娃咿呀学语,怔怔看着面无表情的薛百。
旁边的薛千笑得顿了顿,不满的回过头来看他,嘟囔道,“薛百,你怎么笑也不笑?你没看见,小娃娃都快被你吓哭了?”
薛百一身黑衣,配上那张常年如冰山似的脸,再加上手上拿着的那只艳红艳红的拨浪鼓,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我没有吓他...”薛百晃了晃手中的拨浪鼓,打出一二清脆的鼓点声响,薛千怀里的小娃娃看着他愣了愣神,而后嘴角一瘪,“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薛百努力扯出的笑意就僵硬在脸上。
店家夫人正在装酒,闻言忙放下手下的家伙什,将小孩子抱过来,柔声哄着。
薛千一看,朝他道,“你还说你没有?他就是被你吓哭的。”
“你有什么证据?”
“什么什么证据?我这双眼睛就是证据...”
这边吵闹不休,忽而听的不知何人一声笑意。二人齐刷刷的抬眼看过去,见酒肆门口刚刚进来一拨人。
发笑的那个是个圆脸的少年,穿着一身常服,今儿个罕见的没戴腰刀,正是皇城司亲从官杜呈。
他“唔”的一声凑上前来,揶揄道,“方才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小娃娃可不就是被薛百郎君给吓哭的么?”
几人同在亲王府住了这么久,自打上次宋箐遇险,薛百和薛千二人誓死相护。他们司使嘴上不说,却将皇城司专供的伤药都给他们二人用了。
薛百薛千往他身后一看,见是萧奉渊和宋箐二人同几个皇城司亲从官一起来的,还觉得有些惊诧。
薛千侧了侧身,“萧大人,宋娘子,我家郎君在楼上的天字号,请随我来吧。”
素兰从二楼楼梯口处冒出来,笑吟吟的迎上来,一见着宋箐,话也停不下来,“娘子,方才我听堂倌说,这两日城中的夜市上会有许多鲜品折减售卖,还说都是不常见的好货呢。”
高潘离得近,听着了一耳朵,闻言道,“既然是不常见的好货,为何还要折价售卖?岂不是不合常理?”
素兰扶着宋箐,神秘道,“这事啊,非得是他们暨江本地人才知道呢...”
杜呈和几个亲从官打头,素兰、宋箐等人在中间,萧奉渊殿在后头,慢悠悠的上了二楼。
“...听说暨江年底下的这场大雪可是十年不遇,这雪厚厚的积在山上路上,任是什么马什么驴都过不去,这鲜货要是搁置的久了便会变质,上等的鲜货也卖不出去了,于是呀,他们就折价售卖,好歹也能回回本钱不是?”
高潘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倒还真是在理。”
几人齐刷刷的上了二楼,杜呈推开天字号舍的门,见此地装潢实在文雅,更何况还是一整间的包厢。
虽比不得上次在喜乐楼抓三王时见着的场面,不过也很不错了。能在年关底下在这么抢手的酒肆里定下一整间包厢,薛郎君纵使没有官身,身上也少不了银子。
“薛郎君!”杜呈舔着脸凑上去,殷勤的给薛回斟了杯茶,见薛回眼神诧异,先拱手见了礼,“多谢薛郎君年节的时候还记得咱们。”
杜呈笑嘻嘻的招呼身后跟来的一大波皇城司的亲从官们,热情道,“来来来弟兄们,咱们这位薛郎君可是个侠义心肠,年夜这顿饭,薛郎君请咱,大家可不要拘束!”
“好!!”
敞着门的厢房内顿时爆发出一阵的喝彩声,薛百薛千忙活着让堂倌添置几张桌凳。薛回张了好几次口,都没能插上一句话。
不是,这群人哪来的?
皇城司的人都这么闲吗?
再一转眼,宋箐和萧奉渊前后进来。薛回‘腾’的一下站起来,堵在门口,“萧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萧奉渊往里头看了一眼,里头添了桌椅,一眼看过去,都是身材结实的大高个,于是便茫然道,“薛郎君在亲王府上住了这么久,想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难道这年夜饭不是薛郎君要请的么?”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薛回看了眼宋箐和素兰,正要张口,身后几个人齐刷刷的开口道,“多谢薛郎君。”
杜呈帮着提了两个圆凳过来,推了推挡在门口的薛回,“哎哎,劳烦让让,让让哈。”
“我...”薛回彻底哑口无言,无奈的朝人挥挥手,“进来进来。”
宽敞的厢房里头乌泱泱的坐了十余人,分成了两张大桌子,空间仍不见狭小。
上好的梨花白盛在白瓷酒盏里,几个堂倌吆喝着上了琳琅满目的菜品,又引得厢房内几声夸赞。
薛回面无表情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向萧奉渊,一日不噎他,都觉得难受,“萧大人今日不用查案的么?”
