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书院最高处的藏云塔出现异动,虞闻祁带人前去查探时,撞见了光州山匪第二伙先锋,还没来得及抓人审问,其中一人临死前放出了焰火,正对着后山。
虞闻祁这才发现,这群山匪提前查探了书院地势,不知怎得摸索到了一条上山的路,这条路避开书院正门,恰好高处屋舍年久失修,藏云塔旁有几处院墙坍塌,这伙人便钻了空子。
他带人仔细查探过周围,在崖壁旁一棵粗壮的槐树下,发现几条绳索,顺着陡峭的山壁而下,下面应是留了人接应,方才的那支焰火,多半是通知山下的人撤离,虞闻祁点派两名随从下去追查,转头将山匪的尸身逐一翻检。
这伙人与寻常山匪略有不同,指腹纹路被磨平,留有厚重老茧,靠近指甲的那段指节粗大,且明显内扣,一看就是攀山的好手。
听闻这伙山匪一路从光州打过来,路上招揽吸纳了不少乡民,队伍松散,却出奇的同心协力,而光州边境有座有神山,乡民以采药为生,擅长攀山取药,这些人指尖乌黑,是常年受药汁浸泡的缘故。
民不为民,却胜为匪。
集云书院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过好在,他们不用费心在云祥各处搜寻山匪,正好借机引山匪齐聚,趁此一举拿下。
有了这般先机,虞闻祁当即派人重新砌墙驻守,将山匪的尸首悬挂于悬崖之上,由都头镇守书院,他则轻装简行下山重整兵力。
虽说途中遇山险阻拦去路,不过随行的两名护卫已经改道从林间坡地下山,想必这会儿功夫衙门里林县尉得了信,也会立即向云州知府求援。
“要说这林间坡地寻常便难走的很,这会子雨又大,比抹了油的石板也差不了多少,我是没胆子下去,还得是三郎君手底下有能人,”博满打了个哈哈,恭恭敬敬地拱手。
虞闻祁拨了拨面前那堆火,往里头扔下截湿漉漉的棒子,默然接过博满递来的酒壶,仿佛并未将集云书院的事的放在心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是废物,”他冷笑一声,随口道:“自然也不配享虞家俸金。”
他身边的随从跟着追了几日的山匪,眼周乌青,目无神采,疲累的像条干瘪的葫芦,酒壶递到手上,仰头就是几大口灌下去,直呼爽快,原想着插几句话,听了虞闻祁的话,忽而面上一僵,只露出一个惨淡的笑。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等虞闻祁开口。
火堆上的铜壶盖子被滚烫的热水冲开,溢出几股水流,滚入火堆中掀起一阵浓白水汽。
“哟!水开了,”彭满有心打破僵局,提了布巾盖在把手上,麻利地取下挂钩,朗声道:“二位继续,我给主家送点热水去。”
用旧被褥做的床帘扎实厚重,易辞晚安安稳稳地盘腿坐在石床上,摆了一套茶具,耐心研磨茶粉。
彭满将热水递进来,快速整理消息说与易辞晚听,言知确不能露面,只能随易辞晚待在最里侧的空间,在帘外不远处的圈椅上闭目养神,彭满一时觉得心酸异常,也给他递了一盏热水。
末了,彭满提议道:“我看外头的雨小了些,一会儿我借口带人出门查探路况,想办法把虞三郎也叫上,主家趁机出来透口气。”
“你有心了,”易辞晚捶捶发麻的左腿,摇头道:“你带人去吧,我就不出去了,做戏要做全,一朝露馅,我岂不是白遭罪了。”
她把茶壶盖子打开,叮嘱彭满往里加热水,又才拿帕子隔着捏起一只茶盏灌滚水清洗烫盏,然后取一点方才研磨好的茶粉挑进去,一边注水,一边取茶筅击拂,一副颇为自乐的模样。
彭满隐约闻见一缕茶香,提了铜壶退下,犹豫再三,仍是回到原处,添冷水重新挂回火堆上。
“主家的情况不大好,”他摸了摸鼻子,显露几分哀伤,拍着博满的肩膀道:“咱们得想想法子尽快回城。”
博满微撇一眼肩头的大掌,感受到些微收紧的力道,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接话,“雨瞧着是比方才小上许多,要不出门去瞧瞧?实在不行就开路。”
“前有天灾,后有**,咱们就这般坐以待毙,迟早有一方找上门来。”
“山匪可不长眼,动起手来,咱们哪有招架之力,我可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他这一声嚷嚷,跟着就有几人起身,系紧袖子往洞口去。
彭满一脸恳求地朝虞闻祁二人拱手,却对着那醉酒的随从道:“小哥跟着三郎君见多识广,可否随我们一同出门,寻条稳妥的出路?”
