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田密所说的每一条理由，叶薇早就在肚子里想过八百回了。
这些后果，她不是没考虑过后果。只是被昨晚的那个吻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忽略了。
现在被田密血淋淋地剖开来，摆在面前，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在娱乐圈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到底有多难。
叶薇走向田密，在她椅子附近的沙发落座，声音也低了下去：“密姐，我也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她的神情变得认真，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也知道，我已经快三十岁了。”
田密愣了一下，看着她。
“我入行也快十年了。我演过傻白甜，演过恶毒女配，也当过讨喜的综艺咖。我知道今年我很幸运，靠着《燕云风声》，吃到了流量的红利，也收获了很多人气。”
叶薇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粉色的《暗涌》上，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而是多了一丝疲惫。
“但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靠着跟不同的男演员营业，去维持我的热度。我不想到了三十几岁，还在偶像剧里演元气少女，跟小我快一轮的男孩子谈情说爱。”
“我是一个演员，我希望大家记住的，是我的角色，而不是我的绯闻，不是我和谁谁谁的CP。”
她的手指，轻轻地滑向了另一本黑色的剧本——《金丝笼》。
“所以，密姐，我不想接《暗涌》，我想演《金丝笼》。”
“我想做一个真正的演员。哪怕这条路很难走，哪怕可能会失败，我也想试一试。”
“至于我和夏洋的事……”叶薇抬起头，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我决定要走实力派路线，那我就没必要再去迎合那些CP粉。恋情，如果真的被拍到了，那就公开。我不想再像上次一样，藏着掖着，最后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她看着田密，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这会让你的工作变得非常棘手，会给你添很多麻烦。但是密姐，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田密看着眼前的叶薇，有些恍惚。
她好像还是那个她熟悉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姑娘。
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在爱情里有些被动，凡事都习惯依赖别人的小女孩了。经历过一场失败的恋情，她似乎一夜之间，就完成了某种蜕变。
她变得更独立，更清醒，也更勇敢了。
她清楚地规划着自己的未来，并且愿意为了这个目标，承担所有的风险。
田大经纪人此刻的心情，复杂得就像一团乱麻。
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又有一种“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又要被猪拱了”的愤怒。
她叹了口气，长长地，仿佛要叹尽这几年为叶薇操的所有心。
“行吧。”
田密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拦着你，倒显得我这个经纪人格局小了，只会让你去赚快钱。”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不走偶像路线也好，我还能少挨点粉丝的骂。天天被那群小姑娘私信追着问你跟林枫岸是不是真的，我也是够了。”
叶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亮的星辰。
“密姐，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有用吗？”田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老板都发话了，我这个打工的还能抗命不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的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将那本《暗涌》的剧本收了起来，只留下了《金丝笼》。
“《金丝笼》这个项目，我会去跟片方深度接触。这个角色不好演，你这段时间别想闲着了，我会给你找最好的表演老师，你给我把剧本啃烂了，一个字一个标点都不能放过。要是敢把这个角色给我演砸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叶薇用力地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还有……”田密的语气又变得危险起来，“夏洋那边……”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联系人。
“……他的资料，从他穿开裆裤开始，到他昨天晚上吃了什么，我三天之内，要全部搞到手。”
“我会派人去查他所有的社会关系，过往情史，甚至是他的家庭背景。你别嫌我多事，我是你的经纪人，我必须对你的恋爱对象进行最严格的背景调查。我绝对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袁海祈，听到没有？”
看着田密那副“政审”般的严肃表情，叶薇哭笑不得。
“密姐，不用这么夸张吧……”
“有备无患。”田密冷哼一声，手指已经在手机上飞快地敲击，显然是已经开始布置任务了。
“你自己也给我放聪明点。在恋情没有完全稳定，在我没有把他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之前，你们两个给我低调点！约会不要去公共场合，出门戴好口罩帽子，车里……车里也别以为就安全了！”
田密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叶薇一眼，“现在的狗仔，镜头都跟大炮似的，防不胜防。”
“……知道了。”叶薇被她看得老脸一红，只能乖乖点头。
田密交代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身心俱疲。
她看着身边这个正因为得偿所愿而眉眼弯弯的姑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真是个不省心的祖宗。
但，谁让她是自己带的艺人呢？
只能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行了，剧本你拿回去好好看。我这边开始忙了。”田密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看见你就心烦。”
叶薇笑嘻嘻地拿起《金丝笼》的剧本，凑过去在田密脸颊上响亮地“吧唧”了一口。
“谢谢密姐！你最好了！”
叶薇抱着剧本，心情愉快地走出了会议室。