杜呈尚没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独自开朗道,“薛郎君有所不知,我们皇城司平日里可忙了,今儿个白日弟兄们还在盯梢,但今儿个是年节嘛,司使就给我们放了假,也松快松快嘛。”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笑道,“来,薛郎君,这杯我敬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喝起来,窗外,楼下整街的红灯笼的光映进来,照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素兰坐去了另一桌,说是要喝他们拼酒。
和...一群男人...拼酒?
宋箐起初不信,但见素兰酒一杯杯下肚,却仍面不改色,才信了她之前说她千杯不醉的话。
这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
“暨江地处西南,此地多山,又是贯通南北左右的商路,是以此地的菜系纷杂,独具一格。”
宋箐扒拉着面前的松茸鸡块,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味道确实和京城很不一样。”
薛回喝酒的空余还看上宋箐一眼,见她和某人正在说话,脸一摆,犹如看家护院,看护幼崽的老母鸡,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萧奉渊无辜的抬起眼,“没什么,薛郎君这一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可不是,年关酒肆的价钱本就水涨船高,更何况萧奉渊还带来一大帮吃饭喝酒的青壮年。
他的钱袋子今夜非得吃瘪不可。
“不过,这应该也没什么,毕竟薛府的医馆开遍大宋,想必这暨江城内也有几间薛府名下的铺子吧?”
薛回方才被人灌了这么一遭,脚底发软,顺着萧奉渊的话就说下来,“这倒是,薛家的医馆是开的多,呵,薛老爷子多么能干呐...”
他摇摇头,忽然有些失意似的,灌了自己一杯酒。
杜呈正在啃鸡腿,闻言抬头道,“薛郎君家大业大,薛老爷在宫里头可是太医局的院首,也难怪薛府的药铺医坊能开到暨江来呢,这底蕴实在是深厚!往后薛郎君接管了薛氏的产业,嚯,那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薛回没说话,整个人魂不守舍。
杜呈啃完鸡腿,扬声唤来堂倌,又加了几道菜品,才哼哧哼哧的又吃起来。
宋箐在桌底下扯了扯萧奉渊的袖子,“薛回和薛老爷关系并不好,所以你知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打听宫里头的事?这他熟。
萧奉渊长眉一扬,低下头来小声道,“你不是他的师妹吗?这他没告诉你?”
宋箐抿唇片刻,“他只提起,他的师父也曾是太医院的人,是薛太医的好友,只是不知为何得罪了贵人被杀。他的师娘、也就是我的师父因此远赴异乡,成了云岭山上的神医娘子,而他此后,也在不与人诊病。”
萧奉渊摇摇头,“那看来,这其中的内情他并未告知于你。”
“那你快细细说来。”
黑亮的瞳仁泛着亮泽泽的光,她偏头倾听,催促他将内情告知。萧奉渊看在眼里,一想到她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心头顿时泼了一盆醋,心酸的很。
“当年,宫里发生过一件怪事,官家那时十分宠爱的妃子离奇暴毙在宫中,乃是七窍流血的惨状,当时薛太医还不是院首,那时的院首正是薛太医的好友,也就是薛回的师父——郑方。”
“郑大人竟是院首?”宋箐疑道,“那为何收下薛回做徒弟呢?”
“旧人往事,不提也罢,不过郑方夫妇未有一子一女。后来郑太医断定那宫妃是被巫蛊之术残害,再加上当时宫中流言四起,言说宫内半夜有佩戴铜铃的女子游荡,闹得人心惶惶,后来竟又离奇死了几个宫女,俱是七窍流血的惨状...”
七窍流血?巫蛊之术?游魂作祟?
“那后来呢?”
“后来为平息宫内事端,郑太医为人刚正清直,不改其词。官家盛怒之下,便命人将郑太医压入牢中,以此才平息了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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