没等他回答,虞闻祁拍拍衣摆起身,一脚踢开随从手中的酒壶,漫不经心道:“回城要紧,我随你们一道出去。”
原以为还要颇费一番口舌,没成想如此顺利。
“也好,也好……”彭满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又顺着虞闻祁的视线,将地上呆愣的随从给拽了起来,往门外拖去。
他将动静闹得极大,有意说给洞内的易辞晚听,又领着一行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山洞,梧绿往外走了两步探清情况,欣喜地回来禀报,“都出门了!姑娘,快出来透透气。”
易辞晚将茶具收拾进箱子,端起一盏茶,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口,“嗯!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她示意梧绿将另一盏茶递给言知确,骤然生出几分担忧,“咱们十有**得开路了,就是不知干粮够不够,这可都是下力气的活,还有这雨,就怕开路中途再塌一回。”
言知确接了茶盏先闻香,凝思片刻道:“路上阻塞的泥土色泽偏浅,不像是林间沃土,且来源面阳,方才应是积水冲毁农田所致,想必不会再行垮塌。”
梧绿清点了一番吃食,长叹一声道:“也就够撑个一日的,这么一看还真是,不开路是不成的。”
“不止呢!”易辞晚将茶盏搁去床头,“他们要剿匪,总得从这条路上过,你当虞闻祁为什么留下,就是看中了咱们这伙壮丁,要真如言郎君所言,倒是不必担心什么。”
梧绿呸了声,连说两声晦气,“怎么就没把他甩掉,老天爷也真是的,这雨再晚一刻钟也好啊,哎哟我的天爷,姑娘你怎么还躺下了,彭满好不容易将人引走了,你好歹下来转转。”
易辞晚刚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闻言摆手不语,既然也出不上力,她委实没甚么兴致,清净下来正好补觉。
“姑娘——”梧绿端了盆热水放在床头,双手合拢凑在她耳畔呼喊。
“这时节,山上是不是结樱桃了?”易辞晚挪开屁股伸了个懒腰,硬石板床折腾的她腰酸背痛的,她翻了个身,趴在被褥上有些绝望地嘟囔着,“你没事就去找颗樱桃树打发时间。”
梧绿拧了布巾来给她擦脸,见她背对着自己,有些无奈道:“今年冷天长,想是结得不多,但总是有的。”
“姑娘,你嘴馋了啊,”梧绿笑着将她翻回来,折好布巾耐心给她擦脸,她不知打哪儿寻了盏油灯过来,搁置在床头。
易辞晚被光晃的半眯着眼,断断续续道:“我看是你嘴馋,不然怎么那么多话。”
梧绿正准备絮絮叨叨个不停,余光窥见一道人影晃过,她挑开一截帘子向外打探,发现角落里的圈椅空着,上头的人不知去哪儿了,随之视线一转,在拐道往洞口去的道上寻到了人。
“言郎君,你去哪儿?”梧绿朝他晃了晃布巾,叮嘱道:“你要出去吗?记得带上面巾啊……”
见他没出声答复,梧绿双手叉腰,一会看看远去的言知确,一会儿看看卷在被褥里的姑娘,气得牙痒痒,“姑娘你看,言郎君定是嫌我吵,待都不愿待了。”
易辞晚往被子里拱了拱,摆摆手道:“那你就等他回来了继续嚷嚷,报复回去,行了……你别伺候了,我再睡会儿,大雨天的起来了也地儿去啊……”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等梧绿重新拧了帕子过来时,便见自己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梧绿不由长叹一声,泄愤似的举起布巾胡乱抹了抹脸,再扔到水盆里,然后脱了鞋袜挤到易辞晚身边,索性也睡起觉来。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了什么时辰,易辞晚再度醒来时,只觉得睡昏了头,脑子不甚清醒。
洞里的油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易辞晚揉着肩膀起身,探手到床头去寻,猛然间摸到一截湿漉漉的物件儿,她不由惊呼一声,惹得外头熬粥的梧绿走进来打探。
易辞晚这才发现,油灯被梧绿拿在手中。
那她刚刚碰到的是什么?
她随即扭头去看,见床头摆了一截树枝,叶片极大,其间坠着些红红黄黄的圆珠,像西域彩石一般莹润。
她靠近了些,认出那是一枝樱桃,易辞晚戳了戳上头圆滚滚的果实,眼中流露出惊喜的光芒,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可不是我——”梧绿重新替她打热水拧布巾,递上前来,补充道:“这是言郎君从山上得来的。”
“他上山去了?”易辞晚急得坐起身,不由追问道:“虞三郎那边可有留意他?”
梧绿安抚似的摘了颗樱桃塞入她嘴中,“姑娘放心,虞三郎和彭满他们开路去了,中途都是轮流回来用饭,哪有功夫留意言郎君,再说了,这樱桃也给他们送了一份过去呢,谁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想这些有的没的。”
“虞三郎也有?”
梧绿点头道:“怎么能漏了他,自然是有的。”
易辞晚一边擦脸,一边愤愤不平道:“真是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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