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瑶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给他二人分析,“虽说咱们不比富贵人家讲究,什么三书六礼样样按着规矩来,至多不过定个黄道吉日也就嫁过去了,可这照例家中嫁女儿,嫁妆都得往多了备,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是掏空家底嫁女儿,可咱们嘛就是尽数掏出来横竖也就那点儿东西。”
“这被褥、枕头、衣物是其一,还得打上一套家具带上,寨子里的东西没法子弄出来,二伯就拿工钱买了些,二伯母带着堂姐赶着往被褥枕头上绣些吉祥的图样,说出去总是不够看的,”闵瑶说罢望着库房的方向一笑,“好在彭哥送来这好些东西,咱们闵家算是有体面了。”
闵槐搓了搓手指,也十分赞同她的话,“那料子摸着就不便宜,九匹布够一家子穿上好几年的,看来我还得再努力些,改明儿说门亲事,回头该凑不上聘礼了。”
“那你可得好生筹备,这成亲可不是小事,”闵瑶把挂上的猪腿取下来塞给他,“且不说赠予未来岳父岳母的布料,碗碟家具至少得有一套,配上龙凤饼和活鸡活鹅,新娘子那里还得有一两件银饰,聘礼视女方家世而定,就好比咱们相匹配的人家,也至少两到十贯,还得有好茶作聘。”
“要这么多东西啊……”闵槐挠挠头,有些苦恼的样子。
闵瑶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当好人家的姑娘白送给你不成,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人家嫁女儿的下的本比你更高,趁早上进些,手里有些积蓄才好过日子。”
言知确原本还想问几句,见闵瑶下手教训闵槐,他登时歇了心思将话咽了回去,摸摸荷包里的余钱,闷头往外走。
“唉!二哥你不是刚回来吗?又去哪儿?”闵瑶在后头追上来问道:“堂姐成婚就在三日后,二哥记得去吃杯喜酒,”她到墙边抬起板车,说是借了邻居的得还回去。
言知确给她让了路,由着她一路叽叽喳喳地推着车冲过去。
他遂独自往街头上游荡,沿途经过好些铺面,云祥的铺子当真关了不少,如今恐怕只有易家名下的几条街还留有些繁华的影子。
人说世事无常,他如今也有了无能为力的时候。
往常给人挑货做短工的汉子们今日接了个大户人家的活,从粮食铺子扛了好些米面送过去,十几个铜板串在一起,那些人一面拎着听响,一面嬉笑着商量买些吃食带回家。
两拨人没有防备撞在一起,其中一个汉子忙扶稳言知确,爽朗一笑道:“对不住啊兄弟。”
“无妨,”言知确往旁让开,迈上一处台阶等候,余光掠过被风拂动的招幌,他认真地看了两眼,发现是一家卖家具的铺子,店主在门边就着光编竹椅。
他用刀劈在竹筒上,往下一卡很快出现一条笔直的裂痕,再顺势往下滑,竹子一劈两开,言知确看着他如法炮制,又将竹子细劈呈长条状,磨光边角,用以编制椅面。
“客官要买些什么?”店主头也不抬地继续忙活,他将刀丢去一旁的框子里,用腿夹紧椅子往里插竹条。
铺子里堆着些桌椅板凳,还有几套全新的衣柜,看样子方上了一道漆,等着阴干再上第二道,角落里还有一套妆台。
言知确上前敲了敲妆台,做工精细,漆面也刷得平整,不过木料色泽却有些普通,他不由轻叹。
“那是杉木的,一套五百文,工期三日,旁边有味儿的是松木,”店主咬住一截竹条,手指灵活地上下穿梭,含糊道:“要是瞧不上用料,还可用紫檀木,两贯钱,刻纹镶嵌铜饰,三贯钱。”
要三贯钱吗?言知确掂了掂钱袋,今日似乎带的有些少了。
有了妆台,还得有首饰,言知确手里尚且有些积蓄,他又转向了那几套柜子,不知不觉的想起了闵瑶方才那番话。
凭他如今的家底,或许太早了些。
店主松开嘴,绕进了最后一截竹条,细细打磨表面,见他有所犹豫,似乎看穿了些什么,有意提醒道:“不过,我劝郎君还是问一问那姑娘,省得怠慢了人家,东西是她用的,总要依着她的心意来。”
若是一切尚未有定论,那便更不必做这番准备了,店主把椅子翻过来,用力拍了拍,确认是否紧实,也仿佛是在提醒恍神的言知确。
言知确如梦惊醒,收回手转向他,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店主便编完了一整套椅子,这把椅子比易辞晚后院的那把做工用料简单上许多,身后还摆着几把做好的椅子,挂了木牌标价,一把只要六十文,角落里还有一把标价两百文的藤椅,看样子落了灰,像是许久未有人光顾了。
她用的东西总是上好的,若是从前的徐家,言知确或许从来不会为这些东西多做烦恼,可如今时过境迁,他如今又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朝店主拱手,“我只是随意看看,不为什么,今日叨扰了。”
