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总算吹走了夏末最后一丝黏腻，早读课的铃声透过敞开的窗户，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响。崔靓背着半旧的黑色书包，单手插在校服裤兜里，慢悠悠地晃进高一（3）班的教室。
他故意把脚步放得很轻，可鞋底蹭过地板的声响还是让好几道目光转了过来。旁边的男生探头：“靓哥，你可算来了，这两天于千泽上课跟丢了魂似的，问他题都不搭理人。”
崔靓挑了挑眉，目光越过几排课桌，精准落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于千泽正低头看着数学课本，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微垂的睫毛上，连带着那截露在校服领口外的脖颈，都染得软乎乎的。听见动静，于千泽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却没回头。
“少造谣。”崔靓笑着拍了下旁边的脑袋，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椅子被拉开时发出“吱呀”一声，他刚坐下，就用胳膊肘捅了捅前面于千泽的后背，“喂小千千，想什么呢？”
于千泽的笔顿了顿，转过身来。他的眼神很亮，像浸在水里的星星，只是嘴角抿着，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你伤好了？”
“早好了。”崔靓无所谓地耸耸肩，抬手扯了扯校服外套的拉链。那天他爸扬起的皮带看着吓人，其实大多落在了沙发扶手上，真正挨到身上的没几下——他不过是借着这点“伤”，在家赖了两天清净。可此刻看着于千泽担忧的眼神，他忽然觉得，这两天的“病假”好像亏了。
他故意把胳膊往于千泽眼前凑了凑，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红印早就淡得快看不见了：“你看，就擦破点皮。我爸那力道，还没我打球撞一下疼。”
于千泽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眉头轻轻蹙了下：“以后少逃课吧。”
“知道了，贴心的小管家婆。”崔靓笑着收回手，顺手从书包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糖，剥了糖纸递过去，“给，补偿你这两天没人陪的损失。”
于千泽愣了下，伸手接了过来。糖块在掌心硌出小小的印子，甜香混着崔靓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一起钻进鼻腔。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只好转回去坐好。
可这节课，于千泽没再看进去一个字。
后背总传来轻轻的触碰，有时是崔靓的笔杆戳他的校服，有时是揉成一团的纸条落在他的椅背上。他回头瞪了崔靓一眼，却看见对方趴在桌子上，嘴角含着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偷了腥的猫。
“别闹了。”于千泽压低声音说。
崔靓却变本加厉，用手指轻轻勾了勾他校服的后摆。于千泽的耳朵瞬间红了，只好把后背挺得更直，假装专心听讲，可放在桌下的手，却悄悄攥紧了那颗没吃的糖。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午休，铃声一响，崔靓就拎着于千泽的书包站了起来：“走，吃饭去。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于千泽被他拉着胳膊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你慢点，我自己能走。”
两人穿过喧闹的走廊，刚拐过楼梯口，就看见食堂门口的香樟树下围了一小群人。崔靓本来不想凑这个热闹，可于千泽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崔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人群中间，学习委员常家乐正红着脸，手里攥着一个粉色的信封，站在宋怀念面前。
宋怀念比他们两个都高，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却显得格外挺拔。他微微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眼睛，此刻正落在常家乐手里的信封上。
“宋怀念，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常家乐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鼓起勇气把信封递了过去，“这是我写的情书，你……你看看吧。”
周围有人开始起哄，于千泽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校服的袖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着，跳得飞快。他甚至不敢去看宋怀念的表情，只好把目光落在地上的影子上。
崔靓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宋怀念的嘴角虽然没动，可眼神里那点无奈和尴尬，却藏都藏不住。他轻轻碰了下于千泽的胳膊，低声说：“常家乐平时那个性子肯定没戏。”
话音刚落，崔靓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他一把从常家乐手里抢过信封，故意夸张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对着常家乐挑了挑眉：“常家乐，你这情书给错人了吧？”
常家乐愣了下，脸瞬间涨得通红：“你干什么？这是我给宋怀念的！”
“给宋怀念的？”崔靓拿着信封晃了晃，眼神扫过宋怀念，又落回常家乐身上，“可你看，我这么帅，也不比他差多少。你确定不是给我的？”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宋怀念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神里的疏离淡了些，多了点笑意。
常家乐气得脸都白了，伸手就要去抢信封：“崔靓！你别胡说八道！把情书还给我！”
“有本事你自己来拿啊。”崔靓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跑。常家乐紧随其后，两个人在香樟树下追了起来。
崔靓跑得不快，却总能在常家乐快要追上的时候，轻巧地躲过去。他甚至还故意放慢脚步，等常家乐扑过来，再猛地往旁边一闪，让常家乐扑个空。
“崔靓！你给我站住！”常家乐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
“有本事你就追上我啊。”崔靓回头做了个鬼脸，又往前跑了几步。
于千泽站在原地，看着打闹的两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宋怀念，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刚想走过去，就看见宋怀念朝他走了过来。
“你朋友挺有意思的。”宋怀念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
于千泽愣了下，抬头看向他。阳光落在宋怀念的脸上，把他的轮廓衬得格外清晰。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于千泽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只好低下头，小声说：“他……他就是这样，爱闹。”
宋怀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那边，崔靓和常家乐追了快一中午，直到上课铃快响了，常家乐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恶狠狠地瞪了崔靓一眼，转身往教室走，心里暗暗盘算着：下回上课，崔靓只要有一点小动作就记下来，一定要让崔靓吃点苦头。
崔靓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于千泽和宋怀念面前，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厉害吧？那小丫头根本追不上我。”
于千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不能安分点？万一被老师看见又要挨骂了。”
“怕什么，老师算老几？”崔靓满不在乎地说，又看向宋怀念，“喂，刚才帮了你，不打算谢谢我？”
宋怀念挑了挑眉，刚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下次再说。”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往教室走。
崔靓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什么人啊，帮了他还不道谢。”
“好了，快走吧，要上课了。”于千泽拉了拉他的胳膊。
下午的课，崔靓倒是安分了不少。只是常家乐时不时地回头瞪他，眼神里的敌意几乎要溢出来。崔靓毫不在意，甚至还对着常家乐做了个鬼脸，气得常家乐差点把手里的笔捏断。
终于熬到放学，崔靓收拾好书包，就拉着于千泽往外走。两人刚走出教室，就看见宋怀念站在走廊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哟，这不是不感恩的万人迷吗？”崔靓笑着说。
宋怀念看向他们，目光落在崔靓身上，嘴角勾了勾：“刚才谢谢你。”
“谢我就完了？”崔靓挑了挑眉，“至少得请我吃根冰棍吧？”
宋怀念笑了笑，没说话，反而看向于千泽，直接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书包：“书包挺沉的，我帮你拿吧。”
于千泽愣了下，刚想拒绝，就听见宋怀念说：“刚好顺路，一起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吧？”
崔靓站在一旁，看着宋怀念自然地接过于千泽的书包，又看着于千泽红着脸点了点头，整个人都懵了。
“不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崔靓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惊讶地追问，“于千泽，你跟他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他帮你拿书包？你们要去小卖部干什么？”
于千泽被他问得脸颊发烫，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宋怀念的步伐。宋怀念回头看了崔靓一眼，眼里满是笑意：“我们早就认识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早就认识了？”崔靓更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怀念没再回答，只是和于千泽并肩往前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看起来格外亲密。
崔靓跟在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忽然有点搞不明白。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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