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海祈知道，自己对不起傅笙。
塌房、出轨、抛弃糟糠之妻……担着这些罪名的他，心甘情愿退圈。
面对媒体的口诛笔伐，网友的谩骂攻击，反而让他有种解脱的感觉。
因为至少这些外在的惩罚，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但对他最沉痛的打击，还是失去了叶薇。
她的离开，让他失去了内心的最后一点光亮，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他已经将自己关在屋里快一个月了。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早已模糊，唯一能标记光阴流逝的，只有地上堆积如山的烟头，和空空如也的酒瓶。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像一个行尸走肉，机械地重复着抽烟、喝酒、发呆的动作。
袁海祈就这么躺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
他想起了傅笙。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每当他试图不去想她，她的影子就会更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他爱过她吗？袁海祈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
在他们一无所有的年纪，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他曾抱着吉他，为她唱过一整夜的情歌。
那时候的傅笙，眼睛里有星星，看向他时，全是崇拜和爱慕。
可那星星，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袁海祈努力回想着，试图找到那个确切的时间点。但他发现，爱情的消失就像潮水的退去，它不是突然的，而是渐进的，悄无声息的。
或许是从她辞掉工作，全心全意地“辅佐”他开始。
那时候，他在一个音乐比赛中获得了冠军，有了一点点名气。
傅笙开始介入他的音乐，他的工作，他的一切。
起初，他还觉得感动，觉得有一个人如此关心自己的事业是一种幸福。
但渐渐地，他开始感到窒息。
“大祈，你这句歌词写得太直白了，没有意境。”
“你今天见投资人，怎么能穿这件T恤？太不正式了。”
“你少跟乐队那几个人混在一起，他们只会带你喝酒，对你没好处。”
……
那些话语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收越紧，让他感到自己的自由在一点点地被剥夺。
每一次，当他看到傅笙蹙着眉，用那种“我都是为你好”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就像看到了另一张面孔——他的母亲。
从小到大，他就是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在他母亲眼中，他永远都做不对任何事情。
学习不好，性格内向，除了会摆弄那把破吉他，一无是处。他母亲总是叹着气，数落他这里不行，那里不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他拼了命地想逃离那个家，逃离那种审视和评判。
他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家，只要找到了爱情，他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但傅笙的爱，变成了他母亲的失望的翻版，让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的那种窒息感。
他开始喘不过气，开始厌烦，开始想逃。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羞耻，因为他知道傅笙是爱他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他宁愿在录音室待到凌晨，或者跟那些他明知是狐朋狗友的人泡在酒吧里，也不愿意回去面对傅笙。
每次回到家，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他都会有一种负罪感，仿佛自己是个逃兵。
他也开不了口提分手，他不想当那个亲手撕碎昔日美好的坏人。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女粉丝出现了。
他甚至记不清是怎么加上微信的，也许是某个活动后台，也许是朋友的朋友介绍，甚至说不定，是这个女粉丝假装是某个活动的工作人员……
但是，她和傅笙是两个极端。
她从不给他任何压力。在她的世界里，袁海祈是完美的，是神。每一句话，每一个音符，都值得顶礼膜拜。
和她聊天，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许久的旅人，忽然发现了一片虚假的绿洲。明知是海市蜃楼，也奋不顾身地扑了进去。
但他真的有多爱这个女孩吗？
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自己连她的面容和具体的名字，都有点记忆模糊了……
也许，她只不过是他用来逃避傅笙的一个借口。
她不是他的救赎，只是他的逃避。
他利用了她的爱，利用了她的崇拜，来暂时缓解自己内心的压抑和痛苦。
在和傅笙彻底决裂后，他也没再找过那个女孩，就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是啊，年轻时的自己，可真他妈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这种认识让他感到恶心，为自己的自私和冷漠感到恶心。
不懂如何处理男女关系的他，却实实在在地同时伤害了两个女孩。
而命运的每一次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后来，当知道傅笙竟然打掉过自己和她的孩子时，袁海祈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一个父亲。那个词对他来说太遥远，太沉重。
可那一瞬间，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不是庆幸，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迟来的的难过。
而那难过，却是为了傅笙。
他能想象到，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是何等的绝望和孤独。那该有多疼痛？
身体上的，还有心里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自己，那时候在做什么？
哦，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大概正因为参加了某档综艺的自己，已经小有名气而沾沾自喜，正享受着粉丝的追捧和簇拥，正忙着录制自己的新歌……
何其讽刺。
后来，他发了疯似的想联系傅笙，打电话，发信息，去她可能在的地方找她。
但他找不到她了。
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或许，后来的一切，都是迟来的报应。
是那个未曾降世的孩子，用他无声的怨念，诅咒了他往后的人生。
所以，命运才会让他遇见叶薇，让他尝到捧在手心的至宝是什么滋味，然后再毫不留情地夺走。
他侥幸地偷来了叶薇的爱，像一个小偷，短暂地拥有了不属于自己的珍宝。
可他身上背负的债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任何一段本可以美好的感情。
他的过去就像一个黑洞，吞噬着他所有的幸福。
当听到叶薇的那一句“爱过”时，袁海祈想，这段感情，他似乎可以放下了。
这个念头只在袁海祈的脑海里闪现了一秒，就被更汹涌的痛苦吞没。
不，他这辈子都放不下。
即使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即使叶薇已经找到了新的爱情，他也不会放下。
这份遗憾会伴随他一生，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伸出手，颤抖地摸向茶几，摸到一个遥控器。
他按下了开关，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一块屏幕。电视上正在重播《一往无前》的某一期。
画面里，叶薇穿着一身亮黄色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她在泥潭里摔了一跤，弄得满脸是泥，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纯真，那样的灿烂，像是可以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
那一刻的她，耀眼得像一颗小太阳。
而他呢？
袁海祈从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色灰败得像一具腐烂的尸体。
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是见不得光的蛆虫。
那个耀眼的、有着明媚微笑的女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讽刺。
她的光芒越盛，就越显得他是如此的晦暗、肮脏、不可救药。
他活该，活该此生就该待在这样的角落里，被黑暗和悔恨包裹，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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