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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伪君子的博弈

皑皑雪林中,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十骑马踏破风声呼啸而来,隔着数丈距离与马车狭路相逢,居中一人勒紧缰绳厉声呼喝,□□坐骑昂首抬足,发出高亢嘶鸣,仓促间收敛步子停下。

易辞晚的思绪瞬间从账册中脱离,起身掀开帘子探头,尚未来得及探明情况,便被一道威严的目光震慑住。

马背上,来人身着玄色刻丝狐皮大氅,隐约可见内里金线钩织的祥云锦缎,生的目若朗星,与身后众人的质朴截然不同,起初眼底透着不近人情的寒光,在视线陡然窥向马车时,意外中又添了几分恍然,仿若有心确认一般,他抬手招呼身后随从,随即轻夹马腹,驱马向着马车逼近。

那道帘子被她悄无声息地松开,如一阵风似的,易辞晚卸力跌坐,竟无端生出几分错乱。

马蹄声缓缓靠近,在车窗外被几道仓皇的人影截住,卢崇横刀立在窗前,带着满身的雪水与泥泞。

此处是一条绝路,无路可退,唯有对方来时的方向才能下山,若是来者不善,他们几人都是案上鱼肉。

何况这人,本也非善茬。

卢崇匆忙数过对方人数,心里有了计较,暗中打了手势让博满跳上马车,往前挡了两步道:“烦请止步!”

一声轻蔑浅笑传入耳中,对方懒懒地把玩起马鞭,视线有意无意的从他脖颈上划过,隔空比划着,仿佛在比量距离,看看该从何处下手。

他试探性地挥一挥鞭,疾迅的啸声划破空气,一阵有形的风向卢崇面上袭来。

“不得无礼!”卢崇身后的车帘微微晃动,透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素帕,明眸紧随而来若隐若现,波光艳溢,擒着浅浅怒气。

“这是虞家三郎君,还不快见礼,”她忍不住低声咳嗽,凝眉斥责道:“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此人乃是县尉夫人虞氏的胞弟,虞三郎虞闻祁,一贯恣意妄为,眼底揉不得沙子,原以为只是一介纨绔,纵情些罢了,但几日前的一场围剿,令易辞晚不得不改变对他的认知,她不由攥紧帕子,对这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惶恐,拿了全副力气压制抗拒。

卢崇心思微转,略怔了怔,转头利落地躬身拱手,“是小人眼拙,怠慢了三郎君。”

“无妨,”虞三郎摩挲马鞭的纹路,对此见怪不怪,眉目倾斜向帘底打量,轻呵一声道:“我当是瞧错了,还真是易姑娘,听易家人上前告官,不是说被歹人挟持了,怎么这荒郊野岭的倒让我给捡着了。”

他语带嘲讽,有心奚落,驱马绕着马车转了一圈,回到方才的位置,听易辞晚幽幽开口,“确是遇上些麻烦事,不过手下们得力,及时将我救下。”

他哦了声,“这是好事啊,怎么不急着回城?”虞闻祁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言先生的棺椁处,“易姑娘这是……”

易辞晚轻掩口鼻,勉励激起几声咳嗽,颤声道:“不知何故,城门数日未曾打开,我一时……进不得城。恰好这墓主人与我有些旧谊,听人说他早已过世,便想来祭拜,哪曾想世道不好,竟见坟墓遭人盗掘,委实可怜,便替他重新安葬。”

虞三郎挥手示意随从往言先生的坟冢前去查探,听到她说城门未开时,略扬了扬眉,视线在卢崇袖口上来回扫视,似在蛛丝马迹中衡量怀疑。

他直奔此地,多半也是有所图谋,这群人究竟想从言先生身上得到什么?易辞晚举帕子在额头上轻点,用余光留意虞闻祁手下的动向,正巧瞥见言先生的棺椁被撬开,盖板沉沉着地,那群人中有一人上前伸手入棺,在棺椁中仔细探寻,末了,他直起身子,朝着虞闻祁无声摇了摇头。

卢崇几乎在瞬间握紧了拳头,又心知开罪不得,只能垂下头掩盖情绪。

“既是要安葬,正好我带了些人,就当是积德行善了,”他拢住大氅,俯下身子抚摸马脖上的鬃毛,恶劣的勾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易姑娘接下来要去何处?”