店主含着笑目送他出门,又自身后抽出一截竹棍,取刀劈开。
“郎君若是有缘分,日后总归还会再来,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身后的店家突然朝他喊了一句。
天空轰隆一声雷响,豆粒大的雨滴随即淋漓而下,拍向行人脸庞。
言知确短暂地顿了顿,拿袖子挡住额头,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店主起身将挡雨的木板横在门槛边,护着竹椅往内撤,匆匆瞥了眼言知确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道:“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惆怅……”
……
没想到这时节的雨如此霸道,言知确回了铺子便有些不适,起先是咳嗽,渐渐地便觉得喉咙发肿,他摸了摸冰凉的后颈,嘱咐闵槐去药铺买一帖药熬了吃下。
原想着好生修整,没想到彭满托了人过来报信,联想到易家这几日的遭遇,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急着操办,言知确这才急匆匆地灌了几大口药,裹着棉被让自己发一身汗出来,趁夜下了密道。
密道的木板封了好些日子,言知确日日来瞧,今日总算是开了口。
后院新开了一道小门,位置正在他寻常翻越的地方,今日透着一条缝,言知确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他迈步走进去,见窗户被支了起来,里头透着暖光,一道倩丽的影子被烛火照映到窗外的草地上,随风摇曳。
言知确有些紧张地咽了咽,慢下脚步,又细致地擦去额角的水珠,掀步行到光下。
“来了?”易辞晚取出帕子,叠整齐递到他面前。
他换上的是易辞晚备在小舍的青色长衫,前几日绣楼派人送上门来,易辞晚原想着差人送出去,只不过出了这档子事,一时给耽搁了。
易辞晚有些惋惜道:“可惜一会儿下了水也便湿透了,往后换一处地方,倒是不必受这苦了。”
“你可是病了?”她见言知确面色发红,凑近了一嗅也不见酒气,于是踮起脚想去探他额头,言知确唯恐过了病气,忙按住她的手推了回去,往后退开两步。
“没什么……”言知确捏了捏喉咙,强忍着说出后面两个字,“大碍。”
易辞晚讪讪地收回手,瞥了眼身边蹲守的饵香,也学言知确的举动捏着脖子,“我……我有事要问你……”
言知确一面用帕子擦拭发丝上的水渍,一面朝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格外认真的眼神。
“那我便直言了……”易辞晚比划着手势,让旁边的饵香爬远点儿,深吸了口气,大有几分豁出去的神态,她略扬了扬下巴,努力对上言知确的眼睛,颤着声音开口道:“我也是第一次同人说这样的话。”
“易姑娘请说,”言知确又走回了先前的位置,同时换了一边头发擦拭。
“虞家有意借亲事算计我的家产,我想着提前寻个人成亲,断了他的念头,”易辞晚挪开视线,双手交叠握得极紧,“但这成亲一事儿戏不得,总得选个中意的人才是,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这话问的直接,像一团火球直击言知确思绪,炸成细碎的星星,唇齿间残余的丝缕药汁竟一改回味的苦涩,生出阵阵清甜,言知确下意识靠近窗口,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接着扶向额头,似乎也没有发热,这竟是真的?
易辞晚说着说着,语气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我现在毕竟还顶着易家主家的名号,行事受易家族人挟制,如今成亲恐怕不容外嫁,只能择婿,你……可懂我的意思?”
她转回视线,对上言知确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神,热血涌上头颅,浇灌底气让人心头雀跃,她听见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像被潮湿的水汽深拥。
“我……我看看……”言知确探手摸向荷包的位置,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是换衣裳时落在小舍里了,他转身往门那边走,走了一半觉得不妥,又折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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