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要翻开一个全新的篇章了。
未来或许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依旧充满了未知和挑战，但这一次，她不再感到迷茫和恐惧。
因为她的内心，无比的笃定。
对自己，无比的笃定。
人生，就是去遇见各种经历。而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选择一切，接受一切。
*
走出公司的旋转门，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叶薇眯了眯眼，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一上车后，她却接到了夏洋的电话。
那端传来夏洋带着一丝慵懒睡意的声音，叶薇从未听过拥有如此松弛感声音的夏洋。
“薇薇，最近忙吗？”
“还好。”叶薇的心跳没来由地加速，就像是回到了青涩时光，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最近接了一个新剧本，不过距离开机，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嗯。”夏洋应了一声，然后是一个短暂的停顿，像是在做一个决定，“那么进组前的空闲。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旅游？
叶薇的心跳又加快了一些。
“啊？出去玩？去哪儿？”有点惊讶夏洋会约自己，她表现得像个第一次被邀请春游的小学生。
“去日本怎么样？”夏洋的回答言简意赅，似是早就做好了计划，“不想被路人们打扰的话，就去一个大家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机票我来定。”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却让叶薇的思绪泛起了涟漪。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邀请吗？
“可是，我们两个一起出现在机场……会不会太……”叶薇的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可以分开走。”夏洋仿佛早就料到她的顾虑，“等到了日本再汇合。你把护照信息发给我吧。”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坚定感，能让叶薇感到心安。
她所有的担忧和顾虑，在他这里，似乎都只是一个个可以被轻松解决的小问题。
“好。”
挂了电话，叶薇抱着手机，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光是想象两个人漫步在樱花飞舞的街头，或是在温泉旅馆里看夕阳西下，叶薇就觉得脸颊发烫。
这种心动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
三天后，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叶薇戴着一顶渔夫帽，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潮。
她和夏洋乘坐的是一前一后抵达的航班，相差不过半小时。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方式，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被认出的风险。
走出到达口，看着周围陌生的文字和一张张行色匆匆的异国面孔，叶薇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期待、紧张、还有一丝做贼心虚般的刺激感，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包裹。
她在约定的出口处张望着，像一个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灯塔的船只。
他在哪里？他会不会已经到了？
就在她踮着脚尖，焦急地搜寻时，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夏洋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根立柱旁，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头上也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左顾右盼，只是那么安静地站着，仿佛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自成一个清冷的世界。
可偏偏是这股清冷的气质，让他在叶薇眼中无比醒目。
叶薇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拉着行李箱，几乎是小跑着朝他走去。
脚步越近，心跳越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夏洋也看见了她，他站直了身体，目光隔着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里，此刻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冬日暖阳下融化的冰。
叶薇在他面前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
夏洋什么也没说。他很自然地伸出手，一只手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却径直伸向了她，然后，不容分说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指节分明，指尖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弹钢琴留下的痕迹。
那温热的触感像一股电流，瞬间从叶薇的指尖传到她的心脏。
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温柔的强势。
叶薇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他的眼神坦然而直接，没有丝毫的躲闪。
“走吧。”他低声说，声音被压在口罩下，显得有些闷，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然后，他牵着她的手，拉着她的行李箱，转身朝机场出口走去。
叶薇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回握住了他。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们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东京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旅途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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