不远处的金钵三人被拽去搜身,虞三郎没有寻得想要的东西,自然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这一行人身上,易辞晚犹豫再三,换了副忧心忡忡的语调,“自是寻法子回城,我离家许久,家中想是着急了。”

虞闻祁突然抬眸,漆黑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抚摸鬃毛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盯着她压迫感十足。

几句话的功夫,卢崇和博满也被人擒走,拽到一旁验身,易辞晚面色凝固,胸腔跳动几乎要透开皮肉,强忍镇定唤了梧绿上车,说了句玩笑话,“三郎君这是要打劫不成,我可是才将遭了劫,眼下正是两手空空。”

虞闻祁眼眸微挑,听了她这话,旋即舒展开来,缓声笑道:“易姑娘说笑了,长姐与徐夫人关系甚密,甭提这莫须有的打劫,我纵是有心为难,也得顾及这份薄面不是。”

倒是坦诚,但徐夫人的薄面,论情论理也落不到易辞晚头上,是以他这话也当不得真。

卢崇和博满被推回马车边上,马蹄声杂乱无序,俨然将马车团团围住,只等着虞闻祁下令,即刻封口。

“这入城的法子我倒是有,要不易姑娘随我……回去?”

与此同时,易辞晚脑海中浮现一道挥之不去的声音。

“带回去,当着他们亲人的面,烧了……”

是啊,虞三郎是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他这话的意思,恐怕是要灭口,就像那日逃窜的那群无辜百姓,被一支又一支冷箭穿透胸膛钉入雪地。

易辞晚抬手攀上车窗,指甲紧紧抠住窗沿,眼见着虞闻祁立直身姿,投来意味深长的凝视,似是耐心等她答复,但他们二人心知肚明,选与不选都无甚差别。

她想到这里,狠狠冷笑了一声。

……

与易辞晚的两难抉择相比,云祥内城的百姓们却格外的简单直接。

从方寸山望向云祥县城,便知街头巷尾的人皆聚往城门,他们不再寄希望于州县衙门,一股脑儿地与城门守卫相斗,立誓要冲破城门。

云祥的百姓,往前数十年,无论男女老少,皆为护卫边境的忠烈之辈,盖因荣安侯领兵西进开疆扩土,云祥才终于远离边患,迎来数十载太平日子,却也因此落了个民风彪悍的名号,厉届官吏避之不及,上任者也多?敷衍塞责?尸位素餐,久而久之,便闹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县尉林莜才带了衙役从街市中挤了出来,听闻城门事态危急,着急提人下牢看管,不过转了几条街的功夫,忽得听下属高声疾呼,一扭头发觉绳索短去一截,才知人犯挣脱,忙使唤人去追。

又张罗着收拢余下人犯,簇拥着往衙门送去。

百姓在揽胜街堵了数丈,林县尉的轿子冲不破人群,咯噔一声重重摔落下地。

“你们怎么抬的轿子!”林县尉扶着腰蜷缩在轿子里,咬牙咧齿地摆手唤了两声,“乔乂,愣着做什么,来扶我一把。”

前头抬轿子的人掀开帘子,急得满头大汗,挠头道:“县尉,乔捕头不知被挤到了何处,这轿子是坐不成了,我先扶大人下轿。”

林县尉只觉后腰针扎似的一阵一阵抽搐,伸手借了随从的力道,从轿子里爬了出来,一睁眼四周被人群紧紧包围,押送人犯的衙役们也被隔的老远。

“县尉出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无数双眼睛盯上来,逼得林县尉拿衣袖挡住脸庞,不住地往随从身后藏。

“你们当官的得替老百姓做主啊。”

斜刺里,有人拽住他的衣摆,左右来回拉扯。

“乔乂!”

“乔……”

林莜抱紧脑袋,无助地大喊。

而此刻,被他寄予厚望的乔乂却远在三条街市之外的尾街巷口,被人罩了麻袋,半截身子泡在河中。

言知确撑了一条小舟停靠在浣衣台旁,形成夹角,一手按着麻袋,一手牵着栓绳,伴随着乔乂每一声呼救,他便松开绳子任由麻袋下坠河中,再迅速提起,周而复始,反复折磨。

彭满在不远处望风,今日尾街清冷,并无人群往来,但谨慎为要,他便自发守到此处,警惕着两方动静。

言知确再度将乔乂送入水中,这一回他特意多停了会儿,麻袋中的人察觉不妥,猛地奋力挣扎起来,哼哼唧唧踢个没完。

他略微收手,确认水位停留在乔乂脖颈位置,便递了绳索交由闵松栓紧,这才打开麻袋封口,将那颗凌乱泛白的头剥了出来,抽去口中塞布。

乔乂大喘着气,牙关颤抖不止,鼻涕眼泪挂满面颊,言知确嫌弃似的偏了偏头,听他哆哆嗦嗦道:“我都说了,那算命的坟不是我干的,我就是同人透了口风,你就饶了我吧,我是真冤枉啊。”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咬上了舌头,冻得快开不了口。

言知确探手到水中涮清手指,半低着头,眸中倒映着乔乂凄苦可怜的模样,溢出一抹狠戾的寒光,沉声道:“那也是你将人引去,才叫他曝尸荒野。”

乔乂忍不住撕声大叫,“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挖坟掘墓的人去啊,我也就收了十两银子带个路,他们财大势大,我就是有心隐瞒,我也瞒不住哇……”

“你是不知道,他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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乂读音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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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伪君子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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